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冀州,巨鹿郡郊野。
?
時已入秋,本該是收獲的季節(jié),可目之所及,只有枯黃的野草和龜裂的土地。風(fēng)卷著沙礫,打在人臉上生疼,也卷走了田埂間最后一絲生機(jī)。
?
李玄蜷縮在破廟的角落,身上裹著一件分不清原色的破爛麻衣,肚子里空空如也,只有胃酸在瘋狂地灼燒著喉嚨。他能感覺到生命力正一點(diǎn)點(diǎn)從指尖流逝,就像這破廟頂上漏下的雨水,抓不住,留不住。
?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讓他渾身抽搐,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五臟六腑,帶來撕裂般的疼痛。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
這個身體的原主,也叫李玄,是個連名字都卑微到塵埃里的農(nóng)家少年。幾天前,為了搶奪半塊發(fā)霉的餅子,被村里的地主惡仆打斷了腿。再往前,父親死于去年的瘟疫,母親則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徭役中,再也沒能回來。
?
家破人亡,孑然一身,如今連茍延殘喘都成了奢望。
?
意識模糊間,他仿佛又看到了地主那張肥膩的臉,聽到了惡仆的獰笑,感受到了周圍鄉(xiāng)鄰麻木的目光。他們和他一樣,都是這亂世里的螻蟻,區(qū)別只在于,有的還能蠕動,有的已經(jīng)被踩爛。
?
“憑什么…憑什么…” 少年的意識在不甘地嘶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句話不知從哪里聽來的,此刻卻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即將熄滅的靈魂深處。
?
憑什么那些人可以錦衣玉食,作威作福?憑什么他們這些人,就只能在泥濘里掙扎,像牲口一樣死去?
?
就在這時,一股陌生而強(qiáng)大的意識,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沖入了這具瀕死的軀殼!
?
劇痛!無與倫比的劇痛!仿佛靈魂被撕裂又強(qiáng)行粘合!
?
“呃啊——!”
?
李玄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深處先是一片混亂的光影,隨即被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意志所取代。那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靈魂,一個見識過鋼鐵洪流、信息爆炸,信奉“人定勝天”的靈魂!
?
“操!這是哪兒?!”
?
陌生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汃さ耐恋?,苛捐雜稅,官逼民反,還有一個即將席卷天下的名字:黃巾!
?
“東漢末年…黃巾起義…” 融合了兩段人生記憶的李玄,眼神從迷茫迅速變得銳利,“原來如此…這是一個人命不如狗的時代!”
?
前世的記憶告訴他,這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但更是一個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煉獄!
?
饑餓感依舊強(qiáng)烈,身體的傷痛依舊刺骨,但一股更強(qiáng)烈的情緒,壓倒了死亡的恐懼——那是求生的本能,是對不公命運(yùn)的憤怒,更是一種被這個時代點(diǎn)燃的、熊熊燃燒的野心!
?
“我…不能死!”
?
來自后世的靈魂,帶著對封建枷鎖的天然蔑視,帶著“人生而平等”的潛意識認(rèn)知,在融合了這具身體的絕望與不甘后,迸發(fā)出了驚人的求生欲和占有欲。
?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
“活得像個人!活得精彩!活得痛快!”
?
他掙扎著,用盡全力撐起上半身,破爛的麻衣下,瘦弱的身軀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目光掃過破廟外荒蕪的大地,掃過遠(yuǎn)處隱約可見的炊煙——那是屬于“人上人”的煙火。
?
“皇帝?王侯?” 李玄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與年齡不符的、冰冷而桀驁的弧度,“憑什么他們就能高高在上?”
?
來自后世的靈魂,在這一刻徹底覺醒了屬于那個時代的“叛逆”基因。他想起了前世歷史課本上的一句話,此刻用在這里,無比貼切。
?
“天子?”
?
他低聲呢喃,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穿透骨髓的堅定。
?
“兵強(qiáng)馬壯者為之!”
?
這句話,像一顆火星,落入了干燥的柴堆。
?
在這瀕臨死亡的絕境中,在這亂世將臨的前夜,一顆屬于梟雄的種子,在爛泥般的底層,悄然破土。
?
李玄,不,應(yīng)該說,占據(jù)了這具身體的、來自后世的靈魂,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感受著這具身體里殘存的最后一絲力量,以及那股正在覺醒的、潛藏在血脈深處的悍勇。
?
“等著吧…這個世道…我李玄,來了!”
?
他扶著墻壁,一點(diǎn)一點(diǎn),艱難地站了起來。盡管雙腿依舊劇痛,但他的眼神,卻亮得驚人,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點(diǎn)野火,渺小,卻帶著焚盡一切的瘋狂。
?
破廟外,風(fēng)似乎更緊了。遠(yuǎn)處的官道上,隱約傳來了馬蹄聲和呵斥聲,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
?
屬于李玄的故事,從這一刻,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