江川的車聲徹底消失在洱海的風(fēng)聲里,像一片云融入更廣闊的藍天,
沒有驚起一絲多余的漣漪。林晚抱著那床吸飽了陽光、蓬松柔軟的白色床單,
坐在廊下的藤椅上。陽光毫無遮攔地穿透稀疏的竹簾,在她身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空氣里浮動著棉布干燥的暖香和三角梅若有若無的淡甜。她將臉埋進床單里,深深吸氣,
那純粹的、屬于陽光和潔凈的味道,像一雙溫柔的手,熨帖著她疲憊不堪的心神。
時間在安靜的暖陽里流淌。她維持著那個姿勢很久,
直到身體的僵硬和心底最后一絲翻騰的余緒,都在這片寧靜的包裹中慢慢沉淀、化開。
她終于直起身,將疊得整齊的床單放在藤椅上,目光掃過空寂的小院。陽光正好。
該做點事了。她拿起靠在墻角的竹掃帚,
開始清掃昨夜被風(fēng)卷落的零星枯葉和三角梅凋零的花瓣。竹枝劃過石板,
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在寂靜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她掃得很慢,很專注,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平靜。掃到那株開得最盛的三角梅下時,她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目光落在那片微微隆起的新土上。沒有悲傷,沒有悵惘,只有一種塵埃落定后的空茫,
如同被雨水反復(fù)沖刷過的石板,干凈,微涼。掃凈了院子,她又拿起抹布,
開始擦拭廊下的欄桿、藤椅、小木幾。指尖拂過被陽光曬得溫?zé)岬哪举|(zhì)紋理,抹去浮塵。
那些沾染了水漬、淚痕和驚惶過往的角落,在干凈的布巾下一點點恢復(fù)原本的溫潤光澤。
日子,如同洱海的水,在持續(xù)的晴空下,重新開始了它平靜的流淌。旱季的陽光慷慨而恒定。
天空是那種澄澈透亮的藍,一絲云絮也無,像一塊巨大的、毫無瑕疵的藍寶石,
倒扣在蒼山洱海之上??諝飧稍?,帶著湖水蒸騰的微腥和草木被曬透的暖香。風(fēng)是熱的,
拂過皮膚時帶著明顯的暖意,有時甚至有些燙人??蜅T鹤永锬菐字耆敲?,
似乎將所有的生命力都押注在這最后的絢爛上,紫紅的花朵開得密不透風(fēng),
像一簇簇凝固的火焰,在熾白的陽光下燃燒。林晚的日子也回歸了某種規(guī)律而安寧的軌道。
清晨,在清脆的鳥鳴中醒來,推開窗,迎接毫無遮攔的晨光和干燥的空氣。清掃院落,
擦拭桌椅,清洗布草,然后晾曬。看著那些白色的織物在陽光下慢慢變得蓬松、輕盈,
散發(fā)出陽光的味道,成了旱季里微小而確定的幸福。午后,陽光最烈的時候,
她會坐在廊下藤椅的陰影里,捧一杯清茶,翻一本閑書,
或者只是看著院子里被陽光曬得發(fā)白的石板地出神。偶爾有客人入住或離開,
帶來一些短暫的熱鬧和新的面孔。蘇穎依舊早出晚歸,
扛著相機捕捉不同光影下的蒼洱盛景;陳叔搖著蒲扇,在院子的陰涼里看書喝茶,
偶爾發(fā)表幾句關(guān)于這“百年不遇”的持續(xù)晴天的感慨。沒有人再提起江川。
那場無形的晴空湍流,那場撕開所有過往的沉重真相,
連同那個帶著一身風(fēng)塵和沉重離去的男人,都仿佛被這持續(xù)而強大的陽光徹底蒸發(fā),
消失在了洱海透明的空氣里。只有林晚自己知道,有些東西沉淀了下來。不再是尖銳的痛,
也不再是窒息的沉重,而是一種……底色。如同蒼山永恒的黛青,如同洱海不變的微瀾,
成了她生命畫布上無法抹去的一部分。她偶爾會望向三樓盡頭那扇緊閉的房門,目光平靜,
不再有探尋,只有一種淡淡的、如同看一幅舊照片般的遙遠。時間是最好的溶劑。
持續(xù)的晴天,規(guī)律的勞作,洱海亙古不變的潮汐聲,都在無聲地撫平褶皺。
心湖里那些因真相而掀起的驚濤駭浪,漸漸平息,沉淀,水面重新變得平滑如鏡,
映照著同樣平靜的晴空。半個月后的一天下午,郵差騎著綠色的自行車,停在了客棧門口。
“林晚!有包裹!氣象局寄來的!”郵差洪亮的聲音打破了小院的寧靜。氣象局?
林晚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一絲微瀾在平靜的心湖漾開。
她放下手中正在修剪的一盆綠蘿,擦了擦手,走到門口。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硬紙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