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元血祭大唐景元三年,上元節(jié)的長安像被打翻的胭脂盒,朱雀大街上花燈如晝,
游人如織。李婉沁提著一盞兔子燈,蹦蹦跳跳地跑在大理寺卿府的回廊上,
身后傳來父親溫和的聲音:“慢點跑,仔細腳下?!崩钤⒁簧砭p色官袍還未換下,
袖口沾著淡淡的墨香。他接過女兒遞來的桂花糕,無奈笑道:“剛從宮里回來就鬧,
楚王妃的案子還沒頭緒呢。”“父親是神探,肯定能查出來的!”李婉沁仰頭看他,
杏眼里滿是崇拜。她從小就愛跟著父親在大理寺后院打轉(zhuǎn),看他驗尸、查案,
那些旁人避之不及的尸骨,在她眼里卻是會“說話”的證物。母親端著暖湯走來,
輕輕拍掉她發(fā)髻上的金箔:“姑娘家別總跟著你父親胡鬧,當心將來嫁不出去。
”“我才不嫁呢!”李婉沁挽住母親的胳膊撒嬌,
余光瞥見院門外立著的少年——寧遠侯府的世子寧軒逸正倚著桂樹笑,
手里還拿著支剛折的梅花。她臉頰一熱,轉(zhuǎn)身躲到母親身后,
卻聽見寧軒逸朗聲道:“李伯父、李伯母安好,晚輩給婉沁妹妹送元宵來了。
”那夜的月色格外溫柔,桂花糕的甜香混著梅香,成了李婉沁記憶里最后的暖色。三日后,
楚王妃“暴病身亡”的卷宗送到大理寺;一月后,
“大理寺卿李元英勾結(jié)外戚、謀害王妃”的奏折鋪滿龍案;上元節(jié)后第三十三天,
李家滿門被圍,火光染紅了長安的夜空。寧軒逸在亂兵中找到那盞被踩碎的兔子燈時,
只撿到半塊染血的玉佩——那是他送她的及笄禮。2 藥廬魅影三年后的長安城,
西市深處多了家不起眼的藥鋪,名曰“瑾心堂”。店主是個年輕女子,名喚蘇瑾,
眉目算不上絕色,卻有種清冷的韌勁,尤其一雙眼睛,看人時總帶著幾分審視,像在辨藥,
又像在驗尸?!疤K藥師,這貼安神湯真管用,我家老頭子昨夜總算睡安穩(wěn)了。
”熟客王婆提著空藥罐來道謝,眼角的皺紋里堆著笑意。蘇瑾正在碾藥,
聞言頭也不抬:“按方再服三日即可,切記忌辛辣?!彼讣馍n白,虎口處有層薄繭,
那是常年握藥杵和解剖刀留下的痕跡。三年前,她被父親舊部忠叔從尸堆里喚出,一路南下,
隱姓埋名。忠叔為她尋了易容的方子,墊高了眉骨,淡化了眼底的臥蠶,
讓原本嬌俏的容貌添了幾分疏離。他還教她醫(yī)術(shù),
將李元英畢生心血——那本寫滿驗尸心得的《洗冤手札》交給她,只留下一句話:“活下去,
查真相?!比缃裰沂逡咽?,她便帶著手札重返長安。白日里她是懸壺濟世的女藥師,
夜晚則關(guān)起門,對著手札一遍遍演練父親教的驗尸手法,案幾上擺著的不是名貴藥材,
而是各種骨骼模型和驗尸工具。“叮鈴——”門口的風鈴輕響,蘇瑾抬頭,心臟驟然縮緊。
寧軒逸站在門口,月白錦袍上沾著些微塵土,顯然是剛從外面回來。他比三年前更高了些,
褪去了少年的青澀,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wěn),只是那雙看向她的眼睛,依舊帶著當年的溫和,
卻又添了絲探究?!疤K藥師,”他走進來,目光掃過藥架,“上次的金瘡藥效果很好,
再備兩盒?!碧K瑾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緒,指尖卻在藥罐上微微發(fā)顫。
她記得他最愛穿月白錦袍,記得他笑起來時嘴角的梨渦,記得上元節(jié)他替她擋煙花燙傷了手,
她偷偷拿父親的金瘡藥給他包扎……那些記憶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在心上?!吧缘取?/p>
”她轉(zhuǎn)身去藥柜取藥,刻意放緩了動作,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
寧軒逸的目光落在她碾藥的石臼上,那里殘留著少許白色粉末。“蘇藥師也懂醫(yī)理?
