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前的“果盤驚魂”余波未散,空氣里還殘留著無形的硝煙味和無數(shù)問號。
顧嶼幾乎是手腳冰涼地被助理小圓半扶半拽地弄出了餐廳。身后,那盤被沈硯親手推到他面前、精致得如同藝術(shù)品的水晶果盤,像一顆無聲的炸彈,靜靜地躺在長桌末端,持續(xù)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威力。他能感覺到幾道含義不明的視線黏在他的背上,探究的、驚疑的、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
“顧老師,您……您還好嗎?”小圓把他帶到別墅一樓一個相對僻靜的休息角,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后怕,“剛才嚇?biāo)牢伊?!沈老師他……他怎么會……?/p>
顧嶼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里翻涌的驚濤駭浪。視野角落,那行血紅的【沈硯:-50(極度厭惡)】依舊頑固地懸浮著,像一道刻在視網(wǎng)膜上的恥辱烙印,無聲地嘲笑著他妄想“茍”下去的念頭。
“意外?!彼曇舾蓾?,擠牙膏似的擠出兩個字,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小圓顯然也不信,但看他臉色蒼白得嚇人,額角那塊淤青在冷白燈光下顯得更刺眼了,也不敢多問,只小聲提醒:“您稍微緩緩,導(dǎo)演說十五分鐘后正式晚餐開始,所有嘉賓都要在餐廳集合,直播全程……”
顧嶼的心又是一沉。還要回去,他不是吃了嗎?還要面對那尊煞神?還要暴露在無數(shù)雙審視的眼睛下?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鏡子里那個寫著“作死”的漂亮臉蛋,此刻寫滿了“生無可戀”。他迫切需要一點喘息的空間,一點……能讓他暫時忘掉這操蛋處境的角落。
“洗手間……”他低聲說,幾乎是逃也似的,憑著原主殘留的記憶碎片,朝著別墅深處通往洗手間的方向快步走去。小圓擔(dān)憂地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別墅很大,裝修奢華得如同宮殿。顧嶼埋著頭,只想盡快找到那個能暫時隔絕外界的小小空間。轉(zhuǎn)過一個鋪著厚重波斯地毯的轉(zhuǎn)角,前方傳來一陣低低的、帶著笑意的交談聲。
“……所以,陸老師這次新專輯的主打歌,靈感真的是來自‘心動’的感覺嗎?”一個溫和清潤的男聲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和恭維。
顧嶼腳步一頓,下意識地抬眼看去。
走廊前方,靠近一扇巨大落地窗的位置,站著兩個人。
其中一個,正是剛才餐桌上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少年——蘇沐。
他換了一身更柔軟的米白色針織衫,襯得他愈發(fā)干凈清透,像初春枝頭沾著露珠的新芽。此刻,他正微微仰著頭,清澈的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對面的人,臉頰帶著自然的紅暈,笑容靦腆又真誠,帶著一種能融化人心的溫暖治愈力。
顧嶼看到蘇沐就聞到了一股茶味,這種東西他可惹不起!
而站在他對面的男人,顧嶼的記憶碎片瞬間給出了名字——陸景珩。書中溫柔深情的主角攻,歌壇天王級人物。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淺咖色休閑西裝,氣質(zhì)溫潤如玉,臉上帶著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微笑。此刻,他那雙總是盛滿溫柔和深情的眼睛,正專注地落在蘇沐臉上,目光柔和得能滴出水來。兩人之間流淌著一種旁人難以插足的、自然又和諧的微妙氣場。
顧嶼仿佛看到了舔狗,這種玩意他也惹不起。
【啊啊啊啊!沐沐和陸天王同框了!好養(yǎng)眼!】
【陸天王看沐沐的眼神!awsl!溫柔得能溺死人!】
【天選CP感!這才是戀綜該有的氛圍!比剛才那個果盤驚魂舒服一萬倍!】
【沐沐小天使的笑容由我來守護(hù)!陸天王沖鴨!】
【嗚嗚嗚,陸老師新歌靈感是心動?是看到沐沐心動了吧?是吧是吧?】
【這才是正常人的互動!那個顧嶼學(xué)著點?。m然學(xué)也學(xué)不來)】
無形的彈幕仿佛在顧嶼耳邊刷屏。他腳步僵在原地,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能清晰地“看到”陸景珩頭頂懸浮的數(shù)字,海王雷達(dá)被動生效:【蘇沐:85(強烈好感)】。
85……開局就是85。顧嶼心頭一片冰涼。對比他那血紅的-50,簡直是云泥之別。
陸景珩似乎察覺到了走廊這邊的動靜,目光溫和地掃了過來。當(dāng)看到是顧嶼時,他臉上的笑容依舊保持著禮貌和風(fēng)度,但眼底深處那抹專注的溫柔瞬間收斂,只剩下一種客套的疏離。他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蘇沐也順著陸景珩的目光看過來。看到顧嶼,他清澈的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下意識地往陸景珩身邊靠了半步,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一些,變得有些拘謹(jǐn),但還是努力擠出一個友好的弧度,小聲打招呼:“顧嶼哥……你也過來了?”
