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凌秀秀腦子里無比清醒,她前世被陳文兵瞞的好苦,這一世她絕對要活出個樣兒來。
凌秀秀安排好小老頭兒后,匆匆趕往家。
一幫子小娃跟著一長串嗩吶隊伍,看方向正是二叔凌達成家。
凌秀秀扯著腦袋張望一番,拉了個大娘詢問這是咋回事。
大娘嘿嘿直笑,看到是凌秀秀,笑得更加友善不懷好意。
“秀秀啊,你怎么還在這里?文兵都去你家提親了,你看喲,用金戒指、金耳環(huán)、金項鏈當聘禮的,在咱們靈山村那叫一個少見啊。你有福了!”
三金當彩禮?
凌秀秀腦袋當即宕機,她記得用三金提親,在前世是三個月后,陳文兵當時已經(jīng)成為賑災(zāi)和靈山村的聯(lián)絡(luò)員,春風滿面來提親。
她當時很是歡喜,也覺得自己即將嫁給幸福,沒想到多年后,她吃不起飯了,拿著當初的三金去金店,沒想到說是假的,連鍍金都不是。
剛到門口,人群里陳文兵雪白的的確良襯衫晃得人眼疼。
凌秀秀盯著他后頸那片胭脂印,那是縣醫(yī)院住院部特供的茉莉香粉,心中頓時有了猜測,她隨地拉了個人,給他塞了點錢,讓他去縣醫(yī)院。
“新娘子來驗彩禮嘍!”孩童們追著紅綢起哄。
扎羊角辮的小丫突然指著紅綢箱喊:“跟王會計家大黃狗的項圈一樣亮!”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凌秀秀仿佛又看見暴雨夜金鋪的雕花門簾。
當鋪掌柜用鑷子夾起金鐲時的嗤笑,比鐲子上的銅銹更冷:“鍍銅鐵片也敢充三金?”
“秀秀姐快回家!”隔壁家的栓子氣喘吁吁拽她:“二叔把你許給陳干事啦!”
堂屋八仙桌上的三金閃著詭譎的光,二嬸子戚靈正蘸唾沫點鈔票,“秀秀快應(yīng)聲啊!”
陳文兵笑著展開紅紙庚帖,腕間上海表帶壓著張防疫站便簽。
凌秀秀瞳孔微縮,這紙本該出現(xiàn)在三個月后的賑災(zāi)物資交接單上,此刻卻洇著新鮮的紅墨水。
“我們秀秀可是高中生?!绷柽_成突然重重咳嗽,煙槍敲得彩禮盒砰砰響:“再加兩擔谷種?!?/p>
凌秀秀的目光卻黏在陳文兵褲袋。
那里鼓出的小方塊輪廓太熟悉了。
“讓我看看誠意。”
凌秀秀突然抓起金項鏈,尾指在卡扣處狠力一刮。
鍍金層剝落的瞬間,灰白金屬像腐肉里鉆出的蛆蟲,在陽光下發(fā)著潰爛的光。
“別碰壞了!”陳文兵鉗住她手腕的力道,與前世掐她脖子時一般無二。
“怕碰壞的是你褲兜里的真貨吧?”凌秀秀突然抬高聲量,在村民騷動中抓起茶壺澆向金器。
茶水順著金項鏈蜿蜒而下,在八仙桌裂開的木紋里積成一灘銹色的水洼。
羊角辮女童突然鉆進人群,舉著個狗項圈大喊:“王會計家大黃的項圈也掉色哩!”
陳文兵的手表磕在桌角,防疫便簽飄到凌秀秀腳邊。
她瞥見“戰(zhàn)備疫苗”四個字被茶水洇開,突然想起前世那個暴雨夜——陳文兵醉酒后說過:“防空洞里那些貼著紅十字的箱子,裝的可是比金子還貴的......”
凌秀秀舉起戒指對準陽光,內(nèi)圈赫然露出“先鋒煉鋼廠58”的鋼印,與村口廢品站那堆生銹的模具如出一轍。
人群嗡地炸開。
栓子他爹突然擠到前排,缺了門牙的嘴漏著風:“我說當年熔的那堆鐵疙瘩,怎么少了半筐!”
陳文兵的白襯衫腋下暈開兩團汗?jié)n,他猛地扯回金項鏈:“這是祖?zhèn)鞯?.....”
凌秀秀趁機抓起茶壺殘片,在眾人驚呼中劃向金耳環(huán)。
鍍金層像蛇蛻般卷起,露出底層灰白的金屬,與供桌上那把生銹的煉鋼剪如出一轍。
“假的!真是假的!”栓子突然指著陳文兵褲袋驚叫。
方才拉扯間,一枚真正的金戒指從對方褲袋滑出,在青磚地上滾出刺目的金弧。
凌秀秀搶先撲住戒指,指腹摸到內(nèi)圈凹凸的刻痕——「周文忠1952.11」。
她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這,這不是周鐵善的爹嗎?
據(jù)說當年周文忠死后,撫恤金被貪,周家媳婦吊死在了煉鋼爐旁,徒留下幾歲的周鐵善。
“還給我!”陳文兵眼球暴突,上海表帶“啪”地斷裂。
眼前的他與與前世爭奪靈山土地時模樣重疊。
凌達成突然掄起煙桿砸向侄女:“反了天了!你咋對爺們兒的?!?/p>
凌秀秀就勢滾到桌下,抓起茶壺碎片砸向真金戒指,在眾人倒吸冷氣聲中高喊:“這可是真的,別弄壞了?!?/p>
陳文兵突然撲向門外,卻撞上來不及躲閃的二嬸戚靈。
“我的彩禮錢!”戚靈突然慘叫。
她緊攥的鈔票被陳文兵壓個正著。
凌秀秀在混亂中摸起之前滾在一旁無人注意的假鏈子。
“二叔,真金不怕火煉?!彼蝗粖Z過一旁王大柱的煤油打火機,藍汪汪的火苗舔上金項鏈。
陳文兵的慘叫比火苗躥得更高:“不能燒!燒了要出人命的!”
焦臭味彌漫開來時,凌秀秀用火鉗夾起變形的鏈子。
熔化的金屬表面鼓起密密麻麻的泡,有個小泡突然爆開,濺出星點藍綠色火焰——那是摻了硼砂的劣質(zhì)合金,殯儀館常用來燒給死人的假元寶。
“就這還當三金提親?”她將鏈子丟進陳文兵衣領(lǐng)。
陳文兵臉色紅了又變綠,綠了又紅,哈拉上三金低著頭匆匆出門。
凌達成磕了磕煙斗,咳嗽了聲,讓看熱鬧的人都散了,才將凌秀秀拉到內(nèi)室,他一聲不吭,吞云吐霧。
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映著墻上那張泛黃的先進班組合影。
凌秀秀盯著照片里父親胸前的蘇聯(lián)勛章——那是用熔化的機床零件重鑄的,此刻正在凌達成身后的樟木箱里發(fā)霉。
“文兵可是十里八村唯一的一個海歸,人家要學歷有學歷,要模樣有模樣?!绷柽_成突然開口,煙桿敲了敲箱蓋上的銅鎖,“你究竟在挑啥?”
“三金是假的?!绷栊阈阃蝗徽f。
“真的能讓你吃上白饃?”凌達成突然起身,怒視凌秀秀。
凌秀秀一愣,莫非那件事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