”他狀似隨意地問,“看你碾藥的手法,倒像……”“略懂皮毛罷了?!碧K瑾打斷他,
將藥包遞過去,“寧世子慢走?!睂庈幰萁舆^藥包,卻沒有立刻離開,
反而盯著她的臉:“蘇藥師的眼睛很特別,像一位故人?!碧K瑾的心猛地一跳,
面上卻不動聲色:“世子說笑了,長安女子容貌相似者多矣?!彼钌羁戳怂谎郏?/p>
終究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離去。風鈴再次響起,蘇瑾卻像是被抽走了力氣,扶著藥柜緩緩蹲下,
額頭抵著冰涼的木面,無聲地喘息。寧軒逸,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
就是你以為早已死去的人?你可知當年李家滿門的鮮血,染紅了你腳下的長安路?
3 舊痕驚心寧軒逸成了瑾心堂的???。有時是為府中長輩抓藥,有時是路過討杯茶水,
有時干脆就坐在藥鋪角落的椅子上,看蘇瑾碾藥、配方,沉默不語。
蘇瑾對他始終保持著距離,話少,態(tài)度冷淡,可每當他轉(zhuǎn)身離去,她總會望著他的背影出神。
她恨過他,恨寧遠侯府在李家出事時選擇沉默,可心底深處,
那個穿著杏色襦裙追在少年身后的身影,總在午夜夢回時浮現(xiàn)。那日午后,暴雨傾盆,
寧軒逸渾身濕透地沖進藥鋪,左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流血,染紅了半只袖子。
“怎么回事?”蘇瑾幾乎是本能地迎上去,扶他到內(nèi)室坐下。“遇上些不長眼的劫匪。
”寧軒逸疼得皺眉,語氣卻輕描淡寫。蘇瑾剪開他的衣袖,當那道傷口映入眼簾時,
她的呼吸驟然停止。傷口在左臂外側(cè),形狀猙獰,而在這道新傷下方,
有一道淺淺的舊疤——那是多年前,她在城外踏青被毒蛇追趕,寧軒逸替她擋樹枝時留下的。
那時他笑著說:“婉沁別怕,以后我護著你?!薄疤K藥師?”寧軒逸見她發(fā)呆,輕聲喚道。
蘇瑾猛地回神,指尖微顫,蘸了烈酒的棉布擦過傷口,寧軒逸悶哼一聲,額角滲出細汗。
她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的濕意,聲音卻有些發(fā)緊:“忍一忍?!彼膭幼骱茌p,
帶著一種奇異的熟練,不像普通藥師,倒像……寧軒逸看著她專注的側(cè)臉,心頭忽然一動。
當年婉沁總愛去大理寺看李伯父驗尸,回來后就對著玩偶練包扎,手法也是這般輕柔又精準。
“這傷……”蘇瑾的聲音很低,幾乎被雨聲淹沒,“世子總是這般不小心?!睂庈幰菪α诵?,
目光落在她發(fā)間:“為了護人才會受傷,值得。”他頓了頓,聲音輕下來,“只是有些人,
想護也護不住了。”蘇瑾的手猛地一頓,烈酒滲入傷口,寧軒逸疼得倒抽冷氣,
她卻像是沒察覺,只是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昂昧恕?/p>
”她迅速包扎好傷口,起身收拾東西,“三日后換藥,忌生水?!睂庈幰菘粗o繃的背影,
忽然問道:“蘇藥師似乎對驗傷很有心得?”蘇瑾的背影僵了僵,
隨即恢復自然:“醫(yī)者本分罷了?!彼麤]有再追問,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
他回頭看了一眼,見蘇瑾正對著藥爐出神,側(cè)臉在水汽中顯得有些模糊,
可那微微顫抖的肩膀,卻讓他心頭莫名一緊。待他走遠,蘇瑾才癱坐在椅子上,
