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我獨自驅(qū)車前往城北倉庫。
倉庫大門虛掩著，里面漆黑一片，只有角落里點著一盞昏黃的燈。
燈光下，坐著一個男人。
他背對著我，身形修長，指尖夾著一支煙，煙霧繚繞中，有種詭異的熟悉感。
“趙依。”我喊出這個名字，聲音冷靜得不像自己。
男人輕笑一聲，緩緩轉(zhuǎn)身。
燈光照亮了他的臉——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
這張臉……我認(rèn)識。
“周敘白...”
我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這個在過去十年里，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傅逸陽口中，代表著信任、能力和兄弟情誼的名字。周敘白對傅逸陽表現(xiàn)得極為忠誠和敬佩，總是將功勞歸于傅逸陽的決斷。他待人接物溫和有禮，分寸感極佳。對我，他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尊重和距離，每次見面都彬彬有禮地稱呼“蘇小姐”，目光清澈坦蕩，從未有過絲毫逾越。他會在節(jié)日送來得體的禮物（從不貴重到令人不適），在我設(shè)計遇到瓶頸時，還能從完全不同的商業(yè)或人文角度提出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建議。傅逸陽視他為難得的知己、導(dǎo)師和最值得信賴的伙伴，甚至多次在私下感慨：“敘白是上天派來助我的貴人?！痹谖覀兊挠喕檠缟?，周敘白是當(dāng)之無愧的首席伴郎。他忙前忙后，事無巨細(xì)安排得妥妥帖帖，發(fā)表了感人至深、又不失幽默的祝福致辭，贏得了滿堂彩。那一刻，他站在傅逸陽身邊，笑容真摯溫暖，仿佛真心為我們感到高興。
每一次家庭聚會，每一次公司慶典，每一次傅逸陽拍著他的肩膀說“有你在，我放心”，這張溫文爾雅、值得信賴的面孔都近在咫尺。誰能想到，這張精心描繪了十年的假面之下，隱藏著如此猙獰的真相？
“很意外？”他，趙依，模仿著周敘白慣有的溫和語調(diào)，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刮過我的臉，“蘇小姐，好久不見?！?這聲“蘇小姐”帶著刻骨的嘲諷，仿佛在提醒我，我們之間橫亙著無法逾越的血海深仇。寒意不再是感覺，它像活物一樣，從冰冷的墻壁鉆進(jìn)我的脊椎，瞬間凍結(jié)了我的血液，指尖無法控制地顫抖?！盀槭裁础?我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為什么偽裝成周敘白？”他輕笑一聲，那笑聲在空曠的車庫里回蕩，異常刺耳?！爱?dāng)然是為了接近傅逸陽?！?他向前逼近一步，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像喪鐘，一下，又一下?！翱粗稽c點信任我，依賴我，把我當(dāng)成他在這世上最可靠的兄弟……然后，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 他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殘忍的興奮，“親手毀了他。把他擁有的一切，珍視的一切，都碾成齏粉。”
他停下腳步，距離我只有一步之遙，那股無形的壓迫感讓我?guī)缀踔舷ⅰ?/p>
“十年前那個夏末的傍晚，”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陰鷙無比，恨意如同實質(zhì)的火焰在燃燒，“我弟弟，他只是想玩玩你……年輕氣盛，看到漂亮姑娘，一時沖動而已?！?他輕描淡寫地將那場暴行說成一場“游戲”，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扎進(jìn)我的神經(jīng)。“可你的好未婚夫，傅逸陽！他做了什么？！” 趙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野獸般的咆哮，“他像個瘋子一樣沖出來，用石頭……活生生砸碎了我弟弟的頭！然后把他像丟垃圾一樣拋進(jìn)了冰冷的河里！”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仿佛那血腥的一幕就在眼前。
“十年！整整三千六百五十天！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 他死死盯著我，那眼神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要怎么讓傅逸陽嘗盡這世間所有的痛苦？怎么讓他生不如死？！”
他緩緩?fù)鲁鲆豢跉?，臉上又浮現(xiàn)出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微笑，比剛才的暴怒更讓人膽寒。
“后來，我終于明白了?！?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比起直接殺了他……摧毀他視若珍寶、拼盡全力守護(hù)的東西，看著他一點點失去所有，在絕望和痛苦中掙扎沉淪，那才……更有趣，更解恨。”
他的視線，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病態(tài)的“溫柔”，牢牢鎖定了我。
“比如……你，蘇墨涵?！?他輕聲說，像情人間的低語，卻讓我如墜冰窟?！澳闶撬念^最柔軟的那塊肉，是他黑暗里唯一的光。毀掉你，就是對他最精準(zhǔn)、最徹底的凌遲?！?/p>
“要不是那天的保安來得及時，你就能再重溫一次十年前的感覺了。哈哈哈哈...”
