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宮野志保的世界里被粘稠的血液和冰冷的絕望拉長了。佐藤翔太重量的身體壓著她，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擂鼓般敲打在她早已不堪重負的神經(jīng)上。那刺目的紅，溫熱的，帶著他生命的溫度，從她指縫間汩汩涌出，染透了她的雙手，也染透了她身下的冰冷地面。
“翔太……佐藤翔太！看著我！不準睡！”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冰藍色的眼眸被淚水徹底模糊，只剩下燃燒的、近乎瘋狂的火焰。她徒勞地按壓著傷口，試圖堵住那生命的洪流，但鮮血依舊固執(zhí)地涌出。琴酒的命令——“執(zhí)行B計劃！清理現(xiàn)場！”——如同惡毒的詛咒在她腦中回響。
她的目光猛地抬起，越過佐藤蒼白如紙的臉，死死盯住不遠處那個裝著“改良版APTX4869”樣本的冷藏箱。那幽藍的光澤在混亂的燈光下閃爍著致命的誘惑。
同歸于盡？不。是唯一的生機，也是最后的賭注！
求生的本能和復仇的烈焰瞬間壓倒了絕望。宮野志保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她小心地將佐藤沉重的身體從自己身上推開一點點，讓他側臥，盡可能減少壓迫傷口，同時撕裂了自己外套的下擺，用牙齒和左手配合，飛快地將布條緊緊纏繞、壓在他左胸的傷口上，進行最簡陋卻最緊迫的壓迫止血。她的右手因為肩膀的槍傷和之前的推搡劇痛而顫抖，但動作卻異常精準。
“堅持住……等我……”她在他耳邊低語，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祈求。然后，她猛地轉身，像一只受傷卻爆發(fā)力驚人的獵豹，撲向那個三米外的冷藏箱！
子彈！倉庫高處再次響起狙擊槍的悶響！子彈擦著她的耳際飛過，帶起灼熱的氣流，打在她身側的金屬管道上，迸出刺眼的火花！組織果然還有后手！
“掩護！”佐藤小隊中一名隊員怒吼，他和另一名隊員立刻調轉槍口，向著子彈射來的大致方向——倉庫頂部的鋼架結構——進行壓制射擊！子彈打在鋼梁上叮當作響，暫時壓制了狙擊手的下一次射擊。
宮野志保不顧一切地翻滾，利用廢棄的實驗臺和雜物作為掩護，終于撲到了冷藏箱旁。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混亂的大腦瞬間清醒了一瞬。她用力掀開箱蓋，里面整齊排列著幾支泛著幽藍光澤的試管。她沒有絲毫猶豫，抓起一支試管，拇指頂開密封蓋。冰涼的玻璃觸感讓她因失血和劇痛而有些模糊的意識再次凝聚。
她的目光掃向那個被她中斷啟動的銀色金屬氣溶膠投放裝置。琴酒臨走前按下的按鈕，顯然啟動了另一個更隱蔽的倒計時程序——裝置側面的一個小型液晶屏上，猩紅的數(shù)字正在無情跳動：【03：47】、【03：46】……它最終還是會啟動！目標很可能是倉庫本身及其通風口連接的有限外部區(qū)域，進行小范圍“清理”測試！
“隊長！”一名隊員沖到了佐藤身邊，看到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和宮野簡陋的包扎，臉色煞白，立刻拿出急救包進行更專業(yè)的處理，“脈搏很弱！必須馬上送醫(yī)！”
宮野聽到了，心臟像被冰錐狠狠刺穿。她低頭看著手中那支致命的APTX4869改良版樣本。
“APTX4869的核心原理是誘導特定基因層面的細胞程序性死亡……” 她自己的聲音在腦海中冷靜地回響?！案牧及嬖鰪娏朔€(wěn)定性和靶向性……微量即可引發(fā)類似心?；蚰X梗的猝死癥狀……”
一個極其瘋狂、違背所有科學倫理、甚至可能加速死亡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閃電，瞬間照亮了她絕望的深淵。