那聲“哥”叫得小心翼翼,帶著點試探和不易察覺的距離感。
【嘖,掃把星來了?!?/p>
【沐沐別怕!陸天王保護(hù)你!】
【顧作精又想干嘛?不會想插足吧?】
【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肯定是被沈影帝的果盤嚇傻了,活該!】
【離我們沐沐遠(yuǎn)點!晦氣!】
顧嶼只覺得喉嚨發(fā)緊。他勉強扯動了一下嘴角,卻連一個完整的弧度都扯不出來,只含糊地“嗯”了一聲,目光飛快地從兩人身上掠過,然后迅速垂下眼瞼,加快腳步,幾乎是貼著墻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般,從他們身邊快速溜了過去,目標(biāo)明確地沖向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標(biāo)志。
關(guān)上厚重的磨砂玻璃門,隔絕了外面的世界。顧嶼背靠著冰涼的門板,這才感覺堵在胸口的那股濁氣稍稍散去一些。他走到巨大的大理石盥洗臺前,擰開鍍金的水龍頭,冰冷的自來水嘩嘩流下。
他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潑在自己臉上。
刺骨的涼意激得他一個哆嗦,混沌的大腦似乎也清醒了幾分。
他看著鏡子里那張濕漉漉的臉。水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額角的淤青在冷水的刺激下顏色似乎更深了。那雙漂亮的、曾經(jīng)寫滿愚蠢算計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疲憊、麻木,和一種近乎認(rèn)命的死寂。
咸魚系統(tǒng)冰冷的聲音仿佛還在意識深處回響:
【維持‘咸魚人設(shè)’:不主動、不拒絕、不負(fù)責(zé)、不刻意討好?!?/p>
【違反扣除生命值!】
直接讓他死算了,這已經(jīng)不是咸魚了吧,這踏馬是個死人吧!不主動他怎么攻略?不拒絕,別人讓他吃屎好不能拒絕??!不負(fù)責(zé)?干什么不負(fù)責(zé),他殺人能不負(fù)責(zé)嗎!還不刻意討好,就他現(xiàn)在的臭名聲,跪下來都沒人想被他討好吧!
