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
沉穩(wěn)、清晰，每一步都像踏在林晚緊繃欲斷的神經(jīng)上！
由遠及近，目標明確地朝著三樓盡頭這扇門而來！
江川回來了！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林晚的咽喉！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背脊死死抵著冰冷的墻壁，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浸入鬢角。視線驚恐地釘在門口，又慌亂地掃向腳下——那本攤開的日志本，像一具曝尸荒野的罪證，正對著門口！那一頁上，阿哲那飛揚卻如同詛咒般的字跡，在昏暗的光線下，刺眼得如同燃燒的磷火！
「等天晴了，就去看你?！?/p>
這七個字，像七把冰冷的匕首，懸在她的頭頂，也懸在即將推門而入的江川頭頂！
怎么辦？！被發(fā)現(xiàn)她闖入房間、偷看他的私人物品，更可怕的是，被他看到她發(fā)現(xiàn)了這個足以打敗一切的秘密！他會是什么反應(yīng)？震驚？憤怒？還是……一種被她撞破隱秘的、冰冷的殺意？！
腳步聲已至門外！清晰得如同踩在她的心臟上！
林晚的大腦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理智！她幾乎是憑著肌肉記憶，猛地彎腰，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一把抄起地上那本攤開的日志本！她甚至來不及合攏它，更不敢再看那行讓她魂飛魄散的字跡，只是像抓著滾燙的烙鐵，又像抱著最后一塊浮木，用盡全身力氣將它死死捂在胸前！冰涼的皮質(zhì)封面緊貼著狂跳的心臟，那行字仿佛隔著紙張在灼燒她的皮肉！
就在她直起身、將那本致命的日志緊緊按在胸口的同一剎那！
“吱呀——”
門，被推開了。
光線從走廊涌入，勾勒出門口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江川站在逆光里，面容有些模糊，但那道沉靜而銳利的目光，卻如同探照燈般，瞬間穿透了房間的昏暗，精準地落在了林晚身上。
他顯然沒料到會看到林晚出現(xiàn)在他的房間里。鏡片后的瞳孔似乎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下，帶著一絲清晰的意外。他的目光迅速掃過房間——床鋪依舊平整，行李箱未動，儀器箱在桌上……最后，落定在林晚那張毫無血色、寫滿驚惶的臉上，以及……她胸前緊緊抱著的、那本深棕色的皮質(zhì)日志本上。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時間停滯。
只有林晚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和粗重得無法掩飾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間里回蕩。她像一只誤入獵人陷阱、暴露在槍口下的幼獸，渾身僵硬，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死死地盯著門口那個沉默的身影。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按在日志本上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在劇烈地顫抖。
江川沒有說話。他站在門口，逆著光，身形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光線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看不清他具體的表情，只有那透過鏡片射來的目光，沉甸甸地壓在林晚身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審視。
那目光，先是落在她驚恐的臉上，然后緩緩下移，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了她懷中那本被緊緊捂住的日志本上。他的視線在那里停留了幾秒，仿佛能穿透她的手臂和那層薄薄的皮質(zhì)封面，看到里面那行驚天的字跡。
林晚的心跳幾乎要沖破胸腔的束縛！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緊貼著冰冷的墻面。她張了張嘴，想發(fā)出一點聲音，哪怕是最蒼白的辯解，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發(fā)出破碎而嘶啞的抽氣聲。
完了。
徹底完了。
秘密被發(fā)現(xiàn)，窺探被抓現(xiàn)行。而她懷中緊緊捂著的，正是那足以點燃一切猜疑和恐懼的火種！
就在林晚以為自己要被這無聲的壓力碾碎時，江川動了。
他沒有立刻質(zhì)問，沒有憤怒地沖進來搶奪。他只是極其緩慢地、向前邁了一步。
僅僅一步。
高大的身影從逆光的門框陰影里，徹底踏入了房間內(nèi)。走廊的光線從他身后涌進來，照亮了他半邊身體，也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臉。