如果……如果這能“靶向”的是壞死組織或者……血栓呢？
這個念頭荒謬絕倫！APTX是絕對的毒藥！但佐藤的情況正在飛速惡化，常規(guī)急救在如此重傷和惡劣環(huán)境下幾乎看不到希望。那猩紅的倒計時【02：15】、【02：14】……更是懸在所有人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一旦氣溶膠釋放，倉庫內所有人都得死！
沒有時間了！
宮野志保的眼神變得如同淬火的寒冰，決絕而瘋狂。她撕開佐藤胸前的衣服，露出被鮮血浸透的傷口附近區(qū)域。她的右手雖然劇痛顫抖，但作為頂尖科學家的手穩(wěn)如磐石。她深吸一口氣，將試管中那幽藍的、泛著不詳光澤的液體，小心翼翼地、精確地——滴了一滴，僅僅是一滴——在佐藤胸口中彈傷口附近的皮膚上，一個靠近主要血管但并非直接傷口的位置。
她在賭！賭APTX4869改良版的“靶向性”和“微量致死性”在極端情況下可能產生的、完全未知的、甚至可能是反向的生物效應！賭它對極度缺氧和瀕死狀態(tài)下異?；钴S的某種壞死因子或微小血栓具有“誘導凋亡”的作用！賭佐藤翔太頑強的生命力能承受這劇毒之藥的沖擊！
這無異于向垂死之人注入最烈的毒藥！
“你在干什么？！”正在急救的隊員驚駭?shù)乜聪蛩?/p>
“沒時間解釋！相信我！”宮野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孤注一擲的瘋狂。她的目光沒有離開佐藤的臉，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神經(jīng)都緊繃到了極點，恐懼和微弱的希望交織成最痛苦的煎熬。
一秒……兩秒……
佐藤的身體沒有任何劇烈反應。那滴幽藍的液體滲入皮膚，仿佛石沉大海。宮野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巨大的恐慌幾乎要將她吞噬。難道……自己親手加速了他的死亡？
就在她幾乎要崩潰的瞬間——
佐藤原本微弱到幾乎消失的脈搏，在隊員的手指下，極其輕微地、但確實地跳動了一下！緊接著，又是一下！雖然依舊極其微弱，頻率緩慢，但不再是那種瀕臨斷絕的游絲狀態(tài)！更關鍵的是，隊員按壓傷口的手感覺到，那洶涌的出血似乎……減緩了！雖然還在滲血，但不再是那種可怕的涌出！
“脈搏……脈搏好像強了一點！出血……出血慢了！”隊員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宮野志保只覺得眼前一黑，巨大的虛脫感和后怕瞬間席卷了她，幾乎讓她暈厥。賭對了？還是僅僅是瀕死前的回光返照？她不知道！但這微弱的變化，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
然而，危機遠未解除！氣溶膠裝置的倒計時：【01：02】、【01：01】！刺耳的蜂鳴預警聲開始響起！
宮野猛地回神，眼中再次燃起冰冷的火焰。她看向那個裝置，又看向手中試管里剩余的幽藍液體。一個更瘋狂的計劃在她腦中成型！
“掩護我！去那個裝置！”她對著隊員嘶喊，同時將剩余的APTX樣本試管緊緊攥在手中，忍著右肩的劇痛，再次撲向那個即將啟動的銀色金屬箱！
狙擊手的子彈再次呼嘯而來！這次目標明確地指向她！子彈打在她腳邊的地面上！
“趴下！”隊員怒吼著，拼命向狙擊手方向掃射。
宮野志保利用這瞬間的壓制，連滾帶爬沖到氣溶膠裝置旁。她無視那刺耳的蜂鳴和猩紅的【00：30】，目光銳利地掃過裝置的結構。她看到了連接著粗大管道的出氣口，那是通向通風系統(tǒng)的接口！
她沒有試圖去破解復雜的密碼鎖或電路（時間根本不夠），而是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舉動——她高高舉起手中那支裝著剩余APTX4869改良版樣本的試管，然后狠狠地、精準地砸向氣溶膠裝置那個粗大的金屬出氣口！