聽到這話，巨大的、足以摧毀理智的震驚和恐懼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瞬間吞噬了所有感知！停車場那晚被刻意喚醒的痛苦記憶碎片，我的后背死死抵著冰冷粗糙的水泥墻，退無可退。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讓我牙齒都在打顫，在靈魂深處炸開的、那滅頂?shù)目謶趾捅涞慕^望！
“林驍……是你殺的。就為了……栽贓給傅逸陽？” 我?guī)缀跏菑难揽p里擠出這句話。
“聰明?！?趙依滿意地點點頭，仿佛在夸獎一個終于開竅的學(xué)生，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我精心挑選了他，一個足夠分量、又確實和逸陽有深仇大恨的靶子。逸陽的動機(jī)、作案時間、甚至他當(dāng)時失控的情緒……都是我一手為他‘準(zhǔn)備’好的。警方找到的所有‘證據(jù)’，都會完美地指向他?？上О ?他拖長了語調(diào)，眼神陡然變得鋒利如刀，“你想起得太早了，蘇墨涵。這個游戲，本來還可以玩得更久一點，讓他失去得更多一點……比如，看著你穿著婚紗，在婚禮上被當(dāng)成殺人犯的妻子指指點點？或者，在他鋃鐺入獄后，再讓你‘意外’身亡？那才叫完美落幕。”
他搖了搖頭，仿佛在惋惜一個被打斷的杰作。
“不過，現(xiàn)在這樣，也不錯。” 他慢條斯理地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死亡的幽光，穩(wěn)穩(wěn)地、精準(zhǔn)地對準(zhǔn)了我。
“蘇墨涵，” 他叫我的名字，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地獄的重量，“你以為傅逸陽是唯一為你染血的人嗎？” 他微微歪頭，欣賞著我因恐懼而慘白的臉?！笆昵?，他為我弟弟染了血。十年后，他也會為你……染上他自己的血，和我的血……”
他的手指，緩慢而堅定地，扣上了冰冷的扳機(jī)。我能清晰地聽到那細(xì)微的、令人魂飛魄散的金屬摩擦聲。
“他會是最后一個?！?趙依的眼中閃爍著瘋狂而滿足的光芒，“親眼看著你死在他面前，然后……我會送他下去陪你們。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p>
空氣凝固了。時間仿佛被拉長、扭曲。停車場慘白的燈光在他身后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像一個擇人而噬的惡魔。我甚至能看清他扣在扳機(jī)上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能感受到那即將噴薄而出的毀滅力量。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在空曠破敗的倉庫里炸響，帶著死亡的回音！冰冷的子彈裹挾著趙依（周敘白）刻骨的恨意，撕裂空氣，直射向我的心臟！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我能清晰地看到趙依眼中扭曲的快意，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帶著硝煙氣息的死亡之風(fēng)！恐懼像冰水瞬間灌滿四肢百骸，思維停滯，只剩下一個絕望的念頭：結(jié)束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轟隆——?。?！”
倉庫那扇銹跡斑斑、沉重?zé)o比的大門，如同被攻城錘撞擊般，發(fā)出震天動地的巨響，猛地向內(nèi)爆開！碎裂的木屑和鐵銹如同暴雨般激射，巨大的沖擊波甚至掀翻了近處的空油桶，發(fā)出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臐L動聲！煙塵彌漫中，一道矯健、迅疾如黑色閃電般的身影，裹挾著外面凜冽刺骨的夜風(fēng)和濃重的血腥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了進(jìn)來！他目標(biāo)明確，帶著一股毀天滅地的狂暴氣勢，用整個身體狠狠撞向正舉槍瞄準(zhǔn)我的趙依！
“呃??！” 趙依猝不及防，被這巨大的沖擊力撞得整個人如同斷線風(fēng)箏般橫飛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堆積的廢棄木箱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手中的槍口瞬間偏移！
“噗嗤——！”