“不主動……不刻意討好……”顧嶼喃喃自語,聲音嘶啞。他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眼神一點點沉靜下來,像一潭被徹底攪渾后又逐漸沉淀的死水。
遠(yuǎn)離風(fēng)暴中心。降低存在感。把自己變成空氣。這才是唯一一個符合這四項規(guī)則的事吧。
至于沈硯……那個負(fù)五十的煞神……躲!能躲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只要不主動湊上去,不刻意討好,應(yīng)該……不會扣分吧?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被水打濕的額發(fā),努力壓下所有外露的情緒,讓臉上只剩下一種近乎空白的麻木。很好,現(xiàn)代社畜被生活毒打后的標(biāo)準(zhǔn)表情。
走出洗手間,顧嶼低著頭,目不斜視,徑直朝著餐廳方向走去。他刻意放慢了腳步,掐著點,在導(dǎo)演宣布“嘉賓就位,直播即將開始”的前一秒,才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溜進(jìn)了餐廳。
巨大的水晶吊燈下,長餐桌已經(jīng)布置妥當(dāng)。雪白的桌布纖塵不染,精致的銀質(zhì)餐具和水晶杯盞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奢華的光芒。幾臺黑洞洞的攝像機(jī)鏡頭,如同沉默的獵手,早已從不同角度對準(zhǔn)了餐桌。
嘉賓們基本都已落座。
陸景珩坐在了主位右手邊的位置,姿態(tài)從容優(yōu)雅。蘇沐則坐在了他的斜對面,一個既能清晰看到陸景珩,又不會顯得過于刻意的位置,此刻正微微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餐巾邊緣,白皙的耳根泛著淡淡的粉色。
傅云聲依舊是那副慵懶貴公子的做派,坐在陸景珩的左手邊,位置相對靠近中心。他正漫不經(jīng)心地用指尖彈著面前高腳杯的杯壁,發(fā)出細(xì)微的清脆聲響,目光饒有興味地在幾位嘉賓身上逡巡。他頭頂?shù)臄?shù)字:【沈硯:40(感興趣)】、【陸景珩:30(觀察中)】、【蘇沐:25(有趣的小東西)】。海王雷達(dá)忠實地工作著。
林溪坐在蘇沐旁邊,依舊是溫和得體的笑容,正低聲和另一側(cè)一個看起來陽光健氣、穿著運動衛(wèi)衣的年輕男孩(顧嶼的記憶提示:新銳運動員周衍)交談著什么。周衍笑容爽朗,帶著年輕人的活力:【沈硯:60(崇拜)】、【陸景珩:70(偶像)】、【蘇沐:55(有好感)】。
顧嶼的目光像受驚的兔子般飛快地掃過主位——空的。沈硯還沒來。
他怎么這么倒霉,他現(xiàn)在坐哪都不合適。但可不能讓他和條狗一樣蹲著吃吧!
他心中微微一松,迅速鎖定了全場最安全的位置——長桌最末端,離主位最遠(yuǎn),幾乎靠近餐廳側(cè)門的一個角落。那個位置旁邊有一盆高大的綠植,枝葉繁茂,能提供一點微弱的視覺遮擋。
他快步走過去,拉開沉重的椅子,盡量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地坐下。身體陷進(jìn)柔軟的椅背,他立刻將自己縮了起來,肩膀微微內(nèi)扣,下巴微收,視線低垂,牢牢鎖定在自己面前那套锃亮的銀質(zhì)餐具上,仿佛那上面刻著宇宙的終極奧秘。他調(diào)動起社畜多年修煉的“開會神游大法”,努力將靈魂抽離這該死的修羅場。
【來了來了!作精又上線了!這次坐得夠遠(yuǎn)?。 ?/p>
【裝!繼續(xù)裝!看你能裝多久!】
【別說,縮在角落的樣子,像只受驚的鵪鶉,有點……可憐?(我懺悔!)】
【可憐個屁!想想他撲沈影帝的狠勁!鱷魚的眼淚!】
【這次學(xué)乖了?知道離沈影帝遠(yuǎn)點了?算他還有點自知之明?!?/p>
導(dǎo)演的聲音通過隱藏的麥克風(fēng)響起,洪亮而富有儀式感:“各位觀眾朋友們,歡迎回到《心動的信號·男神季》!接下來,是我們嘉賓們的初次正式見面晚餐!讓我們用熱烈的‘云掌聲’,歡迎各位男神入場!”
