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銹鐵與米湯驚蟄這天,陳九的刀又鈍了。他蹲在鎮(zhèn)口的石板橋邊,
用磨石蹭著那把祖?zhèn)鞯沫h(huán)首刀。刀刃上的銹跡像老樹皮的裂紋,磨了半個時辰,
也只露出寸許亮白。橋?qū)γ娴陌愉侊h來蔥花味,老板娘探出頭喊:“九哥,
今兒的米湯熬稠了,來一碗?”陳九搖搖頭,
摸了摸懷里皺巴巴的油紙包——那是昨天幫張屠戶劈柴換來的兩塊醬肉,
得留著給病床上的師父。他是“鐵劍門”最后一個弟子。三年前門派被“黑風(fēng)寨”血洗時,
師父抱著他從后山密道滾下來,后背挨了三刀,從此臥病在床。如今這青溪鎮(zhèn),
誰都知道鐵劍門只剩下個不會武功的弟子,守著間漏雨的破祠堂?!皢?,這不是陳大劍客嗎?
還在磨你那破鐵片呢?”三個歪戴斗笠的漢子走過來,為首的是黑風(fēng)寨的三當(dāng)家,
臉上有道橫貫鼻梁的刀疤。他們腳邊踢著個破碗,
碗里的米湯灑了一地——那是包子鋪老板娘剛給陳九留的。陳九握緊刀柄,指節(jié)泛白。
他知道打不過,師父教過的“鐵劍十三式”,他只學(xué)了前三式,
還沒練熟就被仇家追得四處躲?!昂陲L(fēng)寨的規(guī)矩,每月初三收孝敬,”刀疤臉踹了踹他的刀,
“你那破祠堂,也該交點(diǎn)錢了?!标惥哦⒅鴮Ψ窖g的匕首,
那是鐵劍門的東西——去年他去山外買藥,被這伙人搶了師父的佩劍,回來只撿了把斷劍鞘。
“沒錢?!彼曇舭l(fā)緊,后腰的舊傷隱隱作痛——那是去年被他們用棍子打的。刀疤臉笑了,
抽出匕首在他眼前晃:“沒錢?那就把你師父那把斷劍交出來。聽說那是玄鐵鑄的,
熔了能打三把好刀?!标惥琶偷卣酒饋恚h(huán)首刀擋在身前。刀身太重,他的胳膊抖得厲害,
卻死死盯著對方:“那是師父的東西,誰也別想碰?!敝車鷿u漸圍了些人,卻沒人敢出聲。
黑風(fēng)寨的人在這一帶橫行慣了,去年糧店老板多說了句“糧價太高”,就被打斷了腿。
刀疤臉的匕首刺過來時,陳九只來得及往后仰。匕首擦著他的脖頸劃過,帶起串血珠。
他順勢滾到橋洞下,抓起塊石頭砸過去——沒中,反而被對方一腳踹在胸口,疼得喘不過氣。
環(huán)首刀掉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刀疤臉踩著他的手背,用匕首挑起他懷里的油紙包,
醬肉的油汁滴在他臉上?!熬瓦@點(diǎn)出息,還想報仇?”刀疤臉啐了口,“告訴你,
你師父當(dāng)年跪在我們寨主面前求饒時,比你還窩囊?!标惥诺难劬t了。
他突然想起師父總說的話:“武功再高,也怕鈍刀。真正的狠勁,是磨出來的。
”他猛地抽回手,抓起地上的環(huán)首刀,不是劈砍,而是像砍柴一樣,
用盡全力往刀疤臉的膝蓋砸去?!斑旬?dāng)”一聲,
刀疤臉慘叫著倒地——他沒料到陳九會用刀背,更沒料到這鈍刀能砸斷骨頭。
另兩個漢子愣神的瞬間,陳九已經(jīng)撿起地上的石頭,砸中了其中一人的額頭。
剩下的那個轉(zhuǎn)身就跑,陳九沒追。他扶著橋欄站起來,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
卻死死攥著那把鈍刀。刀疤臉在地上打滾,嘴里罵著污言穢語,他走過去,
用刀背抵住對方的脖子:“以后別再來青溪鎮(zhèn)?!敝車懫鹣∠±恼坡暎?/p>
包子鋪老板娘端來新的米湯,眼里含著淚:“九哥,你這刀……”陳九低頭看刀,
剛才那一砸,刀身又崩了個小口,銹跡里混著血絲。他忽然笑了,抹了把臉:“鈍是鈍了點(diǎn),
好歹能砸人?!蹦翘焱砩?,陳九給師父擦身時,發(fā)現(xiàn)老人醒著,眼里亮得嚇人。
“那招‘沉舟’,你用得不錯?!睅煾缚攘藘陕?,抓住他的手,“十三式里,這招最笨,
卻最管用——力從腰發(fā),用刀背比用刀刃省力?!标惥胚@才知道,原來自己情急之下用的,
竟是鐵劍門的招式?!皫煾?,我想報仇?!彼曇舭l(fā)啞。師父搖搖頭,
指了指窗外的老槐樹:“你看那樹干,被雷劈過三次,還能發(fā)新芽。報仇不急,
先把刀磨利了,把身子練壯了?!彼麖恼硐旅鰝€布包,里面是塊黑黢黢的東西,
“這是玄鐵碎屑,混在磨石里,能讓刀快點(diǎn)亮?!标惥排踔菈K碎屑,忽然想起小時候,
師父教他練劍,總讓他先劈夠三千擔(dān)柴——“力氣不夠,再好的劍也握不住。
