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攥著那張黑卡,冰涼的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那串燙金的數(shù)字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心頭發(fā)慌。這是小叔塞給我的,他說“光要滅了就打給他”,聽起來像救命稻草,可我心里清楚,這根本就是打開金絲鳥籠的鑰匙。開了門,我就成了他籠子里豢養(yǎng)的雀兒。
臉上更難受。剛才他手指擦過我淚痕的地方,又糙又燙,像被砂紙磨過,又像被火星子濺到。那股混合著雪茄和古老木質(zhì)香氣的成熟男人味道,熏得我直犯惡心。他看我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稀罕的古董,帶著一種“你早晚是我的”的篤定,真讓人火冒三丈。
最讓我喘不過氣的是林書研。那個混蛋。他就站在走廊那頭,像一尊沒有溫度的冰雕。一身銀灰色高定西裝,貴氣逼人,也冷得刺骨。他身邊緊貼著那個叫Serena的女人,穿著寶藍色的魚尾裙,像條發(fā)光的熱帶魚,胸脯幾乎要嵌進他胳膊里。而他呢,眼皮都沒抬一下,完全當我不存在。小叔剛才堵我、摸我臉、說那些混賬話,他林書研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
可他什么反應都沒有。
他甚至微微側過頭,嘴唇幾乎要貼上Serena的耳朵,用那種慵懶又帶著磁性的調(diào)調(diào)說:“小叔最近興致不錯。眼光么……嘖,倒是有那么點意思了。”
小玩意兒?
有點意思?
轟的一聲,我腦子里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全身的血都沖到了頭頂,耳朵里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fā)黑。手抖得厲害,那張該死的卡都快被我捏變形了。
林書研!高三那年,在廢棄的教學樓里,是誰把我按在斑駁的墻上,吻得那么用力,那么投入,仿佛我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光?是誰笨手笨腳地給我包扎劃破的手指,眼神慌亂又心疼?那雙眼睛曾經(jīng)亮得像星辰,里面滿滿當當都是我!可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我就成了他嘴里“有點意思的小玩意兒”?還是和他那個危險的小叔搶著玩的玩意兒?
恨。一股從未有過的、燒心蝕骨的恨意,像火山巖漿在我胸口猛烈噴發(fā)。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絞痛,燒得我恨不得立刻撕碎他那張冷漠的臉!
打!打給小叔!心里有個魔鬼在瘋狂嘶吼。讓他來!讓他看看他看上的東西被這種垃圾糟踐!讓他把這只癩蛤蟆碾成渣!然后……然后我就借他的手,去捅林書研的心窩子!讓他也嘗嘗心被碾碎的滋味!手指懸在卡片上,劇烈地顫抖著,幾乎就要按下去。
就在這時,背后安全通道厚重的鐵門哐當一聲被猛地拉開!一股混雜著汗臭和劣質(zhì)煙草味的渾濁熱浪撲面而來,嗆得我差點背過氣去。
我嚇得渾身一激靈,猛地回頭。
一個身材魁梧、穿著皺巴巴保安制服的男人堵在門口。一臉橫肉,三角眼冒著賊光,在我身上肆無忌憚地掃視,尤其停留在胸口。那眼神黏膩、骯臟,像癩蛤蟆爬過皮膚,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是張勇,我知道他,酒店里出了名的欺軟怕硬、心思齷齪的混球。
“喲,沈小姐?”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笑容又假又賤,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股下流的意味,“一個人躲這兒哭呢?嘖嘖,可憐見的……”他往前蹭了一步,那股濃烈的汗酸味更沖了,熏得我胃里翻騰?!皠偛盼叶汲蛞娏耍稚俨淮罾砟?,那位大人物又……嘿嘿……逼得緊吧?這地方水深著呢,沒個靠山哪行?”他一邊說著,那雙又肥又糙的臟手竟然就朝我裸露的胳膊摸了過來!“哥哥我啊,最疼人了……”
“滾開!”我厲聲喝道,聲音卻控制不住地發(fā)顫,帶著哭腔。
他不但沒退,反而又逼近一步!那張油膩的肥臉幾乎要貼到我臉上,臭烘烘的口氣噴了我一臉!那只臟手眼看就要碰到我的皮膚!
“啊——!”我頭皮瞬間炸開!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惡心!恐懼!屈辱!所有的情緒像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我最后一絲理智!
