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場的硝煙漸漸散去，空氣中卻仍彌漫著未散的血腥與邪煞。邪域與仙域的邊界線暫時穩(wěn)定下來，邪靈的嘶吼聲弱了許多，連天空的血雨都停了，露出一片灰蒙蒙的天幕，像塊浸透了水的臟布?？蛇@平靜里，卻藏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風(fēng)刮過斷壁殘垣時，帶著邪域那邊傳來的低吟，像是無數(shù)邪靈在暗處磨牙，只等一聲令下便要再次撲來。
葉驚鴻的帥帳里，燭火跳動著，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帳壁上，拉得又細(xì)又長。案幾上攤著半張仙域地圖，第二戰(zhàn)場的位置已被墨筆圈出，打了個刺眼的叉；旁邊放著的青銅酒爵還剩半盞殘酒，酒液里映著燭火，晃得人心煩。
千機軍師捻著頷下的三縷短須，青衫袖口沾著些干涸的血漬——那是昨日搶救傷員時蹭上的。他指尖輕叩案幾，發(fā)出“篤篤”的輕響，打破了帳內(nèi)的沉默：“邪靈王雖退，可這一仗，我們輸?shù)锰珣K了?！彼а劭聪蛉~驚鴻，目光沉沉，“光明圣體隕落，第二戰(zhàn)場防線崩了一半，邪域那邊雖說也折了不少兵，可看這架勢，更像是……故意放緩了步子?！?/p>
葉驚鴻指尖摩挲著地圖邊緣的褶皺，玄甲的袖口蹭過案幾，帶起一絲木屑。他沒看千機，視線落在地圖上滌塵川的位置——那是他與李昭璃第一次對峙的地方，如今已被邪域染成了墨色?！鞍偃f年侵蝕，仙域三分之二成了邪土，他們有的是耐心?！彼曇粲行﹩。靶Q食確實是他們的老把戲，可這次……”
“這次他們把矛頭對準(zhǔn)了光暗圣體?！鼻C接過話頭，指尖點在第二戰(zhàn)場與第四戰(zhàn)場的位置，這兩處的墨點比別處密集了三倍，“您和李昭璃大人分守的戰(zhàn)場，承受的邪靈沖擊一直比別處多。以前我以為是巧合，現(xiàn)在看來……”
葉驚鴻的指節(jié)猛地捏緊，地圖被他攥出一道折痕。他抬眼看向千機，眸色沉沉：“你是說，他們從一開始，目標(biāo)就是我們兩個？”
“不然何必動這么大的陣仗？”千機眼角帶笑，語氣里藏著幾分調(diào)侃，“將軍您今早那模樣，可不像只是‘惋惜’。想當(dāng)初道祖要您二位合防，您非說‘與光明圣體同處一帳，怕污了黑暗法則’，硬生生把調(diào)令頂了回去。如今人不在了，倒顯露出幾分在意了？”
葉驚鴻的喉結(jié)滾了滾，帳內(nèi)的燭火正好跳了一下，映得他半邊臉明半邊臉暗。他想起李昭璃在戰(zhàn)議上瞪他的眼，想起兩人在邪靈巢穴前對轟的光與暗，那些針鋒相對的畫面突然涌上來，竟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澀味?！扒C。”他沉聲道，語氣硬了幾分，“本將軍的心思，不在兒女情長上?！?/p>
“是是是，將軍心里只有斬邪靈、守仙域?！鼻C笑著擺手，可眼里的了然卻藏不住，“只是李昭璃大人與您同從下界飛升，一路斗到仙域，這份‘緣分’，總歸不同些?！?/p>
葉驚鴻沒再接話，轉(zhuǎn)身走到帳窗邊，掀起一角望向外面。第四戰(zhàn)場的士兵們正在收拾殘局，有人扛著斷裂的長槍往軍械庫走，有人蹲在戰(zhàn)友的尸身前默默流淚，還有人望著邪域的方向，眼里滿是恐懼。他深吸一口氣，將那縷莫名的悵然壓下去，轉(zhuǎn)回頭時，眼神已恢復(fù)了平日的銳利：“不說這些了。你覺得，邪靈王那句‘只輸這一次’，是什么意思？”