伴隨著導(dǎo)演的話音和一段悠揚的背景音樂,嘉賓們按照某種無形的順序,開始對著鏡頭進(jìn)行簡短的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是林溪,一名室內(nèi)設(shè)計師?!绷窒θ轀睾停曇羟謇?,“很高興能在這個尋找心動的旅程中與大家相遇。”【彈幕:林溪好溫柔!氣質(zhì)絕了!設(shè)計師品味肯定超棒!】
“傅云聲,自由職業(yè)者,嗯……或者說,無業(yè)游民?”傅云聲勾起唇角,帶著點玩世不恭的慵懶,引來一陣善意的輕笑?!緩椖唬焊得廊藲⑽?!這慵懶貴氣!自由職業(yè)=家里有礦!鑒定完畢!】
“大、大家好!我是蘇沐,現(xiàn)在是音樂學(xué)院的學(xué)生。”蘇沐站起來,顯得有些緊張,聲音軟糯,臉頰緋紅,像一顆熟透的水蜜桃,那羞澀又真誠的笑容極具感染力?!緩椖唬喊““°邈鍖氊?!媽媽愛你!太甜了!】【彈幕:心都要化了!這才是初戀的感覺!陸天王快上!】
“我是周衍!打排球的!”陽光大男孩周衍聲音洪亮,笑容燦爛,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充滿活力?!緩椖唬盒±枪?!元氣滿滿!愛了愛了!】【彈幕:體育生!這身材!斯哈斯哈!】
“陸景珩?!陛喌疥懢扮?,他只是簡單地報上名字,聲音溫潤悅耳,臉上帶著標(biāo)志性的、能安撫人心的微笑。天王的氣場無需多言,一個名字就足以引發(fā)彈幕海嘯?!緩椖唬喊““£懱焱?!聲音蘇斷腿!】【彈幕:老公看我!】【彈幕:陸老師新歌循環(huán)一百遍!】
輪到顧嶼。
所有的目光,無論是現(xiàn)場的嘉賓,還是鏡頭背后無數(shù)雙眼睛,都聚焦到了那個努力把自己縮進(jìn)角落的、穿著簡單黑色T恤的身影上。
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
顧嶼能感覺到那些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針,扎在他的皮膚上。他握著餐叉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抬起頭,目光卻沒有焦距地落在餐桌中央的鮮花擺設(shè)上,聲音平板無波,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麻木:
“顧嶼。演員?!蓖nD了一下,又干巴巴地補充了兩個字,“……謝謝?!?/p>
然后,立刻垂下眼簾,重新把自己埋進(jìn)沉默的殼里。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會要了他的命。
【噗——演員?他演過啥?碰瓷影帝的十八線?】
【謝謝?謝啥?謝大家沒當(dāng)場把他轟出去嗎?】
【這自我介紹……夠咸魚。敷衍得明明白白?!?/p>
【裝高冷?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感覺他好累的樣子?眼神都空了。】
【累?作精演戲能不累嗎?都是劇本!別信!】
就在顧嶼的自我介紹余音剛落,餐廳入口處的光線似乎微微一暗。
一股無形的、強大而冷冽的氣場,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
空氣仿佛被抽走了氧氣,變得稀薄而凝滯。交談聲、輕笑聲,甚至背景音樂,都在這一刻被強行按下了靜音鍵。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門口。
沈硯。
他來了。
依舊是那身剪裁完美的純黑色高定西裝,襯得他身形愈發(fā)挺拔修長,如同行走的衣架。燈光落在他身上,卻仿佛無法帶來絲毫暖意,反而被他周身散發(fā)的冷意凍結(jié)。他面容冷峻,五官輪廓深邃而鋒利,如同冰雕雪塑。薄唇緊抿,沒有絲毫弧度。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不見底的寒潭,銳利如出鞘的刀鋒,帶著一種能穿透靈魂的冰冷審視。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餐廳,所過之處,溫度驟降。
林溪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
傅云聲把玩酒杯的動作停了下來,眼神里多了幾分認(rèn)真的探究。
周衍陽光的笑容收斂了,顯得有些拘謹(jǐn),甚至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蘇沐更是瞬間低下了頭,連耳根都紅透了,手指緊緊攥著餐巾,身體微微繃緊,像只遇到天敵的小動物。
陸景珩臉上的溫和笑容不變,但眼底深處也掠過一絲凝重。
沈硯的視線,最終落在了長桌的末端。
那個縮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身影上。
那道目光,冰冷、銳利、帶著毫不掩飾的、仿佛在看什么污穢之物的厭惡,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精準(zhǔn)地刺向顧嶼。
顧嶼渾身一僵!
