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梧桐樹下的夏林硯第一次意識到沈知珩和別人不一樣,是在五歲那年的夏天。
老家屬院的梧桐樹把陽光曬成碎金,蟬鳴聒噪得像是要把整個季節(jié)煮沸。
他蹲在花壇邊看螞蟻搬家,新買的白球鞋沾了圈泥漬,是剛才追野貓時蹭的。
沈知珩背著比他還高的畫板從外面回來,淺藍色的連衣裙裙擺掃過石階,
帶起陣洗衣粉的清香味。“又弄臟了?!鄙蛑竦穆曇舯缺€涼,
卻彎腰從口袋里摸出塊橡皮,蹲下來幫他擦鞋面上的泥點。林硯仰頭看他,
陽光從梧桐葉的縫隙里漏下來,落在沈知珩纖長的睫毛上,像落了層碎鉆。
那時候的沈知珩還留著齊耳短發(fā),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濡濕,貼在光潔的額頭上,
側(cè)臉的線條干凈得像幅水墨畫?!爸窀?,你畫什么了?”林硯伸手去夠他背后的畫板,
被沈知珩輕輕拍開手。“沒什么?!鄙蛑癜旬嫲逋砗蟛亓瞬?,耳根卻悄悄泛起層薄紅,
“你媽叫你回家吃飯了,再不去要挨揍?!绷殖幑槐换W。槐娜吒咄遗?,
跑了兩步又回頭,看見沈知珩還蹲在原地,手里捏著那塊被泥弄臟的橡皮,
低頭看著花壇里搬家的螞蟻,嘴角好像彎著點淺淺的笑意。后來林硯才知道,
那天沈知珩的畫板上,畫的是蹲在花壇邊看螞蟻的自己,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小黃鴨T恤,
傻乎乎地張著嘴,頭頂還落著片梧桐葉。他們就是這樣一起長大的。沈知珩比林硯大兩歲,
永遠是清冷安靜的樣子,成績好,畫畫好,是家屬院里所有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而林硯像是團永遠燒不盡的野火,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
闖了禍永遠是沈知珩替他背黑鍋。有次林硯把鄰居家的玻璃打碎了,
嚇得躲在儲藏室不敢出來。沈知珩找到他的時候,他正縮在角落里啃干脆面,
眼淚把干脆面的碎屑都打濕了?!俺鰜?。”沈知珩的聲音還是那么冷靜,
卻把手里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我跟王奶奶說,是我打球不小心砸的。
”林硯吸著鼻子抬頭:“你為什么總幫我?”沈知珩蹲下來,幫他擦掉臉上的眼淚和碎屑,
指尖的溫度很涼:“因為你是林硯啊?!蹦菚r候的林硯還不懂這句話里藏著的深意,
只覺得有沈知珩在,天塌下來都不怕。他像只黏人的小尾巴,沈知珩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沈知珩看書他就趴在旁邊畫畫,沈知珩練琴他就搬個小板凳坐在旁邊聽,
哪怕聽著聽著就睡著了,醒來時身上總會蓋著沈知珩的外套。十五歲那年夏天,
沈知珩考上了市重點高中,要搬去學校住。林硯抱著沈知珩的胳膊,在火車站哭得稀里嘩啦,
活像被拋棄的小狗?!爸窀?,你周末會回來嗎?”“會?!薄澳悄悴辉S交別的朋友,
只能跟我玩?!鄙蛑癖凰麣庑Γ焓秩嗔巳嗨麃y糟糟的頭發(fā):“好,只跟你玩。
”火車鳴笛的聲音劃破天際,沈知珩上了火車,從車窗里探出頭來朝他揮手。
林硯看著火車慢慢開動,直到變成個小黑點消失在視線里,才發(fā)現(xiàn)沈知珩塞給他的小本子,
翻開第一頁,是幅小小的速寫,畫著兩個勾肩搭背的小孩,在梧桐樹下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本子的最后一頁,寫著一行很小的字:林硯要快點長大。第二章 驟雨與傷痕林硯的十七歲,
是在兵荒馬亂中到來的。他如愿考上了沈知珩所在的高中,本以為能像以前一樣天天黏著他,
卻發(fā)現(xiàn)沈知珩好像變了。他不再總穿著干凈的白襯衫,頭發(fā)留長了些,偶爾會逃課去畫室,
身上多了股淡淡的煙味。更讓林硯心慌的是,沈知珩身邊多了個叫蘇晚的女生。
蘇晚是藝術(shù)生,長發(fā)及腰,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和沈知珩站在一起,
像幅精心構(gòu)圖的油畫。林硯經(jīng)??匆娝麄円黄鹑D書館,一起去畫室,
沈知珩會幫蘇晚拎畫具,會在蘇晚說話時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那種眼神,
是林硯從未見過的溫柔。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得發(fā)慌。林硯開始故意找事,
今天把沈知珩的畫具盒藏起來,明天在他的課本上畫小烏龜,可沈知珩只是無奈地搖搖頭,
從來不會真的生氣。直到那天,林硯在畫室門口,聽見里面?zhèn)鱽硖K晚的哭聲?!爸?,
我們不合適,真的?!碧K晚的聲音帶著哭腔,“我知道你很好,可是我……我喜歡的是別人。
”林硯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想推門進去,手剛碰到門把手,就聽見沈知珩的聲音,
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我知道了?!彼麤]聽到沈知珩有任何情緒波動,可不知怎么的,
林硯的眼眶卻突然紅了。他悄悄退開,躲在走廊拐角的陰影里,看著蘇晚哭著跑出來,
然后過了很久,沈知珩才從畫室里走出來。那天的沈知珩,和平常很不一樣。
他的背挺得筆直,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平日里干凈的手指間,