那張臉上，沒有林晚預(yù)想中的震驚、暴怒或猙獰。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靜。一種仿佛早已預(yù)料到某種結(jié)局、此刻終于到來的、帶著沉重疲憊的沉靜。他的眉頭微微蹙著，眉心刻著幾道淺淺的豎紋，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鏡片后的那雙眼睛，如同風(fēng)暴過后的深海，翻涌著林晚完全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有沉重的了然，有深深的疲憊，似乎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深沉的悲哀？
他的目光，再次抬起，越過那本被林晚視若珍寶般緊抱在胸前的日志本，直直地、毫無閃避地看進了林晚驚恐的眼底。
那眼神，銳利依舊，卻不再僅僅是審視。更像是一種穿透了所有偽裝和恐懼，直達真相核心的……確認。
他沒有看那本日志。
他在看她。
看穿了她所有的恐懼、混亂、猜疑，以及那源自靈魂深處的、對某個答案的絕望渴求。
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林晚覺得自己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繃緊到了極限，再有任何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會徹底崩斷。
終于，江川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他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仿佛長途跋涉后耗盡所有力氣的疲憊，卻又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鉛塊，砸在林晚的心上：
“你……都看到了？”
沒有質(zhì)問“你為什么在這里？”，沒有斥責“你偷看了我的東西？”。他的第一句話，是陳述，是確認，是帶著沉重了然的一聲嘆息——
你……都看到了？
看到那行屬于亡者的字跡。
看到那個連接著過去與現(xiàn)在、連接著他與她、連接著生者與逝者的……冰冷的秘密。
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縮！巨大的沖擊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晃了晃，靠著墻壁才勉強站穩(wěn)。他承認了！他不僅知道她看到了，他甚至……知道她看到了什么！那本日志里的秘密，他心知肚明！
“那……那是……”林晚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無法抑制的顫抖，她死死抱著那本日志，仿佛它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證明這一切并非噩夢的憑據(jù)，“阿哲的……字……是你……你和他……”
她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懼和混亂讓她無法組織完整的句子。但她的眼神，那雙盈滿了驚恐、淚水、和絕望質(zhì)問的眼睛，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江川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房間里投下一片沉甸甸的陰影。他看著她崩潰邊緣的模樣，看著她懷中那本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日志本。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似乎帶著整個上游河谷的沉重風(fēng)塵和無法言說的疲憊。他緩緩抬起手，不是去搶奪，而是做了一個極其緩慢的、安撫性質(zhì)的下壓手勢，仿佛在說：冷靜。
他的目光，最終越過林晚顫抖的肩膀，投向窗外。窗外，洱海在午后熾烈的陽光下，波光粼粼，平靜得近乎虛假。
“有些東西，”江川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低沉，更緩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艱難地擠壓出來，“比你想的更復(fù)雜，也更……沉重?！彼D了頓，目光重新落回林晚臉上，那眼神里翻涌的悲哀，此刻變得更加清晰，幾乎要滿溢出來。
“給我一點時間，”他看著林晚的眼睛，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懇求的、沉痛的沙啞，“我會告訴你。告訴你所有……關(guān)于阿哲，關(guān)于那行字，關(guān)于……我為什么會在這里?！?/p>
他會告訴她？
所有？
這個承諾，在此刻驚濤駭浪般的沖擊下，像一根脆弱的稻草，非但沒有帶來安慰，反而讓林晚感到一種更深的、滅頂般的恐懼。真相……那個被塵封的、被阿哲以詭異方式留下的、被江川深藏的秘密……那會是什么？會比她此刻的猜測更可怕嗎？
她看著江川那雙寫滿了沉重、疲憊和深不見底悲哀的眼睛，只覺得一股冰冷的絕望，如同洱海最深處的暗流，無聲地漫了上來，瞬間將她淹沒。懷中的日志本沉重得如同墓碑，而江川即將揭示的真相，仿佛就是那碑上冰冷的墓志銘。空氣里彌漫著舊書紙張的霉味、儀器冰冷的金屬氣息，以及一種……濃得化不開的、屬于過往的死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