視野角落,那行血紅的數(shù)字瞬間跳動起來,仿佛帶著灼人的熱度:
【沈硯:-50(極度厭惡)】
強烈的被鎖定感和冰冷的惡意讓顧嶼的指尖瞬間冰涼,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無法跳動。他死死咬住口腔內(nèi)側(cè)的軟肉,用尖銳的疼痛強迫自己維持表面的平靜。他不能動,不能抬頭,不能有任何反應(yīng)!咸魚!他現(xiàn)在是一條沒有反應(yīng)的死咸魚!
沈硯的目光在顧嶼身上停留了大約兩秒。
這兩秒,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顧嶼甚至能感覺到那目光在他額角的淤青上停頓了極其短暫的一瞬。然后,那冰冷的審視似乎……掠過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捕捉的波動?
沒有記憶中的狂熱癡纏,沒有刻意模仿的矯揉造作,甚至……沒有一絲一毫落在他身上的注意力?
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一種極力想要逃離的蜷縮,一種……死水般的沉寂?
這和他記憶中那個愚蠢又貪婪的顧嶼,似乎……有點不同?
這微乎其微的疑惑,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粒微塵,甚至未能在他深潭般的眼底激起一絲漣漪,卻讓懸浮在顧嶼視野角落的那個血紅的數(shù)字,極其詭異地、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沈硯:-49.5(極度厭惡)】
那0.5的波動,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像一道細(xì)微的電流,猛地竄過顧嶼的神經(jīng)末梢!
波動了?因為什么?因為他像條死魚?因為他沒像原主那樣撲上去?
顧嶼心頭劇震,還來不及細(xì)想這波動意味著什么,沈硯已經(jīng)移開了目光,仿佛剛才那短暫的注視只是拂過一粒塵埃。他邁開長腿,步伐沉穩(wěn)而無聲,徑直走向主位,如同巡視自己領(lǐng)地的君王般落座。強大的壓迫感隨著他的落座,如同水銀瀉地,沉甸甸地籠罩了整個餐桌。
【臥槽!沈影帝這氣場!隔著屏幕我都不敢呼吸了!】
【這才是大佬!一個眼神秒殺全場!】
【看把其他人嚇的!蘇沐寶貝頭都不敢抬了!心疼!】
【沈影帝剛才看顧作精的眼神……我的媽,感覺要把他凍成冰雕了!】
【顧嶼居然沒抖?裝得還挺像!內(nèi)心肯定慌得一批!】
【沈影帝來了,坐等顧作精表演!】
導(dǎo)演的聲音適時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各位嘉賓已全部就位!讓我們開始今晚的初次見面晚宴!在享受美食的同時,也希望大家能放松心情,彼此多多交流!”
服務(wù)生們?nèi)缤?xùn)練有素的影子,無聲地開始上菜。精致的法餐前菜被擺放在每個人面前。
顧嶼看著眼前盤子里的鵝肝醬配無花果和烤面包片。鵝肝細(xì)膩,無花果鮮艷,面包片烤得金黃酥脆。很精致,很昂貴。但他卻提不起絲毫食欲。
緊張、疲憊、胃里殘留的翻攪感,還有那如芒在背的冰冷視線,讓他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場酷刑。
他拿起刀叉,動作機(jī)械地切下一小塊鵝肝,送進(jìn)嘴里。頂級食材的豐腴口感在舌尖化開,他卻如同嚼蠟。眼神放空,盯著盤子邊緣精致的銀質(zhì)花紋,靈魂仿佛已經(jīng)飄到了九霄云外。
主持人開始熱情洋溢地介紹節(jié)目流程、贊助商,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在餐廳里回蕩。
“我們《心動的信號·男神季》,旨在打造一個真誠交流、尋找心動的平臺……今晚的晚宴,是大家互相了解的第一步……稍后我們會有……”
主持人的聲音溫和悅耳,帶著職業(yè)性的煽動力。然而,對于精神高度緊張、身心俱疲的顧嶼來說,這聲音就像催眠曲,帶著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魔力。巨大的精神消耗和這具身體殘留的驚嚇疲憊感洶涌襲來,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
他努力地睜大眼睛,試圖集中精神,但眼皮卻越來越沉,越來越重。
就在主持人說到“希望大家都能在這個浪漫的夜晚,找到屬于自己的心動頻率……”時,一股無法抗拒的倦意猛地沖上頭頂。
顧嶼的嘴巴,不受控制地、極其緩慢地張開了。