夾著支點燃的煙,煙霧模糊了他的側(cè)臉,也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緒。
林硯看著他把煙摁滅在走廊的窗臺上,動作帶著種近乎自毀的用力,煙蒂燙出個焦黑的印子。
然后他轉(zhuǎn)身,正好對上林硯的目光。四目相對的瞬間,沈知珩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隨即又恢復了那種冰冷的平靜,甚至還扯了扯嘴角,想露出個若無其事的笑,
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你怎么在這里?”“我……”林硯喉嚨發(fā)緊,不知道該說什么,
只能像以前一樣,傻乎乎地湊過去,從口袋里摸出顆大白兔奶糖,剝開糖紙遞到他嘴邊,
“知珩哥,吃糖,甜的?!鄙蛑窨粗穷w奶糖,又看了看林硯帶著擔憂的眼睛,
沉默了很久,終于微微低下頭,含住了那顆奶糖。奶糖的甜味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
林硯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像擂鼓,臉頰燙得像煎雞蛋。沈知珩的嘴唇碰到他指尖的瞬間,
像有電流竄過,酥酥麻麻的,一直傳到心臟最深處。那天晚上,林硯躺在床上,
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對沈知珩的感情,
好像不止是弟弟對哥哥的依賴。那種看到他和別人親近會心慌,看到他難過會心疼的情緒,
沉甸甸地壓在心底,像顆正在慢慢發(fā)芽的種子。而沈知珩的那場初戀,像場突如其來的驟雨,
打濕了他整個青春,也在他心上留下了道淺淺的傷痕。林硯不知道那道傷痕有多深,
只知道從那以后,沈知珩變得更沉默了,畫畫時眼神里總帶著種淡淡的憂郁,
再也沒見過他對誰露出那樣溫柔的眼神。高考結(jié)束后,沈知珩去了南方的美術(shù)學院,
而林硯則留在了本市的大學。送沈知珩去機場那天,林硯沒像小時候那樣哭鼻子,
只是幫他把行李箱放進行李架,然后站在原地,看著他過安檢,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林硯?!鄙蛑裢蝗换仡^,朝他揮了揮手,陽光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層金邊,
“照顧好自己?!绷殖幱昧c頭,看著他轉(zhuǎn)身走進安檢口,直到再也看不見,
才轉(zhuǎn)身走出機場。外面的陽光很刺眼,他卻覺得眼睛里澀澀的,好像有什么東西要掉下來。
他拿出手機,給沈知珩發(fā)了條信息:“知珩哥,到了告訴我?!边^了很久,
才收到沈知珩的回復,只有一個字:“好。”第三章 重逢在人海再次見到沈知珩,
是在七年后的深秋。林硯剛結(jié)束一個跨國項目,累得像條狗,
同事拉著他去參加個畫展的開幕酒會,說是能認識不少業(yè)內(nèi)大佬。他本想拒絕,
卻被同事硬拖著去了,穿著身不太合身的西裝,站在衣香鬢影的展廳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直到他在一幅畫前停下了腳步。那是幅油畫,畫的是片雪后的梧桐林,
月光透過光禿禿的枝椏灑在雪地上,泛著清冷的白光。畫面的角落里,有個小小的身影,
穿著件紅色的羽絨服,正在雪地里堆雪人,紅色的身影在茫茫白雪中,像一點跳躍的火焰,
孤獨又溫暖。林硯的心臟猛地一縮,呼吸都漏了半拍。這幅畫的筆觸他太熟悉了,
清冷中帶著種難以言說的溫柔,就像沈知珩的人一樣。他下意識地看向畫作旁邊的銘牌,
上面寫著作者的名字:沈知珩?!跋矚g這幅畫?”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林硯猛地回頭,撞進一雙熟悉的眼眸里。沈知珩就站在他身后,穿著件深灰色的羊絨大衣,
頭發(fā)留長了,用根黑色的發(fā)繩松松地束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清晰的眉骨。七年不見,
他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輪廓變得更加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眼神里多了些歲月沉淀下來的從容,卻依舊帶著種疏離的清冷。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林硯看著他,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千言萬語涌到嘴邊,
最終只化作一句干澀的:“知珩哥?!鄙蛑耧@然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他,
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漾開層淺淺的笑意,那笑意比七年前真切了許多,
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林硯的心湖里漾開圈圈漣漪?!傲殖??!彼兴拿?,
聲音比記憶中低沉了些,帶著種溫潤的磁性,“好久不見?!薄昂镁貌灰?。
”林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目光卻忍不住在他臉上流連,“你……回來了?
”“嗯,剛回來不久,在這邊開個畫展。”沈知珩指了指周圍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