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貼身丫鬟佩兒驚慌失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濃濃的睡意和擔(dān)憂。她披著外衣，手里端著一盞小小的琉璃燈，昏黃溫暖的光暈驅(qū)散了噩夢的黑暗。
“佩兒？”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摩擦。
“是奴婢呀，姑娘！”佩兒放下燈，急急上前，用溫?zé)岬呐磷硬潦梦翌~頭的冷汗，“可是魘著了？明日可是您的大日子，及笄禮呢，可不敢睡不好?！?/p>
及笄禮？
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我混沌的記憶。
我回來了？回到了……一切都尚未發(fā)生、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的起點？
我死死攥住身下冰涼的絲滑錦被，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掌心，用盡全身力氣才遏制住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顫抖。冰冷的恐懼和一種近乎毀滅般的狂喜在胸腔里激烈沖撞，撞得我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佩兒，”我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虛浮，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外面……可有客人？”
“剛過三更呢，姑娘?！迸鍍阂娢疑裆惓Ｄ兀簿o張起來，“客人？這會兒府里靜悄悄的，哪會有客。不過……”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什么，“老爺夫人都在前廳忙著最后清點明日的禮單，還有……言家那位公子，傍晚送了賀禮來，說是明日他隨言將軍入宮當(dāng)值，恐趕不及觀禮，所以提前送了。東西還放在外間呢?！?/p>
言懷禮！
提前送來了賀禮？上一世，他也是如此。那時的我，滿心滿眼都是柳書淮那個虛偽小人，對言懷禮送來的東西，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只讓佩兒隨意收進(jìn)了庫房，甚至沒記住是什么。后來……后來黎家傾覆，我流落街頭，才偶然聽人提起，言懷禮當(dāng)時送來的是一整套價值連城的赤金嵌寶頭面，是他母親當(dāng)年的陪嫁，意義非凡。
那時的我，只當(dāng)他是用錢財施舍，嘲諷我黎家落魄？何其愚蠢！
“拿來。”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聲音冷硬。
佩兒愣了一下，大概從未聽過我用這樣命令式的、帶著冰碴子的語氣說話，不敢耽擱，連忙去外間捧來一個紫檀木雕花的錦盒。
盒子沉甸甸的。
我伸出手，指尖冰涼，帶著細(xì)微的、無法控制的顫抖，輕輕拂過盒蓋上精細(xì)的纏枝蓮紋。然后，“咔噠”一聲輕響，掀開了盒蓋。
柔和的光線下，赤金的光芒溫潤內(nèi)斂，卻瞬間刺痛了我的眼。整套頭面：華盛、步搖、簪釵、掩鬢……鑲嵌著水頭極好的翡翠和通透的珊瑚，工藝繁復(fù)精湛，每一處細(xì)節(jié)都透著沉淀的歲月與厚重的心意。
這根本不是簡單的賀禮。這分明是……是言家對未來兒媳的認(rèn)可！
心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澀與尖銳的悔痛排山倒海般襲來。上一世，我究竟錯過了什么？踐踏了什么？
“姑娘？”佩兒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這頭面……真好看。言公子對您……”
“收好?！蔽颐偷睾仙虾猩w，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打斷了佩兒的話。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刺痛讓我保持著最后一絲清明?！白屑?xì)收好。明日……我要戴它?！?/p>
佩兒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畢竟，我對言懷禮的抗拒，是整個黎府都心知肚明的。但她不敢多問，只恭敬地應(yīng)下：“是，奴婢明白?！?/p>
錦盒被重新捧走，那抹刺目的赤金色消失在視線里。我緩緩靠回引枕，閉上眼，刑場上的雨，父親絕望的眼，言懷禮渾身是血倒下的身影……還有柳書淮那張?zhí)搨巍⒆詈髤s寫滿得意與貪婪的嘴臉……交替閃現(xiàn)，如同最殘酷的走馬燈。
柳書淮……明日，便是我們孽緣的開始！也是黎家走向深淵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