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愛你——絕不像謝無咎的訴狀，重復(fù)啰嗦三頁紙，也不像他的辯護詞，引經(jīng)據(jù)典一百條?！睖匾詫幍_口。
“但你可以——像我的終審判決，一錘定音，終生有效。或者像我留置送達(dá)，明知拒收，仍要貼在你的心門?！敝x無咎從容登臺
……
九月的傍晚，天氣依舊燥熱。教學(xué)樓里的空調(diào)運轉(zhuǎn)聲沉悶而冗雜，像一頭疲憊的老牛在茍延殘喘。
溫以寧從宿舍出來時，手里還拽著那張未完成的素描紙。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把鉛筆隨意別在耳后——宿舍太吵了。
這話要是讓別人聽見，估計會翻個白眼。溫以寧住的宿舍和其他人不同，是四室一廳帶大陽臺的豪華配置，每個房間都有獨立的小陽臺。當(dāng)然，這種宿舍的費用也很"美麗"，一個學(xué)期七八千的住宿費，抵得上普通學(xué)生一年的開銷了。
"有錢燒的。"室友總這么調(diào)侃她。
溫以寧撇撇嘴，一邊往法學(xué)院那邊的林蔭小道走去。那里人少，樹多，最重要的是——安靜。她需要安靜的地方來完成這幅該死的素描作業(yè)。
腦袋里胡思亂想著，腳步卻不自覺地放慢。前方隱約傳來人聲，在寂靜的傍晚格外清晰。
"謝無咎，我是真的喜歡你......"
女生的聲音帶著殷切的期待，像一顆即將融化的太妃糖，甜得發(fā)膩。"你能不能當(dāng)我男朋友？"
溫以寧下意識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往聲源處靠近。人類的本質(zhì)是吃瓜，她自然不能免俗。
借著路燈昏黃的光線，她看清了不遠(yuǎn)處的一對男女。女生背對著她，穿著碎花連衣裙，長發(fā)及腰。男生則靠在梧桐樹干上，個子很高，碎蓋微分，藏在額前碎發(fā)下的眉骨深刻。他眼眸狹長，深邃的瞳孔中透著一股冷淡的疏離感，鼻梁高挺，薄唇帶著若有若無的上揚弧度，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散漫不羈的勁兒。
挺帥的。溫以寧在心里客觀評價，甚至覺得有點眼熟。
聽人墻角不是什么好習(xí)慣。她剛準(zhǔn)備抬腳離開，就聽見那邊傳來男生含笑的嗓音，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
"好巧。"
溫以寧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仿佛這人是在跟自己說話一般。當(dāng)然，這錯覺只存在了一瞬，她很快聽見了男生下面的話：
"我也喜歡我自己。"
"......"
空氣凝固了兩秒。
非常有病的拒絕理由。溫以寧差點笑出聲，趕緊捂住嘴。更離譜的是，那個女生似乎沒聽懂似的，還在追問："那我們......"
"是情敵。"男生懶洋洋地補充道，順手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金屬外殼在燈光下一閃一閃，"畢竟我們都喜歡我，不是嗎？"
女生的肩膀明顯垮了下來，終于意識到自己被耍了。"謝無咎！你——"
"法學(xué)院大三，學(xué)號20190514，宿舍樓B棟307。"男生報出一串信息，語氣平靜得像在背誦法條，"歡迎投訴。不過建議你先查查《民法典》第111條關(guān)于人格權(quán)保護的規(guī)定。"
女生氣得跺了跺腳，轉(zhuǎn)身跑開了。
溫以寧看得目瞪口呆。這人的嘴是淬了毒嗎？拒絕就拒絕，還帶普法教育的？
她正暗自腹誹，忽然對上一道銳利的視線——謝無咎不知何時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正直勾勾地盯著她這個方向。
"看夠了嗎？"他問。
溫以寧心里一緊，下意識往陰影里縮了縮。
"說的就是你，"謝無咎邁開長腿朝她走來，"躲在法國梧桐后面的偷窺狂。"
被點名的"偷窺狂"只好硬著頭皮走出來。溫以寧抬頭挺胸，試圖挽回一點氣勢："誰偷窺了？我這是......"她急中生智，晃了晃手里的素描本，"采風(fēng)！藝術(shù)創(chuàng)作需要觀察生活，懂嗎？"
謝無咎挑眉，目光在她和素描本之間來回掃視："所以你是把我當(dāng)素材了？"
"少自作多情。"溫以寧翻了個白眼，"我畫的是樹。"
"是嗎？"謝無咎突然伸手抽走了她的素描本，動作快得讓她來不及反應(yīng)。他翻了幾頁，停在一張未完成的速寫上——正是他剛才靠在樹邊的側(cè)影，寥寥幾筆卻抓住了神韻。
空氣突然安靜。
溫以寧耳根發(fā)燙，伸手去搶："還給我！"
謝無咎輕松躲過，把素描本舉高。他比她高出將近一個頭，這個動作讓溫以寧不得不踮起腳尖，像只炸毛的貓。
"畫得不錯，"他端詳著畫作，語氣里帶著幾分揶揄，"就是表情捕捉得不太準(zhǔn)確。我平時沒那么......"他斟酌了一下用詞，"苦大仇深。"
"那是因為模特性格太惡劣，影響了整體美感。"溫以寧不甘示弱。
謝無咎輕笑一聲，終于把本子還給她："美術(shù)系的？"
"關(guān)你什么事？"溫以寧把素描本抱在胸前，警惕地瞪著他。
"隨口一問。"謝無咎聳聳肩，"畢竟能把我畫得這么......"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形容詞，"抽象，應(yīng)該是專業(yè)人士。"
溫以寧氣得牙癢癢："那是表現(xiàn)主義風(fēng)格！不懂藝術(shù)就別瞎評論！"
"原來如此。"謝無咎點點頭，一副受教的樣子，"所以把鼻孔畫得比眼睛大也是藝術(shù)需要？"
"你——"溫以寧正要反擊，手機突然響了。她掏出來一看，是室友林小滿的奪命連環(huán)call。
"喂？"她沒好氣地接起來。
"寧寧！你跑哪去了？"林小滿的大嗓門從聽筒里炸開，"老張的素描作業(yè)明天就要交了，你畫完了沒？"
溫以寧這才想起正事，頓時頭大如斗："馬上回來！"她掛掉電話，狠狠瞪了謝無咎一眼，"算你走運，我有急事。"
謝無咎做了個"請便"的手勢，嘴角掛著欠揍的微笑。
溫以寧轉(zhuǎn)身就走，走出幾步又突然回頭："對了，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謝無咎。"他回答，"謝罪的謝，問心無愧的無咎。"
"挺適合你。"溫以寧皮笑肉不笑，"畢竟你這種人，確實需要經(jīng)常謝罪。"
謝無咎不怒反笑："那你呢？偷窺小姐。"
"溫以寧。"她揚起下巴，"溫柔的溫，不寧靜的以寧。"
"人如其名。"謝無咎評價道，"確實不怎么寧靜。"
溫以寧懶得再跟他斗嘴，轉(zhuǎn)身大步離開。走出老遠(yuǎn)，還能感覺到背后那道玩味的目光。
她不知道的是，謝無咎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東西——一支不知何時順來的鉛筆，筆桿上刻著"W.Y.N"三個字母。
"有意思。"他輕聲自語，將鉛筆揣進口袋，朝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