捂住臉無聲地落淚。寧軒逸,你可知你每一次靠近,都像在我心上割開舊傷?可我不能認你,
這條路太危險,我不能把你也拖進來。窗外暴雨依舊,沖刷著長安的街道,
也沖刷著那些被掩埋的真相。蘇瑾看向案幾上的《洗冤手札》,封面的墨跡已有些褪色,
卻仿佛帶著父親的溫度。她擦干眼淚,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李元英的女兒,
從來不是只會哭的嬌弱女子。4 尸語驚魂楚王府又出事了。這次死的是楚王妃的陪嫁侍女,
名叫春桃,被發(fā)現(xiàn)時吊死在王府后花園的假山上,舌頭外伸,面色青紫,看起來像是自盡。
楚王府報了官,大理寺派了推官來驗看,
當場定了“畏罪自盡”——據(jù)說這春桃偷了王妃的遺物,怕被發(fā)現(xiàn)才尋了短見。
消息傳到瑾心堂時,蘇瑾正在配藥。聽到“楚王府”三個字,她的手猛地一抖,
藥粉撒了一地。三年前,楚王妃暴斃是導火索,如今她的侍女又“自盡”,這絕不是巧合。
深夜,月黑風高。蘇瑾換上一身夜行衣,避開巡邏的守衛(wèi),悄悄潛入楚王府后花園。
假山周圍已無人看守,只有那棵歪脖子樹還在風中搖晃,仿佛在訴說昨夜的慘狀。
她拿出隨身攜帶的驗尸工具,借著月光仔細勘察現(xiàn)場。地面很干凈,沒有掙扎的痕跡,
也沒有腳印,看起來確實像自盡??僧斔綐涓缮系睦K結(jié)時,
眉頭卻皺了起來——這繩結(jié)打得很專業(yè),是漁民常用的“死結(jié)”,
一個深閨侍女怎會打這種結(jié)?更奇怪的是,她在樹下的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一小撮白色粉末,
捻起一點放在鼻尖輕嗅,瞳孔驟然收縮。這是“牽機引”的殘留,一種慢性毒藥,
服下后會讓人肌肉僵直,狀似自盡,實則是被人毒殺后偽裝成上吊的樣子。
父親的手札里記載過這種毒藥!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蘇瑾迅速將粉末收好,
閃身躲進假山后的陰影里。來人是寧軒逸,他提著一盞燈籠,身后跟著王府的管家。
“再仔細搜搜,看看有沒有遺漏的東西?!彼穆曇艉艿停瑓s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管家苦著臉:“世子,大理寺都定案了,說是自盡……”“自盡?”寧軒逸冷笑一聲,
燈籠的光映在他臉上,帶著幾分寒意,“春桃是楚王妃的心腹,忠心耿耿,怎會偷主子遺物?
再者,她一個弱女子,哪來那么大的力氣把自己吊那么高?”蘇瑾躲在暗處,心頭一震。
他也在懷疑?寧軒逸親自在樹下勘察,手指拂過樹干上的繩痕,忽然停住:“這繩結(jié)有問題。
”他蹲下身,目光掃過草叢,“去找個火把來?!惫芗疫B忙取來火把,火光熊熊,
照亮了周圍的環(huán)境。寧軒逸的目光落在蘇瑾剛才藏身的地方,那里的草有些凌亂。他走過去,
彎腰撿起一根發(fā)絲——那是蘇瑾易容時用的假發(fā)絲。他的眼神沉了沉,將發(fā)絲悄悄收起,
對著管家道:“這里沒什么了,你們先退下,我再看看?!惫芗也桓叶鄦?,帶著人退了下去。
待周圍沒人,寧軒逸才壓低聲音:“出來吧,我知道你在?!碧K瑾心頭一緊,知道躲不過,
只好從陰影里走出來,面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寧軒逸看著她,
燈籠的光映在兩人之間,氣氛有些微妙?!疤K藥師深夜來王府,是為了采藥?