千機斂了笑意，拿起案上的狼毫筆，在地圖上圈出噬天淵的位置：“邪域吞了仙域三分之二，靈氣、資源都在往他們那邊流，實力只會越來越強。我們呢？道祖境只有三位，還被邪靈王拖著打；大羅境折了李昭璃大人，戰(zhàn)力斷了一臂。”他筆尖頓在噬天淵，“他們在等，等封印破了，等那三位上古邪靈出來。到那時，便是決戰(zhàn)。”
“三位道祖……能撐到那時候嗎？”葉驚鴻的聲音低了些。他見過邪靈王的戰(zhàn)力，以一敵三還能游刃有余，那黑袍下藏著的力量，深不見底。
千機嘆了口氣：“難。可我們別無選擇?！彼а劭聪蛉~驚鴻，“將軍，今夜……”
“去?！比~驚鴻打斷他，玄甲的肩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為什么不去？”
夜幕像塊巨大的黑布，悄無聲息地罩下。邪域的土地是暗紫色的，上面長著些扭曲的骨刺，月光灑下來，被骨刺切成碎末，連影子都透著猙獰。
一道黑影在骨刺間穿梭，快得像道閃電。葉驚鴻的影術(shù)徹底展開，黑袍融入夜色，只有偶爾閃過的眼白，能證明這里有人。他指尖扣著三枚骨針——那是用高階邪靈的指骨煉的，針尖泛著幽藍的毒光，觸之即死。
“噗嗤！”
骨針脫手，精準(zhǔn)地刺入三名邪靈的后頸。那三只邪靈正扛著一具仙域修士的尸身往巢穴走，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化作黑煙消散，只留下三枚骨針落在地上，沾著點黑血。
葉驚鴻的身影從骨刺后閃出，腳剛落地，周圍便響起一片驚怒的嘶吼。數(shù)十只邪靈圍了上來，青面獠牙，利爪在地上劃出刺耳的響。
“來得好！”他低喝一聲，黑暗領(lǐng)域驟然展開，黑袍下的骨劍出鞘，劍光如墨，劃過一道圓弧?！班邸⑧?、噗——”近十只邪靈的頭顱落地，黑血噴濺在他的玄甲上，瞬間被甲胄的符文吸收，只留下淡淡的痕跡。
邪域的號角聲“嗚——”地響了起來，尖銳得像指甲刮過玻璃。遠處的邪靈巢穴里涌出更多黑影，密密麻麻地往這邊涌，空氣中的邪煞濃得化不開，嗆得人喉嚨發(fā)緊。
“葉驚鴻那瘟神又來了！”有邪靈認(rèn)出了他的身法，尖聲嘶吼，“結(jié)陣！快結(jié)陣！”
可葉驚鴻的影術(shù)太快了。他像道黑色的閃電，在邪靈群中穿梭，骨劍每一次起落都帶起一片黑血，黑暗領(lǐng)域所過之處，邪靈的軀體紛紛消融，連慘叫都發(fā)不完整。以往他偷襲，最多在一片區(qū)域停留半刻鐘，見好就收，可今夜，他像是瘋了一般，骨劍越揮越快，玄甲上的黑血越積越厚，竟在同一處殺了一刻鐘，腳下的邪靈尸骸堆成了小山。
“哈哈哈！殺！”他放聲大笑，笑聲里卻帶著點說不清的狠戾，“再多來些！”
骨劍刺穿一只邪靈的心臟，他猛地拔劍，黑血濺在臉上，他卻渾然不覺，只是望著邪域深處的方向，眼神復(fù)雜得很——那里，是李昭璃隕落的第二戰(zhàn)場。
“多殺一點……”他低聲自語，聲音被邪靈的慘叫淹沒，“多殺一點，你路上……就不會太孤單了?！?/p>
邪靈們快瘋了。他們舉著骨刃、噴著邪霧，卻連葉驚鴻的衣角都碰不到。有邪靈想放信號彈求援，剛掏出符篆，就被一道黑影抹了脖子；有邪靈想結(jié)陣?yán)嚪▌偛剂艘话?，陣眼的邪靈就化作了黑煙。
