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后半程像一場被按了靜音鍵的默片。
在父親顧振山雷霆般的“送客”指令和蘇堂被強行拖離后,
大廳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尷尬和震驚。周強那句“該干正事了,老婆大人”像一句魔咒,
強行將所有人從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鬧劇中拽回。我被周強拽著手腕,
幾乎是踉蹌著被他帶到了小小的禮臺前。證婚人是周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將軍,他臉色鐵青,
顯然被剛才的插曲氣得不輕,但良好的修養(yǎng)讓他強壓著怒火,快速而機械地念完了誓詞。
“周強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顧晚女士為妻,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蜇毟F,健康或疾病,
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老將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周強側過頭,看著我,
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戲謔?!霸敢獍??!彼祥L了調子,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寂靜的大廳,“撿這么大個便宜,傻子才不愿意呢。
”輕佻的話語引起下方賓客一陣壓抑的吸氣聲?!邦櫷砼浚闶欠裨敢饧藿o周強先生為妻,
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
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
眼前晃過蘇堂那雙赤紅的、充滿毀滅欲的眼睛,
耳邊回響著他那句冰冷的“玩玩而已”、“拖累”。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破罐破摔的麻木席卷了我。心都死了,還在乎什么誓詞?“我愿意。
”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像在念一句與己無關的臺詞。
沒有交換戒指的環(huán)節(jié)——這場倉促的聯(lián)姻根本來不及準備這些象征永恒的信物。
老將軍幾乎是逃也似地宣布:“禮成!”兩個字,
為這場荒誕的婚禮畫上了一個倉促而冰冷的句號。掌聲稀稀拉拉,帶著敷衍和驚魂未定。
周強一把攬過我的肩膀,動作強勢而自然,
對著臺下扯出一個痞氣十足的笑容:“謝了啊各位!改天再請大家喝喜酒!”說完,
不由分說地半擁半推著我,在眾人復雜難辨的目光中,快步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沒有鬧洞房,沒有賓客的祝福簇擁。一輛掛著特殊牌照的黑色越野車早已等在會所后門。
周強拉開車門,幾乎是把我塞了進去,隨即自己也擠了進來,
對駕駛位上一個同樣穿著便裝、眼神精悍的年輕司機道:“開車,回家?!避囎訂?,
迅速匯入車流。車窗外的霓虹飛速倒退,光影在我毫無表情的臉上明明滅滅。狹小的車廂里,
只剩下引擎的低鳴和周強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煙草與陽光混合的野性氣息。他靠在后座上,
閉目養(yǎng)神,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鬧劇從未發(fā)生,仿佛我只是他順手撿回來的一件行李。
我僵硬地坐著,身體里像灌滿了冰碴,又冷又硬。
手腕上似乎還殘留著他剛才拽我時滾燙的力道。這個“家”,會是什么樣?
一個“混子”的巢穴?一個冰冷的、用來完成任務的牢籠?
車子最終駛入一個守衛(wèi)森嚴、環(huán)境清幽的高檔別墅區(qū),停在一棟三層現(xiàn)代風格的獨棟別墅前。
別墅里一片漆黑,顯然并無他人等待?!暗搅恕!敝軓姳犻_眼,率先推門下車,
繞到我這邊拉開車門,動作談不上溫柔,但也算不得粗暴?!跋萝嚢?,顧大小姐,
你的‘新家’?!彼桃饧又亓恕靶录摇眱蓚€字,語氣依舊帶著那股混不吝的調侃。
我下了車,夜風帶著涼意吹在裸露的皮膚上。他掏出鑰匙開門,別墅內感應燈應聲而亮,
照亮了簡潔到近乎空曠的客廳。黑白灰的色調,線條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幽靜的庭院,
沒有一絲煙火氣,像一個精致的樣板間,而非一個家?!皹巧鲜桥P室,自己挑一間順眼的。
”周強隨手把車鑰匙扔在玄關的柜子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他一邊扯下那條礙事的領帶,
一邊往客廳深處走,漫不經心地說,“冰箱里有吃的喝的,自己弄。我睡樓下書房。
”他指了指客廳旁一扇緊閉的門。沒有新婚丈夫的溫存,沒有對新娘的安置,
甚至連一句客套的“早點休息”都沒有。他的態(tài)度明確得近乎冷酷:一場交易,各取所需,
互不打擾。我站在空曠冷清的客廳中央,看著他已經走向書房的高大背影,
那股從婚禮開始就積壓的、混雜著屈辱、憤怒和巨大無助的復雜情緒,
終于在這一刻徹底沖垮了麻木的堤壩?!爸軓姡 蔽业穆曇粢驗榧佣怃J地拔高,
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他腳步頓住,慢悠悠地轉過身,雙手插在西裝褲兜里,挑眉看我,
臉上依舊是那副“你又想怎樣”的痞氣表情?!澳愕降紫朐趺礃樱?!”我向前一步,
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燙,聲音帶著崩潰邊緣的哽咽,“看我笑話?羞辱我?
還是覺得娶了顧振山的女兒,你就一步登天了?!我告訴你,你做夢!我嫁給你,
只是因為我瞎了眼!因為我被狗咬了一口想找個地方舔傷口!
不是因為我看得上你這個‘軍中混子’!”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模?/p>
積壓了一整天的怨毒和自暴自棄,像開了閘的洪水,
毫無保留地傾瀉在這個名義上的丈夫身上。我瞪著他,
像一只被逼到絕境、豎起全身尖刺的小獸。周強臉上的痞笑一點一點地收斂了。
他沒有立刻反駁,也沒有動怒。那雙一直帶著玩味和漫不經心的眼睛,此刻變得異常深邃,
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靜靜地、銳利地審視著我。那目光不再是戲謔,
而是一種穿透性的、仿佛能看進人靈魂深處的冷靜??蛷d里只剩下我急促的喘息聲。
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我此刻狼狽而激動的身影,和他沉靜如山的姿態(tài)形成鮮明對比。
幾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周強終于動了。他沒有靠近,只是微微歪了歪頭,
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弧度,但這笑容里,沒有了之前的輕浮,
反而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憐憫的冰冷?!疤騻??”他低低地重復了一遍,聲音不高,
卻字字清晰,像冰珠子砸在光滑的地板上,“顧晚,你確定你是在舔傷口,
而不是在給自己找一個新的、更深的傷口往里跳?”我被他問得一怔,
憤怒的火焰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凝滯。他向前踱了一步,目光緊緊鎖住我,
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俺楹灒块W婚?嫁給一個你嘴里所謂的‘混子’?”他嗤笑一聲,
那笑聲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諷,“用最愚蠢的方式,去報復一個根本不在乎你的人?
顧大小姐,你這傷口舔得,可真夠別致的?!彼脑捪褚话丫珳实氖中g刀,
毫不留情地剖開了我自欺欺人的外殼,露出了底下鮮血淋漓的、幼稚而可悲的真相。
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體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澳阋詾樘K堂今天那副鬼樣子,
是因為愛你愛得發(fā)狂?”周強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種殘酷的直白,“醒醒吧!
他那是占有欲作祟!是自尊心被當眾踩碎的狂怒!是覺得屬于自己的東西,哪怕他不要了,
也絕不允許別人染指的控制狂發(fā)作!跟愛,有個屁的關系!”每一個字,都像重錘,
狠狠砸在我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臟上。
蘇堂那雙赤紅的、充滿毀滅欲的眼睛再次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那里面,真的有愛嗎?
還是只有被冒犯的權威感和失控的占有欲?“至于我?”周強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眼神銳利如刀鋒,“‘軍中混子’?呵,隨你怎么叫。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