”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蘇瑾握緊手中的工具,沒有回答,反而反問:“世子覺得,
春桃是自盡嗎?”寧軒逸挑眉:“你也覺得不是?”“樹干的繩結(jié)是漁民結(jié),
深閨侍女不會打;草叢里有‘牽機引’的殘留,
一種能讓人肌肉僵直的毒藥;而且她的腳尖距離地面有三寸,正常上吊者腳尖會自然下垂,
不會離地這么遠?!碧K瑾一口氣說完自己的發(fā)現(xiàn),說完才意識到失言,連忙閉了嘴。
寧軒逸的目光變得深邃:“你懂驗尸?”蘇瑾沉默片刻,緩緩摘下面罩,
露出那張經(jīng)過易容的臉:“我父親曾是走方郎中,懂些皮毛。”“皮毛?”寧軒逸走近一步,
燈籠的光照亮她的眼睛,“‘牽機引’是南疆秘藥,尋常郎中怎會認識?蘇藥師,
你到底是誰?”兩人的距離很近,蘇瑾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三年前一模一樣。
她的心跳得飛快,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拔沂钦l不重要?!彼龔娖茸约豪潇o下來,
“重要的是,春桃是被人謀殺的,而殺她的人,很可能和楚王妃的死有關(guān)。”寧軒逸看著她,
忽然笑了:“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她也總愛管這些閑事,膽子大得很。
”蘇瑾的心猛地一揪,避開他的目光:“世子認錯人了?!薄盎蛟S吧?!睂庈幰輿]有再追問,
轉(zhuǎn)身看向那棵樹,“你說得對,春桃不是自盡。楚王妃暴斃,春桃死得蹊蹺,
這背后一定有問題。”他頓了頓,看向蘇瑾,“你想查下去?”“我只是不想看到冤案。
”蘇瑾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堅定。寧軒逸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在火光中亮得驚人,
像極了當年那個在大理寺后院,捧著驗尸手札問東問西的少女。他忽然道:“我?guī)湍恪?/p>
”蘇瑾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訝?!皩庍h侯府雖然不比當年,但查些事情還是可以的。
”寧軒逸的語氣很平靜,“你懂驗尸,我有人脈,我們合作?!彼麨槭裁匆獛退??
是懷疑她的身份,還是……蘇瑾的心頭亂如麻,可眼下,她確實需要幫助。
父親的舊部大多被牽連,她在長安孤立無援,寧軒逸的出現(xiàn),或許是唯一的機會?!昂?。
”她點了點頭,“但我有條件,查案期間,互不干涉私事?!睂庈幰菪α诵Γ骸俺山弧?/p>
”火光下,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一個是背負血海深仇的仵作之女,
一個是深藏秘密的侯府世子,因為一樁陳年舊案,再次站到了一起。蘇瑾不知道的是,
在她轉(zhuǎn)身離開后,寧軒逸從袖中拿出那根撿來的發(fā)絲,對著火光仔細看了看,
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這發(fā)絲的質(zhì)地,和他當年送給婉沁的那支玉簪上的流蘇很像。
5 疑云再起春桃的尸體被大理寺移到了義莊,等待最終的定論。
蘇瑾以“為王府下人看診”為由,跟著寧軒逸混進了義莊。義莊里陰冷潮濕,
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味。春桃的尸體被停放在最里面的棺木中,蓋著白布,
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按罄硭碌娜艘呀?jīng)驗過了,說是沒問題。”寧軒逸低聲道,
“看守的老仵作是個新手,很好糊弄?!碧K瑾點點頭,拿出驗尸工具,深吸一口氣,
掀開白布春桃的臉已經(jīng)開始浮腫,面色青紫,舌頭外伸,確實符合上吊的特征。
但蘇瑾沒有被表面現(xiàn)象迷惑,她按照父親教的方法,先檢查尸體的口鼻,
發(fā)現(xiàn)鼻腔里有少量粉末殘留,和她在王府發(fā)現(xiàn)的“牽機引”一致。接著,她檢查頸部的勒痕。
正常上吊的勒痕應該是斜向上的,而春桃的勒痕卻是水平的,邊緣還有輕微的挫傷,
這說明她是被人勒死后再吊上去的!“果然是他殺?!碧K瑾的聲音有些發(fā)顫,不是害怕,
而是激動。這是她重返長安后,第一次找到如此確鑿的證據(jù)。寧軒逸看著她熟練的動作,
眼神越來越深:“你到底是誰?普通藥師不會懂這些。”蘇瑾沒有回答,
繼續(xù)檢查尸體的其他部位。當她的手摸到春桃的指甲時,
忽然停住了——指甲縫里有少量皮屑,還有一絲淡淡的金粉?!斑@是什么?