那顆本該洞穿我心臟的子彈，擦著我的肩胛骨呼嘯而過！火辣辣的劇痛瞬間炸開，溫?zé)岬囊后w迅速浸透了衣料，黏膩地貼在皮膚上。但比這劇痛更強(qiáng)烈的，是劫后余生的巨大眩暈和難以置信！我猛地抬頭，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喉嚨！瞳孔在昏暗搖曳的光線下驟然縮緊！
傅逸陽！
那個本應(yīng)被嚴(yán)密關(guān)押在警局、插翅難飛的男人！此刻就站在煙塵彌漫的入口處，如同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修羅！他身上的衣服多處撕裂，沾染著暗紅發(fā)黑的血跡和污泥，額角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正汩汩往下淌血，劃過他緊繃的下頜線，滴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面，砸開一小朵暗色的花。他呼吸粗重得如同破舊風(fēng)箱，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嘶啞的雜音。那雙曾經(jīng)深邃如海的眼眸，此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赤紅火焰，死死鎖定在剛剛掙扎著爬起的趙依身上！那眼神里沒有恐懼，沒有退卻，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毀滅一切的決絕！仿佛他跨越的不是空間，而是地獄與人間的界限，只為在此刻，燃盡自己最后的生命！
“傅逸陽！”趙依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看清來人后，非但沒有驚慌，反而發(fā)出刺耳癲狂的獰笑，眼中閃爍著更加興奮的惡毒光芒，“你竟然真的敢越獄？！哈哈哈！好！太好了！省得我再費心思引你這喪家之犬出來！你逃不掉的！聽到警笛聲了嗎？越來越近了！整個城市的警察都在找你！你完了！傅逸陽！你這輩子都徹底完了！殺人犯！越獄犯！你親手把自己釘死在了恥辱柱上！哈哈哈！”
傅逸陽對他的狂吠置若罔聞。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傷痕累累卻依舊致命的雄獅，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沉壓抑、充滿獸性的咆哮，整個人如同離弦的炮彈般，再次兇狠地?fù)湎蜈w依！倉庫里彌漫的血腥味和塵土味仿佛成了催化劑，點燃了他們之間不死不休的仇恨！
一場原始而血腥的搏殺瞬間爆發(fā)！
兩個男人如同被命運詛咒、注定要以最慘烈方式終結(jié)仇恨的野獸，在布滿灰塵、油污和尖銳雜物的倉庫地板上兇狠地翻滾、扭打在一起！沒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原始的、拳拳到肉的碰撞！沉悶的撞擊聲（拳頭砸在肉體上）、骨頭斷裂的脆響（可能是肋骨）、痛苦的悶哼、粗重帶血的喘息、以及身體砸落地面或撞上障礙物的轟響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曲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死亡樂章！鮮血飛濺，染紅了地面斑駁的水泥，也染紅了他們扭曲猙獰的面容。每一次重?fù)舳及殡S著飛濺的血沫和碎肉，空氣中彌漫著鐵銹般的甜腥。
“砰！”傅逸陽憑借驚人的意志力和爆發(fā)力，抓住趙依一個踉蹌的空檔，一記凝聚了所有憤怒和絕望的重拳如同沉重的鐵錘般，狠狠砸在趙依的顴骨上！清晰的鼻骨斷裂聲伴隨著牙齒碎裂的脆響，讓人牙酸！
“呃啊——！”趙依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嚎，劇痛讓他眼前瞬間發(fā)黑，金星亂冒，握槍的手瞬間脫力！
“哐當(dāng)！”那支象征著死亡的手槍，滑脫而出，在地面彈跳了一下，發(fā)出清脆又冰冷的金屬撞擊聲，滾到了離我只有幾步遠(yuǎn)、一堆油布覆蓋的雜物旁邊！
機(jī)會！
求生的本能和想要保護(hù)傅逸陽的強(qiáng)烈念頭，如同高壓電流般瞬間擊穿了我所有的恐懼和疼痛！我強(qiáng)忍著肩膀撕裂般的劇痛，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腿，猛地朝著那支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幽冷死亡光澤的槍撲了過去！指尖觸碰到冰冷金屬的瞬間，一種混合著希望與絕望的寒意直透骨髓！
“墨涵！別動！危險！”傅逸陽看到我奮不顧身的動作，眼神劇變，分心嘶吼！他的聲音因為焦急和傷勢而撕裂變調(diào)！
