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傅逸陽！你到底把禮物藏哪兒了啦？”我踩著微濕的草地，裙擺拂過沾著晶瑩露珠的野草，留下幾道不易察覺的濕痕。精心挑選的白色連衣裙，是他曾說像月光一樣襯我的那條。約定的七點早已過去，腕表指針無情地滑向七點二十。夏末傍晚的風裹挾著白天的燥熱余溫，蟬鳴在暮色里拼了命地嘶叫，一聲聲敲打著我因等待而焦灼的心?！坝憛捁恚∮诌t到！待會兒有你好看的！”我一邊低聲抱怨，一邊不死心地撥開低垂的枝葉，目光在樹影婆娑間急切地搜尋?？諝饫锔又菽菊趄v的清香，卻也隱隱夾雜著一絲泥土深處的微腥。
微風撩起我精心梳理過的長發(fā)，幾縷碎發(fā)調(diào)皮地貼在頸側(cè)，帶著洗發(fā)水的淡淡花香。這條白色連衣裙是上周我們逛街時他親手挑的，他說：“墨涵，你穿上它，就像把月光披在了身上?！?鏡子里，裙擺輕盈，襯得我皮膚愈發(fā)白皙，腰線收得恰到好處，勾勒出少女初成的玲瓏曲線。我特意擦了淡淡的櫻花色唇膏，希望他看到時眼睛能亮起來，就像每次惡作劇得逞時那樣。傅逸陽，那個總是帶著陽光般笑容、眼神狡黠又溫暖的少年，他高大的身影仿佛自帶光芒，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來。他總愛揉亂我的頭發(fā)，叫我“小月亮”，然后在我氣鼓鼓時變戲法似的掏出一顆糖。想起這些，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可腕表冰冷的指針又讓我心頭一緊。這家伙，該不會又在策劃什么“驚喜”吧？上次把我騙到空教室，結(jié)果從天而降一盆彩帶，害我洗了半天頭發(fā)…
“墨涵，這邊！”傅逸陽的聲音從不遠處的灌木林中傳來，帶著惡作劇即將得逞的雀躍，從更幽深的樹叢陰影里飄來，像一條冰冷的蛇，瞬間纏上了我的腳踝。我循著那聲音，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更深地踏入這片被暮色快速吞噬的綠意，在草堆中找到了一個正在外放聲音的錄音機。“傅逸陽！你又耍我是不是？”我的聲音帶著嗔怒，卻也有幾分被他捉弄慣了的無奈，“到底在哪兒??？再不出來我真生氣了！”手指拂過粗糙的樹皮，沾上冰涼的露水。光線肉眼可見地暗淡下去，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緩緩調(diào)低了亮度。腳下松軟的腐殖土散發(fā)出濃重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霉味，混合著枯葉徹底分解的甜腥，沉沉地壓入肺腑。一股莫名的寒意，并非來自氣溫，而是源于某種本能的警覺，悄然順著脊椎骨縫向上攀爬，激起一陣細密的戰(zhàn)栗。
就在我停下腳步，心臟在胸腔里不安地擂動，猶豫著是否該立刻轉(zhuǎn)身逃離這片越來越不祥的昏暗時——
一股濃烈得幾乎令人作嘔的劣質(zhì)酒精氣味，混合著汗臭和體垢的酸腐，像一堵移動的、帶著體溫的墻，猛地從側(cè)后方撞了上來！濃重得化不開的酒氣瞬間堵塞了我的鼻腔和喉嚨。兩個身影搖搖晃晃地堵死了我唯一的退路，如同從泥沼里爬出的怪物。渾濁的眼珠像兩團黏膩發(fā)臭的污泥，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貪婪和惡意，死死地、一寸寸地黏在我的臉上、身上，仿佛要將我的皮膚灼穿。
“小妹妹……一個人玩呢？”其中一個打著響亮的酒嗝，咧開嘴，露出滿口焦黃歪斜的牙齒，笑容扭曲而骯臟。濃重的口臭幾乎噴到我臉上。
“走開！”尖叫聲瞬間撕裂了喉嚨，帶著非人的恐懼和絕望，在寂靜的樹林里顯得格外凄厲。心臟瘋狂地在肋骨間沖撞，每一次跳動都帶來瀕死的窒息感。我猛地轉(zhuǎn)身想跑，左腳踝卻像被燒紅的鐵鉗狠狠箍住——一只滾燙、布滿粗硬老繭的手死死地攥住了我，帶著令人作嘔的酒氣和汗液的黏膩！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后一拽！
