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是他嗎？”問話在身后響起。
顏笙沒有轉(zhuǎn)頭：“是，又不是。”
“說詳細些。你知道，我這個人比較愚鈍。”凌九策站到他身邊。
這里是應天府的最高處，紫金山頂?shù)牧鹆?，也是欽天監(jiān)觀測星象之所，頭頂便是綺麗璀璨的星空。
顏笙無語地看凌九策一眼，重新放眼燈火闌珊的應天城，開口道。
“那些黑灰是他刻意抹在臉上的。但卻不是為了掩飾，而是為了暴露?！?/p>
“他是個心思縝密之人，卻只在臉和雙手上抹了灰，袖口潔白如雪，如若不是為了求得暴露，他又怎么會忽略如此明顯的異常呢？而且他還刻意說自己在航船討生活，就會誘導我們聯(lián)想到阿南的哥哥——那個陳世安一定有問題?！?/p>
“但我有一點想不通：他怎么會有機會認識阿南和阿南的哥哥？就算他們曾見過面，但陳世安不可能知道，是我?guī)ё吡税⒛希豢赡芤虼讼氲竭@些誘導之法?！?/p>
凌九策好半天沒動靜。
顏笙側(cè)頭看他，卻見他望著城內(nèi)的一點燈火。
“你是怎么想的，凌九策？”顏笙忍不住道。
凌九策攏了攏翻飛的袖口，道：“我同意你的意見，陳世安不會掌握到這么多信息。”
顏笙很滿意自己的推論得到肯定，同時又有些不滿：凌九策只是附和，根本沒提什么建設性的建議嘛。
在他這樣想的時候，凌九策又悠悠道：“所以，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可以了，其他的，都可以順其自然地發(fā)生?！?/p>
顏笙莫名打了個激靈，仿佛有什么從他腦海中噴薄而出：“你是說……”
凌九策轉(zhuǎn)過來，與他對視：“不如，我們重新理一理整個案子。”
顏笙自然而然地先開口。
“最開始，是張錚化作修羅惡鬼，傷害院內(nèi)數(shù)十口人?！?/p>
凌九策突然問：“這院子的主人是誰？”
“之前，只以為是張家的房產(chǎn)，張家的人也將房契拿了出來，錦衣衛(wèi)便記了下來，不曾有人細究?！?/p>
顏笙細思一瞬，恍然道，“現(xiàn)在想來，那院子應當是張錚的外室居住。此案甚是轟動，張閣老怕再丟人，不讓張府的人外傳，也在情理之中。”
仿佛是教會了學生一般，凌九策滿意點頭，又道：“我曾翻閱過此案的檔案，上面寫著，張錚出事之前，那陳世安天天去張府幫張錚換藥，可偏偏那天，陳世安去一戶人家家中做客，人證、物證俱在。陳世安因此逃過一劫?！?/p>
“可奇怪的是，自那日起，陳世安就閉門謝客，足足在家中呆了七日?！?/p>
顏笙問：“你的意思是，他受傷了？”
“不?！绷杈挪叩?，“恰恰相反。他只是想留出一條明顯可查的線索，避免我們找到他的時間太晚。”
顏笙突然想到什么，面色變得肅然：“可是……”
“可是我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鮫人身上?！绷杈挪呓舆^，淡然道，“所以藏在暗處的人不得不再次動手，繼續(xù)用修羅惡鬼案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直到我們找到他。尤其是那對夫妻，正是陳世安那天不在場的關(guān)鍵證明，這樣明顯的線索，他認為我們一定會懷疑他，可惜他聰明反被聰明誤，正是因為那些線索太過離奇，所以我們才將他忽略了?！?/p>
顏笙心頭一顫，沉重的無力感向他襲來：“……是我害死了那些百姓。我應該早點想到的，我應該——”
“顏笙?！?/p>
凌九策卻打斷他。
“如今我們?nèi)陨碓诰种校衷鯐烂恳徊狡宓膶﹀e？”
顏笙一頓，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若干個名字，粗細交織的線條如同密密麻麻的蛛網(wǎng)，通向那些既定的路。
“你說得對，我明白了。”顏笙說。
他轉(zhuǎn)過身，朝山下走去。
“你去哪兒？”凌九策的聲音隨風而來。
“去找那個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