”寧軒逸湊過來問道。蘇瑾小心翼翼地刮下一點金粉,放在指尖捻了捻:“是鎏金粉,
通常用在……”“宮裝或者貴族服飾上!”寧軒逸接口道,“這種鎏金粉質(zhì)地細膩,
只有宮里或者高門大戶才用得起?!边@意味著,殺害春桃的人很可能是個身份尊貴的人!
蘇瑾將皮屑和金粉小心收好,又檢查了尸體的關(guān)節(jié)和內(nèi)臟(通過外部按壓判斷),
最后得出結(jié)論:“死者生前被人灌下‘牽機引’,毒藥發(fā)作后肌肉僵直,
兇手趁她還有一口氣時將她勒死,然后偽裝成上吊自盡。從尸斑和尸僵程度來看,
死亡時間應該在昨夜亥時左右?!彼膭幼餍性屏魉?,分析條理清晰,完全不像個普通藥師,
倒像個經(jīng)驗豐富的仵作。寧軒逸看著她專注的側(cè)臉,心頭的疑云越來越重。
“你父親到底是誰?”他忍不住又問了一遍。蘇瑾收拾工具的手頓了頓,
緩緩道:“一個被冤死的人。第四章:疑云再起蘇瑾收拾工具的手頓了頓,
緩緩道:“一個被冤死的人。”寧軒逸的心臟猛地一縮,看著她低垂的眉眼,
那些被刻意壓抑的記憶突然翻涌上來。三年前李家滿門抄斬的那夜,火光染紅了半個長安城,
他騎著馬瘋了一樣想去救人,卻被父親死死攔在侯府:“軒逸!你去了也是送死!
李家的案子水太深,我們插手不起!”他永遠忘不了那夜的火光,
忘不了婉沁那盞被踩碎的兔子燈,更忘不了自己無能的憤怒?!疤K藥師,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你父親的冤案,和楚王妃的案子有關(guān)?”蘇瑾沒有承認,
也沒有否認,只是將裝著證物的小瓷瓶收好:“這些金粉和皮屑,需要找地方化驗。
”寧軒逸回過神,壓下心頭的波瀾:“我認識工部的老工匠,他對金銀器物很有研究,
或許能看出這鎏金粉的來歷?!眱扇饲那碾x開義莊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晨霧中的長安城格外安靜,青石板路上還帶著露水,倒映著兩人并肩而行的影子。
“你為什么要查這個案子?”蘇瑾忽然問道,打破了沉默,“寧遠侯府位高權(quán)重,
沒必要蹚這渾水?!睂庈幰輦?cè)頭看她,晨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輪廓,明明是張陌生的臉,
可他總覺得熟悉得讓人心疼?!耙驗槲仪芬粋€人東西。”他的聲音很輕,“欠她一個真相,
欠她一句抱歉?!碧K瑾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眼眶微微發(fā)熱。她知道他說的是誰,
可她不能回應,只能別過頭,看著路邊的藥草:“世子不必如此。
”寧軒逸看著她泛紅的耳根,忽然笑了:“蘇藥師似乎很怕我?”“不敢?!薄澳蔷秃?。
”他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她,“從今天起,你查尸體,我查線索,我們一起把真相挖出來。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為了什么,這個忙,我?guī)投??!彼难凵裉^真誠,
蘇瑾幾乎要控制不住點頭的沖動。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低聲道:“多謝世子。
”回到藥鋪時,天已大亮。蘇瑾換下夜行衣,看著銅鏡里那張陌生的臉,
指尖輕輕撫過被易容墊高的眉骨。寧軒逸的靠近像一把雙刃劍,既能幫她查案,
又讓她塵封的情感蠢蠢欲動。可她不能心軟,那些害死父母的人還在逍遙法外,
她沒有資格沉溺于兒女情長。午時,寧軒逸派人送來了消息:工部老工匠認出,
這種鎏金粉是去年宮里新制的“云錦鎏金”專用粉末,只供給東宮和幾位受寵的太妃使用!