“砰！”玻璃試管碎裂！
幽藍色的液體瞬間濺射開來，大部分都流進了那個連接著通風管道的出氣口！
“你瘋了！”隊員驚駭欲絕。這豈不是加速毒氣擴散？
宮野志保卻死死盯著裝置內部的反應。她賭的是另一個可能性——中和！或者破壞！
改良版APTX4869的穩(wěn)定性極高，但它的載體溶液和特定的激活機制呢？琴酒用來制造氣溶膠的基質和加壓系統(tǒng)呢？兩種不同形態(tài)、甚至可能不同純度的APTX物質在裝置內部的核心管道和加壓倉里直接混合，會發(fā)生什么？是更劇烈的反應？還是……相互干擾，導致整個系統(tǒng)失效？
這是比剛才給佐藤用藥更瘋狂、更無法預測的豪賭！
蜂鳴聲達到了頂點！【00：05】！【00：04】！
裝置內部傳來一陣沉悶的、不祥的“咕嚕”聲和某種金屬扭曲的“吱嘎”聲，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劇烈反應、堵塞、甚至……即將爆炸！
“趴下！找掩體！”宮野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自己也猛地撲倒在最近的金屬實驗臺后面。
【00：01】！【00：00】！
預期的氣溶膠噴射聲沒有響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沉悶的、仿佛被捂住的爆炸！不是驚天動地的大爆炸，而是裝置內部核心部件在異常高壓和化學腐蝕下發(fā)生的內爆！
“轟隆！”
銀色的金屬箱猛地一震，外殼被從內部撕裂開幾道口子，大量刺鼻的、混合著化學藥劑和詭異幽藍色煙霧的粘稠液體從裂縫中噴射出來，如同受傷巨獸噴吐的毒血！煙霧迅速彌漫，帶著強烈的刺激性氣味，但濃度顯然遠低于預期的大規(guī)模氣溶膠釋放。更關鍵的是，連接通風管道的接口處被炸開了一個扭曲的口子，毒氣根本無法有效輸送到管道中！
宮野賭贏了！這混亂而劇烈的內爆，成功破壞了毒氣的精準投放！彌漫在倉庫內的毒煙雖然危險，但范圍有限，濃度也因內爆擴散而大大降低，暫時不構成大規(guī)模即時殺傷。
“咳咳咳……”隊員們被刺鼻的煙霧嗆得咳嗽起來，但行動力未失。
“快！帶他走！這里不能留！”宮野掙扎著爬起來，顧不上被濺射的腐蝕性液體灼傷的刺痛，撲回佐藤身邊。他的脈搏依然微弱，但比之前確實穩(wěn)定了一些，那滴APTX似乎真的起了某種詭異的作用，暫時吊住了他的一口氣。
“狙擊手還在！”一名隊員警惕地觀察著高處。
“不管了！優(yōu)先撤離！安室先生提供的備用撤離點！”另一名隊員果斷下令，兩人迅速抬起佐藤，另一人掩護著宮野，向著倉庫另一個隱蔽的出口沖去。他們必須趕在組織更大規(guī)模的“清理”到來之前離開這個地獄。
宮野志保踉蹌著跟上，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那彌漫著詭異藍煙、一片狼藉的實驗室。冷藏箱里剩余的樣本？被炸毀的投放裝置？那些……都不重要了。她手中緊握著的，是那支已經(jīng)破碎、但殘留著幾滴幽藍液體的試管殘骸——這是最直接的證據(jù)。而她懷中奄奄一息的佐藤翔太，是她拼盡一切、賭上科學家的瘋狂與性命也要守護的存在。
倉庫外，遠處似乎傳來了警笛聲（可能是佐藤小隊預留的后手或安室透的間接安排），但更清晰的是組織車輛引擎的咆哮聲正在逼近。
“走！”宮野咬緊牙關，將試管殘骸塞進貼身口袋，用盡最后力氣跟上隊員的腳步，沖入了倉庫區(qū)更深、更黑暗的迷宮之中。
夜色如墨，危機四伏。佐藤翔太生死未卜，APTX的詭異效果是救贖還是更深的詛咒？琴酒是否在暗處窺伺？而宮野志保沾滿鮮血的雙手和她那孤注一擲的瘋狂“治療”，又將把他們引向何方？唯一的希望，就是盡快抵達那個安全的撤離點，并祈禱佐藤能撐到獲得真正的醫(yī)療救治。那場約定好的日落，此刻遙遠得如同一個奢侈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