“啊——！”
天旋地轉(zhuǎn)！我像一只被折斷翅膀的鳥，重重地砸向堅硬冰冷的地面。枯枝尖銳的斷口、棱角分明的碎石，毫不留情地硌進嬌嫩的皮肉，火辣辣的劇痛瞬間炸開。泥土的腥氣、腐葉的甜膩、還有那令人窒息的濃烈酒臭，爭先恐后地灌滿了我的口鼻，堵住了我的呼吸。
“放開我！救命！傅逸陽！逸陽——！”我撕心裂肺地哭喊，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形，指甲在抓住我的那只粗壯手臂上瘋狂地抓撓、撕扯，留下道道凌亂的血痕，卻如同蚍蜉撼樹，激起的只有對方更加粗暴的壓制和一聲含混的咒罵。
“唔——！”
另一只布滿厚繭、沾著不明污垢的大手，帶著令人作嘔的濕滑和滾燙，粗暴地、狠狠地捂住了我的口鼻！力道之大，幾乎要將我的鼻梁骨壓碎！空氣被瞬間剝奪，眼前陣陣發(fā)黑，肺腑像要炸開。世界的聲音驟然遠去，只剩下自己血液在耳膜里轟鳴的巨響和喉嚨深處絕望的嗚咽。
“嗤啦——！”
一聲刺耳到極致的布帛撕裂聲，如同驚雷劈開了混沌的意識！那是我精心穿上的、他最喜歡的白色連衣裙！冰涼的空氣猛地侵襲上暴露的肌膚，激起一片冰冷的雞皮疙瘩。緊接著，是撕裂般的、仿佛要將靈魂都劈開的劇痛！冰冷粗糙的地面摩擦著皮膚，帶著沙礫的顆粒感，而身體內(nèi)部卻被一種滾燙的、兇蠻的、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貫穿、撕扯！像無數(shù)把燒紅的鈍刀，反復地、殘忍地在身體最深處攪動、切割！視野瞬間被染成一片血紅，又在劇痛中扭曲、旋轉(zhuǎn)、徹底坍塌。意識被粗暴地拖拽進無邊的黑暗深淵，只剩下深入骨髓、碾碎靈魂的冰冷和永無止境的痛苦……世界，徹底毀滅了。
“墨涵——！??！”
一聲驚駭欲絕、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嘶吼，裹挾著無邊的恐懼和絕望，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死寂的樹林上空！那聲音，是傅逸陽！是他！
世界驟然陷入一種詭異的、令人耳鳴的死寂。只剩下傅逸陽那如同破舊風箱般粗重混亂、瀕臨崩潰的喘息，和我自己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如同幼獸哀鳴般的斷續(xù)抽噎。
他像一道失控的影子撲到我身邊，雙膝重重砸在泥地上。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卻又在咫尺之遙劇烈地顫抖著，僵在半空，仿佛眼前的我是一件被徹底打碎、沾滿污穢、輕輕一碰就會徹底灰飛煙滅的稀世珍寶。月光透過稀疏的枝葉，慘白地映照著他瞬間褪盡血色的臉。
“墨涵……墨涵……墨涵……”他一遍又一遍地、破碎地呼喚著我的名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音節(jié)都浸滿了濃重的、幾乎要滴出血來的哭腔和恐懼。那雙總是盛滿陽光、帶著狡黠笑意、仿佛能點亮整個世界的眼睛，此刻被一種深不見底的、名為“毀滅”的恐懼徹底吞噬。而在這恐懼之下，翻涌著更加沉重、更加粘稠、幾乎要將他活活溺斃的東西——那是烙入骨髓的、名為“罪孽”的印記。他看到了，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身上被暴力撕開的白色布料下，那大片大片刺目的、猙獰的青紫淤痕，那蜿蜒流淌的、如同毒蛇般的暗紅血跡；看到了我空洞渙散、失去了所有神采、仿佛靈魂已被抽離的眼神……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我那只沾滿污泥和暗紅血跡的手上——它死死地、痙攣般地攥著一盒東西。
那是他精心準備的“藏寶游戲”的終點，他“藏”起來的生日禮物——一個珠光白的精致盒子，綁著的櫻花粉絲帶沾染著點點刺目、粘稠、如同控訴般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