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秋意漸濃，夜晚的風(fēng)帶上了一絲凜冽的寒意。莊梔蝶剛結(jié)束與“陌上花開”的跨境物流視頻會議，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正準備洗漱，手機便執(zhí)拗地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媽媽”兩個字，在昏暗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眼。
一種熟悉的、沉甸甸的壓力感瞬間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氣，接通電話，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輕快些：“喂，媽？這么晚了還沒睡？”
“蝶蝶啊……”莊母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鄉(xiāng)音，穿透電波，裹挾著無法掩飾的焦慮和疲憊，“你那邊……還好吧？工作忙不忙？” 寒暄兩句后，話題便急轉(zhuǎn)直下，像一塊巨石砸向莊梔蝶的心口，“唉，媽這心里頭，堵得慌??！強子對象那邊，催彩禮催得跟催命似的！開口就是十八萬八，還要求在縣城買套新房子……家里砸鍋賣鐵也湊不齊啊！還有壯壯，也談了個姑娘，人家倒沒提縣城買房，可話里話外嫌棄咱家那老房子太破舊，說翻新不好就不訂婚……這可咋辦啊蝶蝶？”
莊母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無助和慣有的、對女兒的依賴：“你看你跟小燚……是不是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他家里條件好，要是能幫襯一把……”
又是路燚！這個名字像淬毒的鉤子，狠狠勾起了莊梔蝶前世的痛苦回憶。她握著手機的手指收緊，指節(jié)泛白，一股冰冷的怒意直沖頭頂。但很快，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她早已不是前世那個只會隱忍妥協(xié)的莊梔蝶。
“媽，”莊梔蝶打斷母親帶著哭腔的絮叨，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沉穩(wěn)，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瞬間穿透了電話那頭的焦慮，“錢的事，您別急，也別再提路燚，他現(xiàn)在和他前女友復(fù)合了，我和他早斷了，干干凈凈，以后也絕無可能。”
她頓了頓，清晰地拋出早已準備好的方案，語速不快，卻字字鏗鏘：
“強子的彩禮，下個月15號之前，我先轉(zhuǎn)8萬回去。您讓爸拿著，該談禮數(shù)談禮數(shù)，該穩(wěn)住對方就穩(wěn)住。壯壯那邊，年底前，我保證再給他準備5萬。至于房子翻新，”她語氣更加篤定，“我聯(lián)系了爸以前在縣里建材城的老同學(xué)，王叔。他答應(yīng)給咱們按成本價拿材料，清單和詳細的預(yù)算表我都發(fā)爸手機上了，比市面價便宜至少三成。您和爸先緊著強子的婚事辦，房子翻新等我年底獎金下來，錢就夠了。”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能聽到莊母略顯粗重的呼吸聲。顯然，女兒如此清晰、具體、甚至顯得有些“財大氣粗”的安排，完全超出了她的預(yù)期。
“你……你哪來那么多錢？”莊母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深深的擔(dān)憂，“工作才多久？大城市開銷那么大……蝶蝶，你可不能……可不能走歪路??！媽就你這么一個閨女……” 擔(dān)憂最終壓過了對錢的渴望。
莊梔蝶心中一酸，前世母親也曾這樣擔(dān)憂過她獨自在京打拼，可最終還是在現(xiàn)實壓力下選擇了妥協(xié)。這一世，她要讓父母看到她的能力。
“媽，”她的聲音放柔了些，帶著安撫，卻又無比堅定，“您放心。我在幫朋友做點正經(jīng)的小生意，合伙的，合法合規(guī)，也賺了點錢。您女兒有本事，能掙錢。強子、壯壯是我弟弟，我能幫一定幫，不會看著家里為難。但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不用靠嫁人換彩禮。路燚那個人，不值得托付，您以后真別再提了?！?她再次斬釘截鐵地斷絕了母親的所有念想。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然后傳來一陣窸窣聲，似乎是電話被遞給了莊父。一個低沉、帶著長久勞作留下的沙啞嗓音響起，是莊父：“閨女……”
“爸?！鼻f梔蝶輕聲應(yīng)道。
“在外頭……別太累。”莊父只說了這五個字，聲音不大，卻像磐石般沉甸甸的。沒有追問錢的來源，沒有質(zhì)疑她的決定，只有一句樸實到近乎笨拙的關(guān)心。這已是這位沉默寡言的父親，對她最大的支持和默許。
“嗯，我知道，爸。您和媽也多注意身體?！鼻f梔蝶的眼眶微微發(fā)熱。掛了電話，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仰頭望著天花板。胸腔里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有對父母重擔(dān)的酸楚，有對弟弟們“吸血”式要求的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親手掌控命運、掙脫枷鎖的疲憊與釋然。手機銀行里增長的余額，是她此刻最大的底氣和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