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水灌進鼻腔,蘇硯嗆咳著爬起,契約殘片緊貼胸膛,寒意刺骨。
追兵的叫囂穿透雨幕,探測器紅光如索命惡鬼,死死咬住他的背影。背部的齒輪疤痕在掃描下共鳴劇痛,妖皇血痂灼燒更烈。
他不敢有絲毫停頓,魔藤胎記瘋狂示警,指向毒沼方向——那片彌漫甜腥腐敗的絕地,也是神脈牢籠的唯一生路。荊棘撕扯皮肉,弩箭呼嘯擦過耳際,死亡的寒意緊追不舍。
“鉆林子!截住他!”監(jiān)工咆哮聲近在咫尺。
蘇硯猛地撲入一片掛滿藤蔓的密林,幽藍弩矢“篤”地釘在身后樹干,震落腐葉蟲豸。他滾進泥濘洼地,蜷縮屏息。
腳步聲逼近,探測器嗡鳴就在頭頂。“信號…減弱…干擾源…”電子音斷斷續(xù)續(xù)。雨聲、林濤、心跳轟鳴。他攥緊殘片,冰冷的觸感是唯一的錨點。
“媽的,跑毒沼去了!”一個監(jiān)工啐罵,“那鬼地方,探測器進去就廢!便宜這小畜生了!”腳步聲猶豫著遠去,探測器嗡鳴漸弱。
蘇硯緊繃的神經(jīng)稍松,劇痛與寒冷瞬間淹沒全身。
他掙扎爬出洼地,倚著濕滑樹干喘息。懷中的殘片沉甸甸,那“永錮信仰”四字如冰錐刺心。代行者…禁錮…信仰…懸崖上那具尸骸,究竟是誰?他望向風雨中模糊的懸崖輪廓。
必須回去!趁追兵退去,趁尸骸尚未被處理!魔藤胎記微弱搏動,傳遞著懸崖上殘留的、更濃烈的悲愴與星淵氣息。他咬緊牙關,拖著傷軀,再次向懸崖潛行。
雨勢稍歇,雷聲遠去。蘇硯避開先前路徑,借著嶙峋怪石和茂密蕨叢掩護,艱難向上攀爬。手指傷口被巖石摩擦,火辣辣地疼。背部齒輪每一次牽動都像鈍刀刮骨。
終于,他再次靠近懸尸下方。尸骸在風中輕輕晃蕩,斷裂的指骨創(chuàng)口處,殘留著令人心悸的墨綠粘液。那貫穿胸膛的暗金鎖鏈,在微弱天光下泛著冰冷死氣。
蘇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繞到尸骸側面,避開鎖鏈。尸骸頸部,一塊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的金屬牌,半掩在破爛的衣領下。
就是它!蘇硯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對鎖鏈和血痂的本能恐懼,踮起腳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冷濕滑的金屬邊緣,用力一扯!
“咔噠”一聲輕響,系帶斷裂,頸牌落入掌心。入手冰涼沉重,材質似鐵非鐵,邊緣磨損嚴重。牌面刻著幾行模糊的小字,被泥污和銹跡覆蓋。
蘇硯用沾滿泥水的手指,在濕漉漉的衣角上反復擦拭頸牌。
泥污褪去,露出下方深深刻印的、早已干涸發(fā)黑的血跡,以及血跡之上,兩個力透金屬、帶著無盡恨意與悲愴的名字——蘇凜!
父親的名字!像一道炸雷在蘇硯腦海中轟鳴!他死死盯著那兩個字,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呼吸停滯。懸崖上懸吊的、被金鱗鎖鏈貫穿胸膛的尸骸…竟然是自己的父親?!
巨大的沖擊讓他踉蹌后退,腳下濕滑的苔蘚一絆,重重摔倒在地。泥水濺起,冰冷的觸感也無法驅散那滅頂?shù)难炁c徹骨的寒意。
父親…不是死在星淵戰(zhàn)場嗎?老學者說的…蟲孢侵入脊柱…難道…難道是被俘后折磨致死?還被懸尸于此?!
為什么?飼罪柱…代行者…永錮信仰…父親和這些有什么關系?他為什么會被稱為“代行者”?那契約殘片…是父親的遺物嗎?
無數(shù)疑問和巨大的悲慟如同毒藤般纏繞心臟,窒息般的痛苦遠比肉體的傷痛更甚。他蜷縮在泥濘中,牙齒咯咯作響,握著頸牌的手青筋暴起,指甲幾乎嵌入金屬。
就在這時,一道慘白的電光撕裂鉛灰色的云層,短暫地照亮了陰沉的懸崖!
電光映照下,蘇硯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頸牌——在刻著“蘇凜”名字的牌面背面,閃電的光芒清晰地映照出一個淺淺的、奇異的印記!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花紋。那是一個…小小的、清晰的嬰兒足印輪廓!
更讓他心頭劇震的是,這足印的輪廓邊緣,并非完全光滑。在足弓和幾個腳趾的位置,極其細微地,點綴著幾片細密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暗金色鱗片紋路!
這鱗片紋路…與他胎記灼燒時浮現(xiàn)的、以及魔藤傳遞能量時藤脈顯現(xiàn)的淡金神經(jīng)網(wǎng)何其相似!只是更加幼小,更加原始,如同初生的印記!
金鱗…嬰兒足印…父親的頸牌背面…
蘇硯的腦中瞬間閃過嬰兒期剝鱗手術的冰冷記憶碎片!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母親撞門的哭喊…難道…這足印…是他自己的?!是父親在他嬰兒時刻下的?
父親為何要在自己的身份頸牌背面,刻下嬰兒的、帶著金鱗印記的足?。渴菫榱算懹??還是…某種不為人知的標記?這金鱗印記,難道從嬰兒時期就存在?
閃電的光芒轉瞬即逝,懸崖重歸昏暗。但那嬰兒足印與金鱗微光的景象,卻如同烙印般刻在了蘇硯的視網(wǎng)膜上,與父親冰冷的尸骸、貫穿胸膛的鎖鏈、懷中的契約殘片、后頸灼燒的血痂、背部的齒輪疤痕…所有碎片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巨大而恐怖的謎圖。
冰冷的雨水再次打在他的臉上,混合著滾燙的、幾乎無法抑制的淚水。他死死攥著父親的頸牌,那冰冷的金屬緊貼著手心,嬰兒足印的輪廓仿佛帶著微弱的溫度。
父親…蘇凜…飼罪柱…代行者…金鱗…嬰兒…蟲族…契約…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謎團,最終都指向那風雨飄搖懸崖上的冰冷尸骸。蘇硯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上方黑暗中父親模糊的身影。
他必須上去!必須靠近父親!必須親手…觸碰那真相!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噬骨深淵!他掙扎著,用盡全身力氣,再次向那懸掛著至親尸骸的絕壁,發(fā)起了更加決絕的攀爬!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心和燃燒的恨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