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毒瘴的腐甜氣息塞滿肺葉。
蘇硯在冰冷濕滑的樹根洞穴里蜷縮,高燒像無形的烙鐵灼燒神經(jīng)。
每一次心跳都牽扯全身傷口,齒輪疤痕深處傳來沉悶的、機械般的抗議嗡鳴。
淵級污染源…冰冷的判定在意識邊緣盤旋。
祖父浴血嘶吼“賭約是騙局”的幻視碎片,與探測器幽綠的警告文字激烈碰撞。
混亂思緒中,妖皇血痂的低語:“鎖鏈…禁錮…”愈發(fā)清晰,仿佛冰冷的蛇纏繞頸項。
劇痛和疲憊終于拖垮了他,意識沉入混沌深淵。
冰冷…刺骨的冰冷首先包裹了他。
不是毒沼的陰寒,是某種金屬的、毫無生氣的冰冷,透過單薄布料滲入骨髓。
耳邊響起持續(xù)、單調的嗡鳴,像是巨大機械在運轉。
還有模糊不清的人聲,冰冷、高效、不帶感情地交流著術語。
“生命體征穩(wěn)定…星種活性峰值…剝離程序準備…”
一股濃烈刺鼻的氣味沖入鼻腔。
消毒水的凜冽混合著…鐵銹般的血腥,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蟲族粘液的甜腥。
這氣味讓他本能地感到恐懼,小小的身體在冰冷的束縛下微弱掙扎。
視野是模糊扭曲的光斑,只能勉強分辨出刺目的、慘白的光源高懸頭頂。
他被仰面固定著,手腳傳來被柔性束縛帶勒緊的冰涼觸感。
一張巨大的、反射著冷光的金屬器械盤懸在上方,盤內工具泛著森然寒光。
最清晰的,是背部傳來的劇痛!
那不是外傷的銳痛,而是更深層的、仿佛靈魂被撕扯的恐怖感覺。
有什么冰冷堅硬的東西,正抵在他稚嫩的背脊中央,皮膚傳來被切割、被剝離的尖銳痛楚!
“鱗片錨定深度確認…開始剝離?!?/p>
一個冰冷的男聲響起,蓋過了儀器的嗡鳴。
緊接著,那抵在背脊的冰冷之物猛地施加了力量!
“呃——!”嬰兒無法發(fā)出成形的慘叫,只有撕裂肺腑的、無聲的抽噎。
巨大的、鉗口帶著鋸齒的金屬器械——剝鱗鉗,狠狠咬合!
它無情地刺入皮肉,鉗住了一塊嵌在嬰兒脊椎附近的、微微凸起的、帶著奇異金屬光澤的鱗片!
劇痛!無法想象的劇痛瞬間淹沒了所有意識!
小小的身體劇烈痙攣,卻被束縛帶死死固定。
剝離感清晰無比,仿佛那鱗片不是長在肉里,而是連著骨髓,連著神經(jīng),連著某種生命本源!
剝鱗鉗開始施加旋轉的力道,帶著一種殘酷的精準。
鱗片與血肉、甚至骨骼連接處被強行撕扯、扭斷!
冰冷的金屬摩擦著稚嫩的骨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細微刮擦聲。
視野因劇痛而徹底模糊,只剩下大片大片扭曲旋轉的慘白冷光。
嗡鳴聲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在顱腔內瘋狂震蕩。
只有那深入骨髓的、被活生生剝取的恐怖痛覺,占據(jù)了全部感知。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沉重的撞擊聲!
“砰!砰!砰!”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絕望。
伴隨著撞擊的,是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冰冷的儀器嗡鳴,直刺耳膜!
“硯兒——!放開我的孩子!你們這群魔鬼!”
那聲音…是林晚照!是母親的聲音!
絕望、憤怒、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間擊碎了手術室冰冷的秩序。
撞擊聲更猛烈了,似乎是用身體在撞厚重的金屬門。
“求求你們!他還是個孩子!別碰他!沖我來!沖我來啊——!”
哭喊聲夾雜著哀求,如同瀕死野獸的悲鳴,在蘇硯混沌的意識中炸開。
這聲音像一道微弱卻頑強的光,刺穿了劇痛的黑暗。
嬰兒的掙扎奇跡般地劇烈起來,小小的身體爆發(fā)出求生本能。
束縛帶被掙得繃緊,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外面怎么回事?控制住干擾源!”先前那個冰冷的男聲帶上了惱怒。
手術似乎被打斷了片刻,剝鱗鉗的力道稍有松懈。
但背部的劇痛依舊撕心裂肺,那鱗片已被剝離了大半,血淋淋地連接著神經(jīng)束。
“砰——!”最后一次,最猛烈的一次撞擊!
伴隨著金屬門鎖扭曲的刺耳聲響。
手術室厚重的門似乎被撞開了一道縫隙!
一道充滿絕望和母性光輝的身影,不顧一切地想要沖進來!
蘇硯模糊的視野邊緣,似乎捕捉到了門縫外母親那雙布滿血絲、盈滿淚水和瘋狂的眼睛。那雙眼睛死死盯著手術臺上的他,充滿了無法形容的心碎與憤怒。
“找死!處理掉!”冰冷的聲音下達了冷酷的命令。
就在母親的身影即將擠入門縫的剎那,一道刺目的、幽藍色的電弧猛地從門側射出!
