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大門“吱呀”一聲推開。
趙奕剛一只腳踏進門檻,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太安靜了。
安靜得詭異。
往日里迎來送往的家丁下人,此刻一個都看不見,活像集體蒸發(fā)了。
一股熟悉的,冰冷刺骨的殺氣,從庭院深處傳來,牢牢地將他鎖定。
趙奕抬起頭,順著殺氣的源頭望去。
庭院正中。
他爹,當朝兵部尚書、安北伯趙昭,穿著一身勁裝,手里……提著那口寒光凜凜的斬馬大刀。
刀刃在月光下反射著森然的冷意,和他爹那張黑成鍋底的臉,相映成趣。
趙奕的腳步頓住了。
好家伙。
這陣仗,跟上次要清理門戶的時候一模一樣。
趙昭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噴著火的眼睛,死死地瞪著他。
那眼神,比北境的寒風還要冷,比拓跋宏屁股上的箭傷還要痛。
趙奕站在原地,臉上看不出半點慌亂,甚至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lǐng)。
他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朝著他爹走過去。
每走一步,空氣中的殺氣就濃重一分。
終于,他走到了趙昭面前三步遠的地方,站定。
他還沒開口。
趙昭積攢了一晚上的怒火,瞬間引爆。
“你個狗日的!”
一聲暴喝,聲若洪鐘,震得庭院里的樹葉都簌簌發(fā)抖。
“我操你祖宗!”
趙昭手里的斬馬大刀“哐”的一聲拄在地上,青石板的地面瞬間裂開一道細縫。
他伸出手指,指著趙奕的鼻子,唾沫星子橫飛。
“老子給你兩萬兩銀子!是讓你去干正事的!不是他媽讓你去百樂樓聽曲兒的!”
“你這個敗家的畜生!老子今天不把你腿打斷,我就不姓趙!”
趙奕掏了掏耳朵,任由他爹的咆哮在耳邊回響。
等趙昭罵得差不多了,一口氣沒續(xù)上來,正在那兒呼哧呼哧地喘粗氣。
趙奕才慢悠悠地開了口。
“爹?!?/p>
他臉上掛著一副“你怎么能這么想我”的受傷表情。
“你也不問問我去做什么了,就直接提著刀要干我?”
“在你眼里,你兒子就是那種拿著錢不干正事的人嗎?”
“我真是太寒心了。”
趙昭被他這倒打一耙給氣得一愣。
“你他媽還寒心?”
“老子親眼看見你從百樂樓里出來的!你還想狡辯?”
“我沒狡辯啊?!?/p>
趙奕攤了攤手,一臉的無辜。
“我是去了百樂樓,但我那是去考察生意的?!?/p>
“考察生意?”
趙昭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氣極反笑。
“你去青樓考察生意?你他媽怎么不說你去茅房考察伙食呢?”
“爹,你這思想就落伍了。”
趙奕的表情瞬間變得高深莫測,他往前走了一步,壓低了聲音,那姿態(tài),活像個傳授天機的神棍。
“百樂樓那種地方,代表的是什么?是咱們京城最高端的娛樂產(chǎn)業(yè)!”
“我想干什么?我想干的,是產(chǎn)業(yè)升級!是降維打擊!”
幾句話下來,直接把趙昭給干懵逼了。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手里的刀都忘了提。
什么產(chǎn)業(yè)?什么打擊?
這小子嘴里又在冒什么虎狼之詞?
趙奕一看他爹被唬住了,立刻趁熱打鐵,將主動權(quán)牢牢抓在手里。
“爹,我問你?!?/p>
“你是喜歡去百樂樓那種地方,一群大老爺們擠在一個大堂里,聽著臺上一個姑娘唱曲兒,吵吵鬧鬧,跟菜市場一樣?”
趙奕的描述,充滿了嫌棄。
“還是說……”
他話鋒一轉(zhuǎn),聲音里充滿了誘惑。
“你喜歡去一個環(huán)境清雅,裝修別致的地方?!?/p>
“一進去,就有穿著統(tǒng)一制服的漂亮姑娘,用甜得發(fā)膩的聲音,恭恭敬敬地喊您一聲‘爺,您來啦’?!?/p>
“然后把你領(lǐng)進一個獨立的,幽靜的,點著安神檀香的房間里?!?/p>
趙昭的喉結(jié),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趙奕繼續(xù)描繪著那副令人神往的畫面。
“房間里,燈光柔和,放著舒緩的音樂?!?/p>
“你往那柔軟的床榻上一趴,一個手法專業(yè)的女技師走進來,身上帶著淡淡的清香?!?/p>
“她用最專業(yè)的推拿手法,給你舒筋活絡(luò),緩解疲勞?!?/p>
“一邊按,一邊用那種能把人骨頭都叫酥了的聲音,在你耳邊輕聲細語?!?/p>
“爹,您說,這兩種地方,您想去哪個?”
趙昭的呼吸,已經(jīng)變得有些粗重。
他哪里經(jīng)歷過這種陣仗。
聽著兒子的描述,他腦子里已經(jīng)有畫面了。
那感覺……
嘶——
“廢話!”
趙昭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當然是你說的那個!”
“那還用問!”
趙奕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
他知道,魚兒,上鉤了。
“那您是喜歡大家一起在樓下聽曲,還是喜歡在幽暗的房間里,一個漂亮的女技師,一邊給你按摩,一邊柔情似水地叫你哥哥?”
趙昭的理智,已經(jīng)被那副美好的畫面徹底沖垮。
他再次不假思索地回答。
“當然是叫哥哥!”
“行?!?/p>
趙奕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無比燦爛。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對著身后不遠處的陰影里,大喊了一聲。
“娘!您都聽到了吧!”
話音剛落。
趙昭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臉上的表情,在這一瞬間,經(jīng)歷了震驚、錯愕、慌亂,最后定格在無邊的恐懼上。
他感覺自己的脖子像是生了銹的齒輪,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一寸一寸地,艱難地,轉(zhuǎn)了過去。
只見,他的夫人,趙奕的母親劉氏,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那里。
她手里……
還提著一根搟面杖。
她臉上那溫柔的笑容,此刻看起來,比趙昭手里的斬馬大刀還要可怕。
趙昭的瞳孔,猛地縮成了針尖!
他再回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只見趙奕正對著他,露出了一個純真無邪的,人畜無害的笑容。
那一刻,趙昭什么都明白了。
圈套!
從頭到尾,都是這個逆子給他設(shè)下的圈套!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指著趙奕,嘴唇哆嗦著,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
“你……”
“你他媽真不是個東西!”
劉氏臉上掛著和善的微笑,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手里的搟面杖在掌心輕輕敲打著。
“老爺?!?/p>
她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來,跟妾身回房?!?/p>
“咱們好好聊聊,哪個小妖精,想叫你哥哥啊?”
趙昭看著自己這個笑里藏刀的夫人,又看了看那個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逆子,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昏死過去。
他被劉氏揪著耳朵,一路哀嚎著拖回了后院。
臨走前,那充滿怨毒和絕望的眼神,死死地刻在了趙奕的身上。
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