東宮?太子?蘇瑾握著信紙的手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
三年前彈劾父親“通敵叛國”的奏折里,領(lǐng)頭的就是太子!難道父親的死,楚王妃的死,
還有春桃的死,都和太子有關(guān)?就在這時,藥鋪的門被推開,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小廝跑了進來,神色慌張:“蘇藥師!不好了!王婆……王婆死了!
”蘇瑾心頭一震:“怎么回事?”“今早發(fā)現(xiàn)王婆死在家里,嘴角有白沫,像是中了毒!
大理寺的人剛來過,說是誤食了毒蘑菇,已經(jīng)定案了!”王婆就是昨天來感謝她的那位熟客,
也是楚王妃的遠房親戚,當年王妃去世時,她曾在王府幫過忙!蘇瑾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王婆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被殺人滅口!兇手動作這么快,顯然是怕她查到更多線索!
“帶我去看看?!彼テ鹚幭渚屯庾?,腳步踉蹌卻異常堅定。寧軒逸說得對,
這潭水比她想象的還要深,可她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王婆的死像一記警鐘,
敲醒了她所有的猶豫——想要復仇,想要真相,就必須比兇手更狠,更快!
6 毒入骨髓王婆的家在西市的貧民窟,低矮的土房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鄰居,
議論聲嗡嗡作響。大理寺的人剛走,地上還留著畫圈的白灰,標示著尸體躺過的位置。
蘇瑾擠開人群走進屋,一股刺鼻的杏仁味撲面而來。
她的心猛地一沉——這是“鶴頂紅”的氣味!根本不是什么毒蘑菇!“蘇藥師,你可來了。
”王婆的兒子紅著眼圈迎上來,“官府說我娘是誤食毒蘑菇死的,可我娘昨天還好好的,
怎么會……”蘇瑾沒有說話,徑直走到里屋。王婆的尸體已經(jīng)被抬到了床上,蓋著白布,
臉色發(fā)黑,嘴角確實有白色泡沫,符合中劇毒的特征。她避開王婆的家人,
悄悄掀開白布一角,檢查王婆的口鼻和指甲。指甲呈青紫色,瞳孔放大,
這些都是劇毒身亡的典型癥狀。她又在床底的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打翻的藥碗,
碗底殘留著少量褐色藥渣,散發(fā)著淡淡的杏仁味。這不是王婆的藥!
王婆一直在喝她開的安神湯,藥渣顏色和氣味都完全不同!“王婆昨天有沒有見過陌生人?
”蘇瑾問道。王婆的兒子想了想:“好像……有個穿青色衣服的小廝來過,
說是王府遣來送點心的,還給我娘留下了一包桂花糕?!背醺??又是楚王府!
蘇瑾的心沉到了谷底。兇手顯然是在利用楚王府的名頭行事,可這背后真正的主使,
會是太子嗎?就在她思索時,寧軒逸匆匆趕來,看到屋里的情景,
臉色瞬間變得凝重:“我聽說了,怎么回事?”蘇瑾將發(fā)現(xiàn)的線索低聲告訴他,
最后說道:“藥碗里的毒是鶴頂紅,和楚王妃當年的死因一樣!
”父親的手札里記載過楚王妃的驗尸記錄:“口鼻有杏仁味,瞳孔散大,系中鶴頂紅而亡”,
只是當年被大理寺的人篡改了卷宗,改成了“急病暴斃”!“果然有關(guān)聯(lián)!