“這混蛋！太賴皮了！”一只生著六臂的邪靈怒吼，六只手里的骨矛同時擲出，卻全扎在了空處。“上次十大冥煞長老圍他，都被他用影術(shù)溜了！邪王大人都說，這小子滑得像泥鰍！”
“他到底想干什么？！”另一只邪靈的獠牙咬得咯咯響，看著同伴像割麥子似的倒下，眼里滿是恐懼，“殺了這么多，還不走？”
邪域腹地的白骨議事廳里，十大冥煞圍坐在一具巨大的顱骨旁。顱骨的眼窩燃著幽綠鬼火，照亮了他們猙獰的臉——有的長著青銅鱗片，有的裹在黑霧里，還有的頭顱是顆骷髏，下頜骨上下磕碰著，發(fā)出“咔噠”的響。
廳外的廝殺聲隱隱傳來，夾雜著葉驚鴻的大笑，聽得冥煞們臉色鐵青。
“大長老！”一只生著蝙蝠翅膀的冥煞猛地拍桌，白骨桌面瞬間裂開，“這葉驚鴻太囂張了！欺我邪域無人嗎？屬下請戰(zhàn)，今夜定要斬了他！”
其余冥煞紛紛附和，骨甲碰撞的脆響連成一片：“對！不能再讓他放肆了！”
為首的冥煞大長老卻沒動。他戴著青銅面具，只露出一雙泛著紅光的眼，此刻正盯著廳中央懸浮的水鏡——鏡中，葉驚鴻的身影在邪靈群中閃轉(zhuǎn)騰挪，骨劍翻飛，如入無人之境。
“急什么?！彼従忛_口，聲音像兩塊石頭在摩擦，“邪王有令，暫不與他硬碰。”
“可他殺了我們這么多弟兄！”蝙蝠翼冥煞不服，翅膀拍得“呼呼”響。
“殺得再多，也只是皮毛?！贝箝L老的目光從水鏡上移開，落在廳角的黑晶瓶上——瓶里，李昭璃的光明圣體本源還在微微顫動，“我們的目標(biāo)，是這個，還有……”他指尖指向第四戰(zhàn)場的方向，“那個活的?！?/p>
他站起身，青銅面具在鬼火下泛著冷光：“邪王已在第四戰(zhàn)場布了天羅地網(wǎng)，就等他自投羅網(wǎng)。今夜讓他殺個夠，殺得越瘋，破綻就越多?！?/p>
他走到廳外，望著葉驚鴻肆虐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葉驚鴻，好好享受這最后的瘋狂吧。等天羅陣啟動，定讓你……步李昭璃的后塵！”
天快亮?xí)r，葉驚鴻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仙域。玄甲上的黑血已凝固成暗紫色，骨劍的劍刃卷了口，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可眼里的怒火卻未減分毫。
千機早已在帳外等候，見他回來，趕忙遞上一瓶清靈液：“將軍，先擦擦吧?！?/p>
葉驚鴻接過，卻沒喝，只是遞給千機一個布袋——袋里裝著數(shù)十枚邪靈的內(nèi)丹，個個泛著幽光，是高階邪靈才有的東西?！扒妩c一下，分發(fā)給受傷的弟兄?！彼曇羯硢?，“白天的事，就交給你了?！?/p>
“將軍放心?！鼻C接過布袋，看著他蒼白卻依舊銳利的臉，低聲道，“您也歇歇?！?/p>
葉驚鴻沒應(yīng)聲，轉(zhuǎn)身走進帥帳。帳門合上的瞬間，他靠在門后，緩緩滑坐在地，骨劍“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他抬手按在胸口，那里的鈍痛還在，只是比起昨夜的瘋狂，此刻更多了些沉甸甸的東西。
窗外，天漸漸亮了，第一縷光透過帳縫照進來，落在他的玄甲上，映出一片斑駁的光影。他知道，平靜只是暫時的，那藏在暗處的決戰(zhàn)，已越來越近了。而他，必須帶著這份復(fù)雜的恨意與悵然，撐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