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谷場的石碾子碾過新收的稻粒，沉悶的 "咯吱" 聲混著黃河水的咆哮，像極了母親沉塘?xí)r竹筏斷裂的回響。陳默攥緊妹妹的手躲在槐樹下，看見四奶奶正將雕花糖塊遞給鐵蛋 —— 哥哥后頸的月牙形胎記在陽光下泛著青灰，那是趙鐵柱犧牲前燒炭留下的舊疤。
"鐵蛋，吃糖呀。" 四奶奶腕間的翡翠鐲子晃出冷光，糖紙邊緣泛著黑灰的鴉片渣簌簌掉落，"你娘當(dāng)年最會做桂花糖。"
陳默猛地拽住鐵蛋袖口 —— 那截紅布條是革命軍的暗號，此刻正沾著新鮮的血漬。鐵蛋突然揮手打翻糖盤，黑色顆粒如毒蟻般滾落："巴豆粉！和三奶奶藥渣里的一樣！"
二爺爺?shù)臒煷佋以谑郎希鹦菫R到陳默補(bǔ)丁摞補(bǔ)丁的衣襟："賤骨頭！四奶奶的恩典都敢疑？"
妹妹突然指著四奶奶裙擺尖叫：土黃色的砒霜粉末簌簌掉落，與醋坊毒鼠籠旁的痕跡分毫不差。更夫敲過三更的梆子聲里，陳默瞥見四奶奶丫鬟腕間的紅繩 —— 那是母親沉塘前送給她的平安繩，此刻正系著半片帶血的安胎藥包。
"搜她的糖箱！" 鐵蛋踢翻石碾旁的木箱，數(shù)百顆雕花糖果滾出，每顆糖心都嵌著黑色藥丸。四奶奶的笑聲混著石碾轉(zhuǎn)動聲響起："知道為什么你們娘活不過三十？她敢燒了我的鴉片船 ——" 話未說完，她突然劇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 —— 陳默方才砸向她的琉璃瓶里，裝的正是她慣用的毒鼠砒霜。
密道入口在醋壇第三排第八塊磚下，這是父親絕筆里的暗號。陳默沖進(jìn)火光時，看見四奶奶將最后一箱藥丸推進(jìn)醋壇，壇口封著的紅布上印著櫻花紋 —— 和日軍第七三一部隊的標(biāo)記分毫不差。密道壁上突然浮現(xiàn)血字，父親的筆跡被刀刻覆蓋："瑞芬非奸...... 是四與二弟通匪 ——" 字跡盡頭是大片噴濺的墨漬，分明是被滅口前的掙扎。
妹妹抓起半塊糖，糖紙內(nèi)側(cè)的 "奠" 字被口水洇開，露出母親的血指紋。四奶奶踉蹌著撲向火盆，試圖燒毀賬冊，陳默抄起醋壇砸向她頭顱，陶片劃破她臉頰的瞬間，他看見對方耳后胎記與自己后頸的月牙形傷疤一模一樣 —— 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碎鏡里，曾映過這個相同的印記。
"你以為周瑞芬搶了你的位子？" 四奶奶笑血混著唾沫噴出，"她不過是我引來頂罪的替死鬼！你爹發(fā)現(xiàn)我給日軍送 ' 櫻之核 '，我只好讓二弟動手......"
鐵蛋的槍響驚飛蝙蝠，游擊隊沖進(jìn)密道時，正看見陳默掐著四奶奶的脖子，指縫間滲出的黑血在醋壇上畫出歪扭的 "母" 字。妹妹突然指著四奶奶腰間的銀簪尖叫 —— 那簪頭的櫻花紋與母親藏在蟈蟈籠里的密信印章完全一致。
爆炸聲吞沒密道入口時，陳默抱著妹妹沖向黃河。懷中的賬冊被血浸透，"醋坊地下有鴉片" 的字樣下，父親的絕筆終于顯形："默兒，第三排第八壇磚縫里......" 晨霧漫過曬谷場時，他摸出染血的蟈蟈籠，竹刺上刻著母親的字跡："四與二弟私通日軍，證據(jù)在密道盡頭的櫻花鐵箱。"
妹妹突然指著河面尖叫，四奶奶的銀簪在晨光中閃了最后一下，隨波漂向母親沉睡的亂葬崗。陳默望著簪尖的 "忍" 字已被鮮血洗成 "刃"，突然想起母親曾說："陳家的醋壇里，每一滴酸水都泡著女人的骨頭。" 他攥緊蟈蟈籠，竹刺扎破掌心，血珠滴在 "奠" 字糖紙上，將那字暈染成猙獰的 "仇"。
黃河水卷著硝煙奔涌，遠(yuǎn)處醋坊的濃煙遮天蔽日。鐵蛋將紅旗系在步槍上，從廢墟中挖出帶櫻花紋的毒氣彈 —— 彈體刻著的 "櫻吹雪" 字樣，與前九章中三奶奶指甲縫里的殘片嚴(yán)絲合縫。當(dāng)?shù)谝豢|陽光刺破晨霧時，陳默摸向妹妹發(fā)間的銀簪斷片，簪尖反射的光刃劃破晨霧，照亮密道盡頭浮出的血書："昭和十五年，陳家醋坊實為日軍生化武器中轉(zhuǎn)站"。
這封用孕婦鮮血寫成的密信下，母親的絕筆終于顯影："默兒，把碎鏡扔進(jìn)黃河 —— 讓所有罪孽都隨水東流。" 陳默松開手，碎鏡殘片墜入濁浪，鏡背的牡丹紋在水中映出無數(shù)張女人的臉，她們是大房、二房、三奶奶，還有無數(shù)被沉塘的 "犯月女"。
此刻的醋坊廢墟上，一株小草從白骨縫中鉆出，頂著秋霜輕輕搖晃。鐵蛋指著太原城方向的信號彈紅光說："游擊隊已截獲日軍電報，' 櫻花計劃 ' 的罪證正在印刷機(jī)上滾動。" 陳默望著妹妹掌心與自己 相同的血泡，突然明白母親藏在蟈蟈籠里的最后秘密 —— 那些被毒殺的孕婦并非 "克夫"，而是日軍培養(yǎng)櫻花病毒的活體容器。
當(dāng)抗日軍民的腳步聲震得大地顫抖時，陳家祠堂的 "孝" 字匾額轟然墜落，露出墻內(nèi)藏著的萬人坑?？拥锥逊e的櫻花鐵箱逐一炸開，里面滾落的不是鴉片，而是無數(shù)具蜷縮的女尸，她們腳踝上都拴著與母親沉塘?xí)r同款的粗繩。
陳默撿起半塊銀鎖，鎖芯里掉出三奶奶臨死前藏的指甲 —— 那指甲縫里嵌著半片櫻花銅鎖的殘片，上面刻著 "1905" 的字樣。黃河水在腳下怒吼，將四奶奶的尖叫碾成碎片，而他知道，這場用七代女人鮮血釀成的酸醋，終將在革命者的怒火中沸騰，把所有暗黑真相熬成照亮黎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