”寧軒逸的眼神變得銳利,“王婆一定知道楚王妃死亡的真相,所以才被滅口?!碧K瑾點頭,
忽然想起什么:“王婆昨天來拿安神湯時,說過一句奇怪的話,
她說‘楚王府的桂花糕還是老味道,可惜吃的人不一樣了’。當時我沒在意,現(xiàn)在想來,
她可能是在暗示什么!”桂花糕?剛才王婆的兒子也提到了桂花糕!“快去找那包桂花糕!
”寧軒逸立刻吩咐道。王婆的兒子在廚房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包未開封的桂花糕,
包裝紙上印著楚王府的徽記。蘇瑾打開紙包,拿起一塊桂花糕仔細查看,又放在鼻尖輕嗅,
忽然皺起眉頭:“這桂花糕沒毒?!薄皼]毒?”寧軒逸和王婆的兒子都愣住了?!岸驹谒幚铩?/p>
”蘇瑾指著床底的藥碗,“兇手知道王婆每天都會喝安神湯,
所以先讓小廝送無毒的桂花糕取得信任,再趁王婆不備,將鶴頂紅混入她的藥碗里!
”這個兇手心思縝密,手段狠辣,顯然是個慣犯!蘇瑾將藥碗里的殘渣收好,
又在王婆的枕頭下發(fā)現(xiàn)了一張揉皺的紙條,上面用炭筆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廿三,
梅林,玉墜”。廿三?今天是二十一日,還有兩天!梅林應該是指楚王府的梅林,
那玉墜又是什么?“這一定是王婆留下的線索!”寧軒逸眼神發(fā)亮,
“她可能查到了兇手在二十三號會去王府梅林,還和某個玉墜有關(guān)!”蘇瑾緊緊攥著紙條,
指腹幾乎要將紙張戳破。兩天后,楚王府梅林,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可她也知道,
這很可能是個陷阱。兇手既然敢留下線索,就一定做好了準備。“廿三那天,我去。
”蘇瑾的聲音異常堅定。寧軒逸立刻反對:“太危險了!兇手既然敢引你去,
肯定布好了天羅地網(wǎng)!”“我必須去?!碧K瑾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決絕,
“這是王婆用命換來的線索,我不能讓她白死?!睂庈幰菘粗髲姷难凵瘢?/p>
忽然想起當年那個非要跟著父親去查案的少女,也是這樣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
他嘆了口氣,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要去一起去。當年我沒能護住她,這次,
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冒險?!彼脑捪褚还膳?,瞬間涌遍蘇瑾的四肢百骸。
她看著寧軒逸深邃的眼眸,那里沒有懷疑,沒有探究,只有純粹的擔憂和保護。
三年來筑起的高墻,似乎在這一刻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7 梅林夜約二十三日夜,
月色如水,楚王府的梅林寂靜無聲,只有風吹過花瓣的簌簌聲。蘇瑾和寧軒逸躲在假山后,
屏氣凝神地等待著。蘇瑾穿著夜行衣,腰間藏著驗尸工具和一把短刀;寧軒逸則握著長劍,
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你確定會有人來?”蘇瑾低聲問道,心跳得飛快。
“王婆不會騙我們?!睂庈幰菸站o她的手,他的掌心溫暖而有力,讓蘇瑾莫名安心了許多,
“記住,一旦有危險,立刻跟我走,不要管別的?!碧K瑾點點頭,剛想說話,
卻聽見梅林深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兩人立刻屏住呼吸,躲得更深了。月光下,
一個穿著青色宮裝的女子走進梅林,手里拿著一盞燈籠,四處張望著,像是在等人。
她的發(fā)髻上插著一支玉簪,簪頭是一朵梅花形狀,在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是太子妃身邊的侍女青禾!”寧軒逸低聲道,“我在宮宴上見過她!”青禾?太子妃的人?
難道兇手是太子妃?就在這時,另一個身影從樹后走出來,穿著黑色斗篷,看不清容貌,
只能看出身形高大?!皷|西帶來了嗎?”青禾的聲音有些發(fā)抖,顯然很害怕。黑衣人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