就是這一瞬間的分神！
“去死吧！傅逸陽！”滿臉是血、狀若瘋魔的趙依眼中兇光大盛！他像一頭瀕死的困獸，爆發(fā)出最后的瘋狂！他猛地抄起旁邊一根散落在地上的、銹跡斑斑、頂端還帶著凝固黑褐色污漬的沉重撬棍，用盡全身殘存的所有力氣，甚至帶著一種同歸于盡的架勢，朝著傅逸陽毫無防備、微微弓起的后背，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狠狠掄了下去！
“咚——?。?！”
一聲令人心膽俱裂、仿佛敲在朽木上的悶響！
“呃啊——！”傅逸陽高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從靈魂深處擠出的痛哼從他緊咬的牙關(guān)中迸出！他的背脊肉眼可見地塌陷了一下，仿佛被瞬間打斷了脊梁！所有支撐的力量瞬間被抽空，雙膝如同被巨錘砸中，帶著骨裂的悶響，重重地砸跪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鮮血如同噴泉般從他口中狂涌而出，瞬間染紅了他身前大片的地面，形成一灘迅速擴(kuò)大的、觸目驚心的猩紅！
“傅逸陽！??！”我撕心裂肺的尖叫劃破了倉庫的死寂，心臟仿佛被那只鐵棍狠狠砸碎，痛得無法呼吸！巨大的絕望瞬間將我吞噬！
趙依臉上露出徹底癲狂的、大仇即將得報的扭曲笑容，那笑容混合著鮮血和瘋狂，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他踉蹌了一下，穩(wěn)住身形，再次高高舉起那根還在滴落著傅逸陽鮮血的沉重撬棍，對準(zhǔn)了傅逸陽毫無防護(hù)、微微低垂、沾滿血污的后腦勺！那里是絕對致命的脆弱位置！他眼中閃爍著毀滅一切的光芒！
“傅逸陽！為我弟弟償命吧！下地獄去吧——?。?！”
“砰——?。?！”
槍聲，再次撕裂了倉庫的死寂！比剛才更加決絕，更加冰冷，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終結(jié)意味！
趙依高舉撬棍的動作猛地僵在半空！他臉上的獰笑凝固了，扭曲成一個極其怪誕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錯愕和茫然，仿佛無法理解發(fā)生了什么。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帶著一種近乎好奇的姿態(tài)，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個觸目驚心的、碗口大小的血洞，正精準(zhǔn)地開在他的心臟位置！鮮血如同失控的高壓水槍，汩汩地、洶涌地、幾乎是噴射狀地向外狂涌！瞬間染紅了他深色的西裝前襟，并迅速向下蔓延，滴落在他腳下的塵埃里，發(fā)出“嗒…嗒…”的輕響，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目光越過跪在地上、氣息奄奄的傅逸陽，死死地、帶著最后一絲怨毒和深深的荒謬釘在我身上。
我站在那里，雙手死死地握著那支冰冷沉重、槍管還在微微發(fā)燙的手槍，槍口飄散著一縷刺鼻的、帶著死亡氣息的硝煙。我的身體抖得像狂風(fēng)中的殘燭，臉色慘白如紙，牙齒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顫，發(fā)出咯咯的輕響。但我的眼神，卻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恐懼的、玉石俱焚般的冰冷和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堅定。那一刻，我不是蘇墨涵，我是守護(hù)最后防線的復(fù)仇女神。
“你……”趙依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想發(fā)出最后的詛咒或嘲諷，喉嚨里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漏氣聲。他眼中的光芒如同燃盡的燭火，迅速黯淡下去，充滿了不甘、怨毒和一絲被螻蟻反噬的荒謬難以置信。他龐大的身軀晃了晃，像一座被抽空了所有基石的沙塔，失去了所有支撐，轟然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混合著血沫的塵土。那雙曾經(jīng)充滿算計、陰鷙和惡毒的眼睛，最終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茫然地望著倉庫破敗屋頂上垂下的、沾滿蛛網(wǎng)的昏黃燈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