帶著毀滅性的“噼啪”爆響,精準地擊中了林晚照的身體!
“啊——!”一聲短促而凄厲到極致的慘叫!
母親的身影在幽藍電光中劇烈抽搐,像斷了線的木偶。
她最后望向嬰兒的眼神,充滿了無盡的不甘、痛苦和…某種深切的、無聲的警示。
電光熄滅,那癱軟的身影被門外伸出的、覆蓋著暗色制服的手臂粗暴地拖拽出去。
沉重的金屬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再次被狠狠關上、鎖死。
隔絕了最后的光,也隔絕了母親絕望的呼喊。
手術室內恢復了冰冷和死寂,只有儀器的嗡鳴更加清晰。
剝鱗鉗再次毫無感情地落下,重新咬住了那半剝離的、染血的鱗片。
劇痛如潮水般重新淹沒了一切,比之前更甚。
但在徹底沉淪于黑暗前,蘇硯模糊的視野,無意間瞥向了手術臺側面——一面巨大的、用于觀察手術細節(jié)的反射鏡。
鏡面冰冷清晰,映照出手術臺、嬰兒、以及…主刀者戴著白色手套、握著剝鱗鉗的手。
而在鏡子的邊緣,清晰地反射出手術室門口附近,一個未被電擊波及的身影。
那人靜靜站立,臉上覆蓋著一張威嚴而冰冷的、雕刻著繁復凌霄云紋的純金面具!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厚重的門隔絕了最后的光。
母親凄厲的慘叫余音在死寂中灼燒。
剝鱗鉗冰冷地復位,再次咬住那血淋淋的半剝離鱗片。
“繼續(xù)。”金鱗面具后,聲音毫無波瀾。
更劇烈的扭力從背部炸開!鱗片與神經(jīng)、骨骼的粘連被生生撕斷!
劇痛吞噬了意識,嬰兒的抽噎微弱如風中殘燭。
視野被慘白燈光和扭曲光斑占據(jù)。
唯有那面反射鏡,清晰映出主刀者手套上沾染的猩紅。
鏡緣,金鱗面具冰冷矗立,像一尊無情的審判神像。
剝離完成了。一種空茫的劇痛占據(jù)背部。
儀器嗡鳴著,新的工具被遞上。不是鉗,是鉆。
尖銳的鉆頭尖端,閃爍著不祥的幽藍電弧。
“鎮(zhèn)壓單元植入。坐標確認。”冰冷指令下達。
鉆頭帶著高頻震顫,狠狠刺向剛被剝離鱗片的血肉窟窿!
鉆骨!更深沉的痛苦碾壓神經(jīng)。
細小骨屑飛濺的觸感清晰得恐怖。
嬰兒身體繃成弓形,無聲地承受著骨殖被粉碎的酷刑。
鉆頭停止,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孔洞。
緊接著,一個冰冷、堅硬、帶著精細齒輪邊緣的金屬圓盤狀物體,
被精準地、無情的、用機械臂推入那個新鮮的傷口!
異物侵入骨髓的脹痛與冰冷感瞬間蔓延。
那嵌入脊椎的金屬圓盤,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脈動。
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帶來深入靈魂的麻痹與鈍痛。
“核心激活。”指令再響。
一股強烈的電流脈沖猛地從金屬圓盤內部爆發(fā)!
電流瞬間流竄全身,像無數(shù)冰針在血管和神經(jīng)里穿刺、爆炸!
小小的身體在束縛帶下瘋狂彈跳、抽搐。
每一寸肌肉都在電流的蹂躪下痙攣、失控。
意識被徹底撕裂,只剩下純粹電流帶來的、摧毀性的痛苦風暴。
嗡鳴聲消失了,被電流的“滋滋”爆響取代。
視野完全被刺目的白光吞沒,連痛覺都開始變得遙遠、麻木。
只有那嵌入骨髓的冰冷齒輪,每一次搏動都提醒著它的存在。
金鱗面具靠近了反射鏡,似乎在觀察。
冰冷的視線掃過手術臺上瀕臨崩潰的幼小生命。
面具下的眼神,如同看待一件待處理的失敗實驗品。
“淵級污染源…初步抑制?!泵婢吆蟮穆曇舨粠Ц星?。
“清除外部干擾源殘留數(shù)據(jù)?!?/p>
命令是對著門外說的,關于被拖走的母親。
電流風暴終于停歇。身體像破布般癱軟。
劇痛、冰冷、麻痹、空虛…無數(shù)感覺混雜著沖擊殘存的意識。
背部的齒輪疤痕深處,傳來沉重、規(guī)律、非人的機械嗡鳴。
黑暗徹底籠罩下來,沉重無比。
意識墜向深淵,冰冷刺骨。
墜落的盡頭,不是虛無,而是一片無邊無際、死寂的雪原。
雪原上,只有那道貫穿天地的巨大金鱗鎖鏈,
和鎖鏈盡頭,祖父被貫穿的殘破身影。
祖父的嘴唇無聲開合,重復著那個詞:“…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