一個細(xì)微的、帶著濃重疲憊氣息的——
“呵……”
哈欠。
雖然他在最后關(guān)頭猛地咬住了下唇,強行將后半截哈欠憋了回去,只發(fā)出了一聲極其短促的、類似抽氣的聲音,但那微微張開的嘴型,和眼角瞬間溢出的、生理性的濕潤淚光,卻清晰地暴露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鍵。
斜對面,正端起酒杯準(zhǔn)備淺酌的傅云聲,動作猛地一頓。他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戲謔的桃花眼倏地睜大,難以置信地看向長桌末端那個縮在綠植陰影里的身影,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紀(jì)奇觀。
正小口吃著鵝肝的蘇沐,也下意識地抬起了頭,清澈的眼睛里寫滿了茫然,小嘴微張,似乎沒反應(yīng)過來。
連一直努力維持溫和笑容的林溪,嘴角都幾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里充滿了驚愕。
周衍更是直接忘了咀嚼嘴里的食物,目瞪口呆。
而主位上,那尊冰雕般的煞神,沈硯。
他握著刀叉的手,極其細(xì)微地停頓了零點一秒。那雙向來古井無波、深邃冰冷的眼眸,眼睫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雖然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舊冷峻如初,但那道落在顧嶼身上的視線,似乎……凝滯了一瞬?
【?????????】
【臥槽????我看到了什么????顧嶼???打哈欠???】
【在沈影帝的死亡凝視下???在直播鏡頭前???他???打哈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我要笑死了!這是什么神展開!】
【咸魚本魚!社畜本畜!這疲憊感真實得令人心疼?。╞ushi)】
【裝!肯定是裝的!故意用這種方式吸引沈影帝注意!心機(jī)婊套路升級了!】
【不像裝的……那眼角的淚花,那強忍的抽氣聲……這演技要是真的,他早該拿影帝了!】
【沈影帝: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物理層面)?!?/p>
【傅美人那表情!仿佛看到了外星人!笑死我了!】
【年度迷惑行為大賞再添力作!顧嶼,你是我的神!】
【只有我注意到沈影帝的手……好像頓了一下?是我的錯覺嗎?】
【前面的你不是一個人!雖然只有0.01秒!但絕對頓了一下!】
【彈幕護(hù)體!顧作精guna!滾出節(jié)目!】
無形的彈幕如同雪崩般瞬間覆蓋了整個直播畫面。服務(wù)器再次承受了它這個年紀(jì)不該承受的壓力。
顧嶼在哈欠打到一半強行憋回去的瞬間,就徹底僵住了。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瞬間驅(qū)散了所有的困意!
他干了什么?!
在沈硯的死亡凝視下!在直播鏡頭前!他!打!哈!欠!
完了!徹底完了!雖然這沒什么但是他不在是空氣了。
他猛地低下頭,幾乎要把臉埋進(jìn)面前的盤子里,臉頰和耳朵瞬間燒得滾燙,恨不得當(dāng)場挖個地洞鉆進(jìn)去。握著刀叉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微微顫抖。他死死盯著盤子里那塊被他戳得有點變形的鵝肝,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咸魚人設(shè)……不主動……不刻意討好……
他這算刻意嗎?他這不算是討好吧。算違反人設(shè)嗎?系統(tǒng)會不會判定他“制造了意外沖突”而扣分?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
然而,意識深處一片死寂。系統(tǒng)冰冷的提示音并未響起。
只有視野的角落,那行代表著沈硯好感度的血紅數(shù)字,在剛才極其微弱的【-49.5】之后,仿佛被這個猝不及防的哈欠驚擾,數(shù)值再次凝固,依舊停留在那個帶著詭異小數(shù)點的位置,如同一個沉默的、充滿未知的謎。
【沈硯:-49.5(極度厭惡)】
顧嶼盯著那個數(shù)字,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沖破肋骨。
波動……停止了?還是……更糟了?
這該死的咸魚,好像……越來越難當(dā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