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眼睛瞪得像銅鈴，他都算極霸道了，想不到李洵竟然比他還厲害。
也不顧秦家愿不愿意，直接開好賣身契，當真喜聞樂見，哦不，傷風敗俗！目無王法！
若秦業(yè)禁不住嚇接受的話，堂堂寧國府，豈不是娶個奴婢當正經(jīng)奶奶？這特么把祖宗十八代的皮面都丟到爪哇國去了。
賈珍使勁給旁邊僵住的秦業(yè)使眼色，他卻萬萬沒想到，劉長史好整以暇的沖他陰鷙地笑道：
“賈將軍，你們寧國府強搶王爺婢女，這是何故??？”
賈珍嚇得肝膽俱裂，倏地跳起來解釋：“劉大人可莫要冤枉在下，秦家女兒怎么可能是王爺?shù)逆九??！?/p>
”噢？”劉長史瞇起眼睛，慢慢兒說道：“這么說，你是認為我們王爺說謊？”
賈珍噎了一下不敢回答，而是讓旁個分擔壓力，扯了扯秦業(yè)的衣袖，秦家女孩兒他爹總不能胡說。
“?。 ?/p>
秦業(yè)驚呼著，顫巍巍拿起那張賣身契，看著秦可卿三字，忍不住涕淚交加，想起那可憐孩子在襁褓中，就被親生父母狠心丟在養(yǎng)生堂。
可卿雖不是他親生，勝似親生，從牙牙學語，到一筆一劃會寫自己的名兒，都是他秦業(yè)親力親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教導。
如今卻深陷在兩股權貴當中。
“這，小女……”
秦業(yè)本想說狠話，秦家根本沒有簽字畫押賣女兒。
看到賈珍那張臉，他頓感自己這當?shù)奶皇菛|西，為了秦家和名譽早賣過女兒一次了。
即便再不要臉，也不能把女兒賣兩次，不然可卿嫁去寧國府還有什么顏面活著？
嫁去寧國府當正經(jīng)奶奶總比在忠順王那為奴為婢不當人的強。
那忠順王可是惡名冠天下。
于是他勉力穩(wěn)住搖晃的身子勸道：
"長史大人，王爺貴為朝廷親王，理當為百姓的表率。怎能欺，欺壓強迫民女，臣實在不忍心看著王爺行差踏錯，為天下人恥笑。"
劉長史拍案而起，怒不可竭：“你說什么，你敢污蔑王爺！”
這一拍桌，嚇得賈珍滑下椅子。
“很好?！?/p>
劉長史背著手，看了一眼兩人撫掌笑稱：“秦家果然是與寧國府勾結貪墨天家的銀子了，如此也罷！得罪王爺，呵呵，都得死?！?/p>
說畢，劉長史轉身就走，他冷冷一笑，不擔心完不成王爺交給的任務。
秦業(yè)那把老骨頭死不足惜，但他還有幼子，若落實罪名，可想其全家下慘。
還有賈珍，便是秦業(yè)一家子都不怕死，寧國府那幫慣會享受的廢物還怕呢。
果不其然。
剛走沒兩步，賈珍已是先秦業(yè)一步，臉色變了幾變，賠笑著追上前扯住劉長史的衣裳，哀求道：
“老哥哥留步、留步?！彼麘嵑薜牡闪艘谎凼Щ曷淦堑那貥I(yè)，倒了八輩子霉，無故被牽連。
掉腦袋和被恥笑之間，還是先保住腦袋要緊。
賈珍抓上賣身契就放在秦業(yè)手里，閉著眼又睜開，秦業(yè)畫押，寧國府就坐實了搶王爺婢女當正經(jīng)奶奶的笑話。
可秦業(yè)若打死不畫押，婢女自然就作不得數(shù)，但勾結貪墨的屎盆子就要扣在頭上。
沒有這事，清者自清也還罷，偏偏寧國府真把手伸進了工部，壓根禁不住查，他咬牙道：
“秦業(yè)，你簽吧！王爺婢女我們寧國府，不敢娶！”
秦業(yè)抓著賣身契的手抖個不停，一狠心，咬破手指，看著那三個刺眼的字，手指放下去又抬起來，反復不定。
此刻劉長史倒是不急了，穩(wěn)坐泰山般看著這一幕，呷了一口茶潤喉，理了理官帽，禪了禪衣裳。
賈珍急眼道：“秦業(yè)你想死莫要害我，快畫押?！?/p>
“我，我下不去手?！鼻貥I(yè)癱坐在地，眼無神采的看向兒子秦鐘的房間。
“我、我簽。”
忽地，有一聲好聽的少女顫音發(fā)出。
見個婀娜多姿，風流嫵媚，艷麗無比的少女淚眼婆娑的迎出來，別說賈珍作癡兒狀，就是劉長史都不由怔了怔，暗道王爺?shù)难酃庹嬲娑纠薄?/p>
這樣的女孩才配給親王當婢女丫鬟。若不是家世身份太差，便是作妃也無不可。
賈珍心中五味雜陳，看見秦可卿那一刻，便是掉腦袋也想擁有她，但也只是瞬間的大丈夫。
“可兒你、你怎么出來了？”秦業(yè)老淚縱橫，由秦可卿攙扶起身，無顏面對，只把淚兒流。
秦可卿默默地點了點頭，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嘆息著道：“爹爹身體不好，小鐘兒年幼還需你教導，莫要傷心，不必為女兒操心。”
她笑著安慰秦業(yè)：“其實女兒也很想見識見識王府是什么樣兒，能當王爺?shù)馁N身婢女是女兒的福分，多少女子求還求不來?！?/p>
秦業(yè)知道女兒在說反話哄她，心里也就更難受了，仿佛身體被生生剖開了，用刀子在五臟六腑里使勁兒絞。
其實在屋子里，秦可卿就偷偷聽外面對話，起初聽聞要給王爺當婢女，自是委屈不甘的。
想她生得貌美，琴棋書畫件件皆能，不說折個高門大戶，也該尋個通情達理年輕有為的丈夫，方不負朱粉紅顏。
寧國府的賈蓉雖看著有些輕浮紈绔，好歹俊秀知禮，那忠順王在民間名聲極差，脾氣暴躁易動怒，風流多情，喜新厭舊。
想來自己若去王府，定會紅顏薄命，如今也沒法子，用她一人性命，保全家平安，她不后悔，全當報答父親的養(yǎng)育之恩了，要怪就怪自己命薄。
而此時劉長史不合時宜的放下茶盞，微笑點頭贊嘆：“到底是王爺?shù)逆九R大體，懂事?！?/p>
這句話頓時讓秦業(yè)和賈珍臉色一暗，比吃蒼蠅屎還難受。
秦業(yè)見秦可卿已畫押，拭著淚道：“難得我兒一片孝心，是爹爹對不住你，你、你往后可要保重…爹……哎……” 這話說的像是要與可卿天各一方，再無相見的機會一樣悲苦。
可卿掏出一塊絹子來拭淚，低聲答道：“女兒省得，爹爹記得每日按時吃藥，小鐘兒的學業(yè)也莫要荒廢了。”
她看了眼旁邊臉紅脖子粗的賈珍，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厭惡，因他是長輩，今兒特意出來奉茶，竟發(fā)現(xiàn)賈珍看她的神情全然不像是個做公公的。
這讓她無比驚訝。
想來……
沒嫁進寧國府未必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