林書研的冷眼!小叔的覬覦!現(xiàn)在連這種最下三濫的垃圾都敢來欺負我?!我沈采薇什么時候成了誰都能上來踩一腳、捏一把的軟柿子?!
退?后面是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廊柱,硌得我后腰生疼!左邊是緊閉的包廂門,紋絲不動!唯一的出口被他那堵肉墻死死堵??!
絕路。真的是絕路了。
手里那張卡,硌得掌心生疼。那串數(shù)字像燒紅的鐵水,灼燒著我的神經(jīng)。
打給小叔?讓他來?讓他看看他“看上”的東西被這種垃圾如此折辱?讓他把這只癩蛤蟆碾死?然后……然后我就成了他手里的一把刀,去捅林書研的心窩子?
恨??!真恨!恨得我骨頭縫里都滲著寒意!
可……真要打嗎?打了,我就徹底完了。成了他小叔籠子里的金絲雀,成了報復林書研的工具。我沈采薇……就真的一點自己的路都沒有了嗎?!
張勇那只又肥又糙的臟手,離我的肩膀只有寸許!他臉上那惡心得令人作嘔的淫笑越來越大!
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去他媽的深淵!去他媽的籠子!
我猛地抬手!不是去撥號!是用盡全身力氣,把那張又冷又硬的破卡片,狠狠懟進了張勇那張噴著臭氣的嘴里!
“給老子閉嘴!吃屎去吧你!”我嗓子都喊劈了,聲音尖利得刺耳!
卡片硬生生塞進他黃牙縫里!他臉上的賤笑瞬間僵死,眼睛瞪得溜圓,里面全是驚愕和暴怒!
就是現(xiàn)在!
膝蓋!用盡全力!往上狠狠一頂!
“嗷嗚——?。?!”一聲凄厲的、變了調(diào)的慘叫!張勇的臉瞬間憋成了紫茄子!他捂著褲襠,像只被煮熟的大蝦,噗通一聲重重栽倒在地!疼得他蜷縮成一團,在地上瘋狂打滾,嘴里還滑稽又惡心地叼著那張黑卡!
跑!
我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字!看都沒看地上那攤爛泥!像被惡鬼追趕一樣,拔腿就沖向他剛打開的那條安全通道!
高跟鞋差點崴了腳,我也顧不上!瘋了一樣往里沖!心臟在嗓子眼里狂跳,咚咚咚地撞擊著耳膜,肺葉像要炸開一樣疼!
手里空了??]了。塞那王八蛋嘴里了。
爽嗎?好像有那么一瞬間,報復的快感沖上頭頂??删o接著,是更深的、更冰冷的恐懼,像毒蛇一樣纏了上來。
我打了人!打的還是酒店的保安!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更可怕的是,我把小叔給的那張卡塞他嘴里了!
張勇肯定會報復!往死里報復!他那種人渣,什么事干不出來?
還有那張卡……小叔……那個眼神像毒蛇一樣的男人……他知道他的“名片”被這樣糟蹋,被塞進一個下賤保安的臭嘴里……他會怎么樣?會不會比張勇狠毒一萬倍?!
完了!我好像捅了馬蜂窩!不!是捅了閻王殿!
前面,安全通道的樓梯黑洞洞的,盤旋向下,深不見底,像一個張開巨口等著吞噬一切的怪獸。冰冷的、帶著霉味的風從下面灌上來,吹得我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渾身發(fā)冷。
后面,隱約傳來張勇殺豬似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嚎叫,還有……好像有人被驚動了?雜亂的腳步聲?疑惑的說話聲?越來越近!
我是誰?我在哪兒?剛才在臺上光芒四射唱歌的是我嗎?被林書研視若無物的是我嗎?現(xiàn)在像個喪家之犬一樣,在黑暗里倉惶逃命的……還是我嗎?
沒人告訴我答案。只有眼前深不見底的黑暗,和快要把我整個人撕成碎片的巨大恐懼。
那條看似能逃命的通道,此刻像一條通往地獄的不歸路??晌摇€能往哪兒逃?
(我像瘋了一樣沖下樓梯,高跟鞋敲擊水泥臺階的聲音在空蕩的樓道里咚咚作響,每一下都敲在我狂跳的心上,帶著絕望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