”第二章 破祠堂的訪客半月后的一個雨夜,陳九被祠堂的敲門聲驚醒。
他抄起環(huán)首刀摸出去,看見檐下站著個穿藍(lán)布衫的女子,懷里抱著個嬰兒,
蓑衣上淌下來的水在地上積成小水洼。“請問……這里是鐵劍門嗎?”女子聲音發(fā)顫,
懷里的嬰兒哭了起來。陳九舉著油燈照了照,女子臉上有塊淤青,手腕上有明顯的勒痕。
他想起師父說過,江湖上逃難的人,往往藏著秘密?!拔沂氰F劍門的陳九,
”他側(cè)身讓她進(jìn)來,“你是誰?”女子抱著嬰兒跪下,
額頭磕在冰冷的地上:“求壯士救救我家孩子!黑風(fēng)寨的人在追我,
說……說要搶孩子去祭旗!”陳九的心猛地一沉。黑風(fēng)寨最近在招兵買馬,
上個月還聽說他們抓了山民去修寨墻,沒想到竟要祭旗?!澳阆绕饋恚彼鏊交鸲雅?,
“到底怎么回事?”女子抹了把淚,說她是山外“百草堂”的藥童,
上個月黑風(fēng)寨的寨主得了怪病,軍師說要找個“生辰八字屬金”的男嬰獻(xiàn)祭,才能祛病。
她的孩子剛好符合,就被他們一路追殺到這里?!拔衣犝f鐵劍門的人仗義,
”她看著陳九的刀,“求你……哪怕讓我躲到天亮也行?!标惥趴聪蚶镂荩?/p>
師父的咳嗽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他知道留下這對母子意味著什么——黑風(fēng)寨的人要是找來,
整個青溪鎮(zhèn)都要遭殃??蓩雰旱目蘼曄襻樢粯釉?。他想起三年前那個晚上,
師父背著他在雨里跑,身后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留下吧。”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柴,
“祠堂后院有個地窖,能藏人?!彼麆偘涯缸觽z安頓好,就聽見鎮(zhèn)口傳來馬蹄聲。
陳九吹滅油燈,握緊環(huán)首刀守在門口——刀比半月前亮了不少,玄鐵碎屑果然管用,
只是每次磨完,他的手掌都要被鐵銹染得通紅,要好幾天才能洗掉?!八?!仔細(xì)搜!
那娘們肯定跑不遠(yuǎn)!”刀疤臉的聲音在雨里炸開,
接著是踹門的聲音——隔壁的王秀才家被砸了。陳九的心提到嗓子眼,祠堂的門是壞的,
一推就開?!叭?dāng)家,這邊有座破祠堂!”火把的光晃到門口,
陳九看見刀疤臉帶著十幾個嘍啰站在院里,手里的刀在雨里閃著寒光。“陳九,出來!
”刀疤臉踹了踹門檻,“看見個抱孩子的女人沒?交出來,饒你不死。”陳九走出去,
環(huán)首刀拄在地上,濺起的泥水打濕了褲腳?!皼]看見。”“沒看見?”刀疤臉笑了,
“那就把祠堂拆了,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來!”嘍啰們舉著鋤頭沖上來,陳九橫刀擋住。
他沒練過步法,只能站在原地劈砍,刀身太重,每揮一次都震得虎口發(fā)麻。
但他記得師父的話:“打架不是比誰快,是比誰站得穩(wěn)。
”第一刀劈在最前面那人的鋤頭柄上,木柄斷成兩截。第二刀逼退左邊的人,
卻被右邊的棍子掃中腰,疼得他差點(diǎn)跪下。刀疤臉在一旁冷笑:“就這點(diǎn)本事,
還敢護(hù)著別人?”他忽然抽出匕首,擲了過來——匕首擦著陳九的耳朵飛過,
釘在祠堂的柱子上,離地窖入口只有三尺遠(yuǎn)。陳九的后背全是冷汗。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
得想個辦法把他們引開。“人是我藏的,”他猛地沖向院外,“有種跟我來!
”環(huán)首刀在雨里劃出弧線,他故意把嘍啰引向鎮(zhèn)外的亂葬崗——那里有很多廢棄的墳坑,
適合藏身。刀疤臉果然追了上來,嘴里罵著:“小崽子,看你往哪跑!
”陳九在墳包間繞來繞去,腳下的泥地濕滑,好幾次差點(diǎn)摔倒。他的體力漸漸不支,
后腰的舊傷像被撒了把鹽,疼得眼前發(fā)黑。就在這時,他看見前面有棵歪脖子樹,
樹干上纏著很多老藤。他忽然想起鐵劍十三式里的“纏枝式”,雖然練的是劍,但刀也能用。
他故意放慢腳步,等刀疤臉追上來時,猛地轉(zhuǎn)身,環(huán)首刀順著老藤滑過去,
刀背重重砸在對方的膝蓋上——和上次在石板橋邊一樣的招式,只是這次更重,更準(zhǔ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