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點。
這家位于巷陌里的咖啡店開門了。
今天的陽光像碎金，撒在《白晝標本》的招牌上。
這里是M國的六月，酷暑難耐。
咖啡店老板進入店面的第一時間，就把空調(diào)風速調(diào)到最大。
下一秒，呼呼作響的風聲吹散了從外面帶進來的燥熱。
門外的一些上班族開始陸陸續(xù)續(xù)進店點咖啡。
邢野拿起圍裙雙手繞到身后，利落地將帶子系上。
“邢哥，我來了?！?/p>
是咖啡店的里一名員工，陸宇瑞。
他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急急忙忙地推門進來。
“各位請掃碼點單哦?！标懹钊疬呎f邊拿起圍裙給自己系上，在機子上自動打印出來的訂單一張張撕下來擺在桌子上。
兩人沉默地分工做單。
在邢野有條不紊的襯托下，陸宇瑞顯得極為手忙腳亂。
好不容易熬過這一波早上的高峰期，陸宇瑞的肚子已經(jīng)咕咕作響，“邢哥，你吃早餐了嗎？”
“吃過了。你去吃吧。”邢野淡淡地開口。
“謝謝邢哥?！标懹钊鸫掖页鲩T跑去對面的早餐鋪買包子。
邢野已經(jīng)習慣陸宇瑞的踩點或者遲到，這里只是咖啡店，不是軍隊里。
新訂的咖啡豆到了。
邢野脫下圍裙，
他推開門往外走，熱浪陣陣襲來。
門外的貨車正在卸咖啡豆，邢野站在門口拎起一袋深烘過的豆子往里走。
他把豆子倒進罐子中，放了兩勺在他的手搖磨豆機上，慢慢研磨，非常慢。
陸宇瑞回來看見門口卸下的咖啡豆，他把包子放在嘴上咬著，一手兩袋地把豆子拎了進來。
“邢哥，我們后面的街角有一家酒吧明天開業(yè)欸?！?/p>
邢野端著他剛做好的咖啡走到靠窗位置坐下，“那你以后想去酒吧就不用跑那么遠了。”
“嘿嘿。”陸宇瑞把包子吃完，拎著咖啡豆去工作臺。
現(xiàn)在的訂單不多，邢野靠在窗邊盯著外面的街道。
安安靜靜地在十五分鐘內(nèi)喝完手中的咖啡。
過了這十五分鐘，咖啡就變味了。
門在邢野身后被推開，程沽白色短袖搭配著深色的運動褲走進來，“你好，來一杯加濃美式?！?/p>
“好的?！标懹钊鹣锤蓛羰窒瞪蠂梗霸谶@喝還是打包帶走呀？”
“打包，謝謝?！?/p>
陸宇瑞打量著這個沒見過冷系帥哥：“帥哥要手沖的嗎？”
察覺到他打量自己的眼神，程沽回視陸宇瑞說：“手沖?！?/p>
“手沖的可能要點時間，你到旁邊坐著等一會兒？”
“好。”
程沽走到邢野身后的桌子坐下，低頭看手機。
邢野把自己看向窗外的視線收回來，拿起面前的咖啡杯結束今天的十五分鐘。
由于邢野站起身，程沽的桌面落下一道陰影，讓他忍不住抬頭留意起這道背影。
這人身姿筆直，像當過兵的人。
手機在他手里輕輕一震，程沽在邢野轉身前低下頭繼續(xù)看手機。
酒吧明天開張，今天還有很多車的酒水飲料要入倉。
注定忙碌的他細細地查看采購清單。
邢野筆直地走向咖啡店的后廚，并未看到座位上的人是程沽。
“帥哥，你的咖啡好了?！?/p>
程沽起身走向工作臺，“多少錢？”
陸宇瑞指了指旁邊的二維碼收款終端：“二維碼在這里滴一下就可以支付了。”
“謝謝?！?/p>
他拿著咖啡推開門向剛剛陸宇瑞口中那家新開的酒吧走去。
陸宇瑞見人走后，連忙走向后廚：“邢哥，剛剛那個人的氣質(zhì)跟你很像啊?！?/p>
都有一種軍人的氣質(zhì)，給他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邢野洗好自己的咖啡杯放在架子上，“什么氣質(zhì)？”
“都有一種當過兵，感覺不用說話就能用眼神殺人的氣質(zhì)！對，就是這種感覺?！?/p>
他垂首避光，喉結如困獸掙動一瞬，又鎖進皮膚之下的牢籠。
在轉過身看陸宇瑞前，他又把所有的情緒掩回面具底下，“那說不準還真當過兵。”
何止當過兵，他們還成為過短暫的隊友。
兩人在那場任務結束之后，一個退伍，一個被開除軍籍。
自那之后兩人再也沒有見過。
但程沽這個人會時常出現(xiàn)在邢野午夜的噩夢里。
在夢里，邢野與程沽見過千千萬萬次。
邢野在忙完午高峰的訂單之后，看到手機上來自‘媽’的未接來電提醒。
他洗干凈手，拿著手機走出門口回撥。
“喂。”
“阿野，今天回家嗎？”
“怎么了？”
“沒事不能回家啦？就你那個破咖啡館有什么好守的?！?/p>
邢野掏出煙點燃，“家里生意倒閉了？”
“你趕緊呸了重新說過，說的什么話真的是。”
“說吧，打電話給我什么事?！毙弦熬従復鲁鲆豢跓煛?/p>
“你爺爺讓我叫你回來，家里紅酒莊要讓你接手了?！毙夏干陨試@口氣，“這兩年在外面還沒玩夠嗎？該回來了?！?/p>
邢野走到門外的椅子前坐下，把長長的煙灰彈到桌面的煙灰缸里，“我說了，我沒辦法接手莊園?！?/p>
不是不想，是他還做不到。
“我們就你一個兒子，你遲早也要接手的?！?/p>
“當年你說你要當兵，一去就是十年?！?/p>
“國家差點沒把你還給我們?！?/p>
說到這，邢母聲音帶著哽咽，當年如果沒點人脈關系。
那么他們就真的失去這個兒子了。
“現(xiàn)在你回來也不回家?！?/p>
“家里的生意你也不顧，在外面開你那個破咖啡店?！?/p>
“一年下來都不夠莊園一周的利潤高。”
邢母滔滔不絕地說，邢野摁滅手中的煙，捏了捏鼻梁。
“媽，別說了。我才27，你讓我再自由幾年吧?！?/p>
“不是讓你在外面玩了那么多年嗎？你想當兵，完了你又開咖啡店。你什么時候能回到媽媽身邊呢？”
“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邊??？”
“這不一樣，我要的是你住在家里，接管家里的生意。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待在媽媽身邊?！?/p>
邢野抬頭看到300米外的街角，那個背影好似在哪見過。
下午兩點的陽光很刺目，導致他看的不是那么的清楚。
程沽站在大貨車的旁邊，背對著邢野的方向，“兄弟，曳榭酒莊的紅酒幫我搬進最里面那層。辛苦了。”
“媽，我好像看到我們莊園的紅酒了?！?/p>
“別給我打岔，什么時候回來？說！”
邢野移開視線，“媽，如果我可以，我一定回去?！?/p>
他患上的戰(zhàn)后PTSD讓他沒辦法面對酒莊里大片像血色一樣的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