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那個墨藍色的“X”頭像靜靜地躺在聯(lián)系人列表里，下面跟著那條系統(tǒng)提示。溫以寧捧著手機，指尖懸在對話框上方，感覺比畫一幅大型創(chuàng)作還艱難。
說什么？
刪刪改改，打上去的字又一個個刪掉。最終，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公事公辦”心態(tài)，用指尖戳下最簡潔、也最安全的兩個字：
“謝謝?！?/p>
發(fā)送。
消息框旁邊立刻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灰色“√”。
溫以寧盯著那個“√”，心臟懸在半空。他會回嗎？
一秒。
兩秒。
三秒。
手機屏幕毫無動靜。墨藍色的頭像沉默著。
溫以寧心里那點剛升起的微弱期待迅速癟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果然如此”的自嘲。她扯了扯嘴角，正想把手機丟開——
“嗡?！?/p>
手機在她掌心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溫以寧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立刻低頭看去。
聯(lián)系人“X”的對話框里，沒有文字回復(fù)。
只有一張圖片。
她指尖帶著一絲微顫，點開了那張圖。
圖片是校園監(jiān)控系統(tǒng)的截圖畫面，時間戳清晰顯示著昨晚的時間點。畫面里，是法學(xué)院宿舍B棟樓下，路燈昏黃的光線勾勒出清晰的場景：
畫面中央，是謝無咎。
他屈膝半跪在地上，一條腿的膝蓋直接抵著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黑色長褲的布料清晰地壓在地面的細小砂礫和灰塵上。他低著頭，額前的碎發(fā)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線條清晰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他的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托著一只纖細的、沾滿了灰塵和干涸血痕的腳踝，另一只手正捏著一片小小的、印著卡通圖案的創(chuàng)可貼（監(jiān)控像素不高，但能看出是黃色帶圖案的），極其專注、甚至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認(rèn)真，小心翼翼地往腳掌邊緣那道清晰可見、還在微微滲血的傷口上貼。
被他托在掌心的那只腳，沒有任何鞋襪的包裹，赤裸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氣和粗糙的地面塵埃中。腳底明顯沾滿了污跡，腳趾因為疼痛或緊張緊緊地蜷縮著，腳踝和小腿在昏暗燈光下顯得異常纖細和……脆弱。那道被創(chuàng)可貼覆蓋邊緣的傷口，在監(jiān)控下顯得格外刺眼。
截圖的角度選取得很巧妙，清晰地捕捉到了謝無咎低頭處理傷口的側(cè)影，那只赤裸、傷痕累累、沾滿灰塵的腳被他小心地托在掌心，以及他放在旁邊地上、敞開的便利店塑料袋——里面露出的礦泉水、棉簽、碘伏瓶子和……那板止痛藥的輪廓依稀可辨。
圖片下方，沒有任何文字說明。
但這一張無聲的監(jiān)控截圖，卻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溫以寧腦海中轟然炸響！
昨晚混亂中被他抓住腳踝時的僵硬和羞惱……
碘伏觸碰傷口時的刺痛和他掌心傳來的、不容掙脫的溫?zé)帷?/p>
他貼創(chuàng)可貼時那專注到近乎笨拙的神情……
還有那個裝著昂貴顏料、無菌敷料和止痛藥的匿名盒子……
所有零碎的、被她刻意忽略或強行用“神經(jīng)病”標(biāo)簽蓋住的細節(jié)，在這一刻被這張冰冷的監(jiān)控截圖無比清晰地、帶著殘酷的真實感串聯(lián)起來！
他半跪在冰冷骯臟的水泥地上。
他托著她那只沾滿灰塵、狼狽不堪、還流著血的赤腳。
他用那種近乎虔誠的專注，貼上一個幼稚的小黃鴨創(chuàng)可貼。
他不是出于“同學(xué)情誼”，也不是因為“緊急避險”！
他看到了她的狼狽，她的疼痛，她的倔強，還有她最不堪、最脆弱的樣子。
他什么都知道。他默默做了。然后用一張監(jiān)控截圖，回應(yīng)了她那句干巴巴的“謝謝”。
沒有文字。沒有表情。只有最直接、最不容辯駁的“證據(jù)”——他看到了她的傷，她的痛，她的赤腳奔跑。
溫以寧握著手機，呆呆地看著那張截圖。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升溫、發(fā)燙，一直燒到耳根，連脖子都染上了一層緋紅。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發(fā)出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轟鳴。一股強烈的酸澀混合著難以言喻的悸動猛地沖上鼻腔和眼眶。
“寧寧？寧寧你怎么了？臉這么紅？”林小滿湊過來，好奇地想看她的手機，“謝無咎回你什么了？是不是又說什么氣人的話了？”
“沒……沒什么！”溫以寧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將手機屏幕扣在自己胸口，動作快得差點扭到手腕。她不敢看林小滿，眼神慌亂地飄向別處，聲音都帶著點不自然的顫抖，“就……就回了個‘知道了’！”
她胡亂搪塞著，感覺臉上燙得驚人，心跳聲震耳欲聾。那只被謝無咎托在掌心、沾滿灰塵和血跡的赤腳畫面，在他低垂的側(cè)影映襯下，帶著一種近乎灼熱的沖擊力，烙印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比之前更加強烈，更加讓她心慌意亂：
完了！
溫以寧！
你好像……
真的……
要完蛋了！
那張墨藍色的頭像，在她緊捂著的手機屏幕下，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無聲地宣告著一個她拼命想否認(rèn)、卻再也無法回避的事實——有什么東西，在她和那個“法典精”之間，已經(jīng)徹底失控，并且無可挽回地朝著她完全無法預(yù)料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