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龍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伸出手，將那個油紙包拎了起來。
入手一沉，分量不對勁。
“什么玩意兒？”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兩根手指捏了捏，硬邦邦的。
“虎子，那小子除了手抓餅，還送了塊鐵疙瘩？”
張大彪和幾個營長也湊了過來，好奇地盯著。
在他們看來，這或許是攤主附贈的一塊烙餅用的鐵板，或是幾塊能生火的焦炭。
李云龍沒那么多耐心。
他娘的，管他是什么，先打開看看。
他粗暴地用指甲摳開麻繩的死結(jié)，兩三下就扯斷了。
“刺啦——”
浸透了油的厚重紙張被他蠻橫地撕開一道口子。
一抹深邃、冰冷的黑色，從破口處映入他的眼簾。
李云龍撕扯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不對。
這絕不是什么鐵板或者焦炭。
那是一種經(jīng)過精密加工的、帶著金屬獨有冷光的黑色。
他的心臟漏跳了一拍，手上動作卻更快了。
他三下五除二，將整個油紙包完全撕爛。
一瞬間，地窖內(nèi)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彈藥箱上，靜靜地躺著一個所有人都從未見過的鐵家伙。
它通體黝黑，槍身線條流暢而硬朗，充滿了原始的、致命的暴力美感。
槍托是木質(zhì)的，但那顏色深沉的木頭，與冰冷的鋼鐵完美地結(jié)合在一起，沒有一絲一毫的粗糙。
旁邊，還放著一個向下彎曲的、如同香蕉般的弧形鐵盒子，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排黃澄澄的子彈，彈頭閃爍著銅色的光。
整個地窖死一般地寂靜。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那份手抓餅散發(fā)出的、此刻顯得格格不入的食物香氣。
“這……”張大彪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嘴巴張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云龍沒有說話。
他的眼神，已經(jīng)徹底變了。
剛才的焦躁、無奈、溫情，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狼看見了獵物，不，是看見了神兵利器的狂熱與專注！
他伸出手，動作卻不像剛才撕紙包時那么粗暴。
他小心翼翼地，甚至帶著一絲朝圣般的虔誠，將那把槍拿了起來。
入手冰涼。
一股沉甸甸的、無比扎實的金屬質(zhì)感順著手心傳遍全身。
李云龍的雙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槍身，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它那完美的重心。
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這絕不是哪個土作坊能敲打出來的玩意兒！
他把槍口對著地窖的土墻，將槍托抵在自己的肩膀上，側(cè)過臉，用臉頰輕輕貼著冰冷的機匣。
尺寸、角度、觸感……
舒服！
他娘的，太舒服了！
這把槍就像是為殺人而生，為戰(zhàn)士的身體量身定做的一樣！
他的手指，如同有了自己的生命，開始在這把陌生的武器上游走。
從護木到準(zhǔn)星，從扳機到快慢機……
每一個部件的做工都堪稱完美，接縫處嚴(yán)絲合縫，沒有半點毛刺。
這做工，比他娘的小鬼子的歪把子機槍都精良！
不，比捷克式還好！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狂跳，右手握住拉機柄，猛地向后一拉，然后松手。
“咔嚓！”
一聲清脆悅耳、充滿了機械感的機簧撞擊聲，在地窖里回蕩。
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了在場每個老兵的心坎上。
好槍！
光聽這聲音就知道，是把好槍！
李云龍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個弧形的彈匣上。
他拿起來，掂了掂分量，手指在彈匣壁上劃過。
他不用數(shù)，光憑這長度和厚度，他就能估算出大概的容量。
二十發(fā)？不，絕對不止！
三十發(fā)！
他娘的，這一個彈匣，能裝三十發(fā)子彈！
三十發(fā)！
他手里的中正式步槍，打一槍拉一次槍栓，彈倉里總共才五發(fā)子彈！
捷克式輕機槍，彈匣容量也才二十發(fā)！
這個能裝三十發(fā)子彈的鐵家伙……它到底是什么怪物？！
李云龍的呼吸變得無比粗重，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兩只眼睛因為極致的激動而瞬間布滿了血絲。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充血的眼睛，像兩把燒紅的刀子，死死地釘在了警衛(wèi)員虎子的臉上。
虎子被他這副模樣嚇得一哆嗦，腿肚子都開始轉(zhuǎn)筋。
“團……團長……”
下一秒，李云龍一個箭步?jīng)_上去，一把揪住了虎子的衣領(lǐng)，幾乎是把虎子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他把臉湊到虎子面前，因為激動，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說！”
“這是什么家伙？！”
虎子被他吼得腦袋發(fā)懵，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我……我不知道啊團長……”
“放屁！”李云龍的唾沫星子噴了虎子一臉，“這是那個賣早點的給你的？！”
“是……是啊……”
“他說的小禮品……就是這個？！”李云龍的吼聲，幾乎要掀翻地窖的頂棚。
他的吼聲，驚動了地窖外的戰(zhàn)士。
也就在同一時刻，獨立團的前沿陣地上，詭異的一幕正在不斷上演。
二十名即將作為第一波發(fā)起決死沖鋒的突擊隊員，正圍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分享著那份滾燙的手抓餅。
食物的香氣和溫度，讓這些餓了許久的漢子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他娘的，值！一塊大洋，能吃上這么一口熱乎的，死了也值了！”
一個老兵吃完最后一口，抹了抹嘴，意猶未盡地拿起身邊那個屬于他的油紙包。
“都別搶啊，這是老子的小禮品，看看是啥好東西?！?/p>
他嬉笑著，撕開了油紙。
笑容，瞬間凝固在了他的臉上。
他身邊的幾個戰(zhàn)士好奇地探過頭來。
然后，他們的表情，也和他一樣，瞬間凝固。
“嘶——”
一聲聲倒吸冷氣的聲音，在陣地上此起彼伏。
一個又一個油紙包被打開。
一把又一把通體黝黑、造型猙獰的嶄新步槍，被戰(zhàn)士們從油紙里捧了出來，如同捧著什么稀世珍寶。
整個陣地，陷入了一種死寂。
一種混雜著狂喜、震撼、茫然與不可思議的、詭異的死寂。
所有人都忘了說話，忘了動作，只是死死地盯著自己手里，或者戰(zhàn)友手里的那把“神兵”。
槍林彈雨，炮火轟鳴。
這片喧囂的戰(zhàn)場，在這一刻，因為二十把槍的出現(xiàn)，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