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害死后,靈魂飄在宋府喜堂之上。我那從小養(yǎng)大的夫君正與他的白月光表妹拜堂。
婆母喜氣洋洋:“陸晚舟那毒婦終于死了,用她的心頭血給你治病,也算死得其所。
”重生后,我看著他們濃情蜜意。這一世,游戲規(guī)則由我來定。我笑著捧上毒酒:“夫君,
表妹,這游戲要一起玩才盡興啊?!?冰冷的刀鋒刺破皮肉,剜進(jìn)心口,
劇痛瞬間撕裂了我所有的神智?!鞍 蔽颐偷貜拇采蠌椬饋?,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寢衣。眼前不是冰冷絕望的刑房,
而是我熟悉的、屬于宋府主母的、鋪著柔軟錦被的拔步床?!胺蛉耍》蛉四趺戳??
可是夢魘了?”春桃驚慌失措地?fù)涞酱策叄曇衾飵е耷唬?/p>
小小的手緊緊抓住我冰涼顫抖的手臂。她的掌心是溫?zé)岬?,帶著活人的生氣?/p>
我反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了她一跳。春桃,我的春桃!上一世,她為了護(hù)我,
被沈月柔那個賤人設(shè)計,推進(jìn)了冬日結(jié)冰的荷花池里,撈上來時身子都僵了。她還活著!
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眩暈感沖擊著我,幾乎讓我再次昏厥過去。
我貪婪地看著她年輕鮮活、滿是擔(dān)憂的臉龐,喉嚨里堵得厲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夫人,
您別嚇奴婢……”春桃真的快哭出來了。就在這時,外間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
伴隨著男人刻意拔高的、帶著怒意的斥責(zé),穿透了清晨的寧靜:“陸晚舟!你好狠毒的心腸!
月柔身子骨弱成那樣,你竟敢停了她的藥?你是不是存心要她的命,好給你這妒婦騰地方?
”宋硯。我的好夫君。那剜心之痛的冰冷仿佛還殘留在骨髓里,此刻聽到這把聲音,
一股混雜著滔天恨意和生理性厭惡的寒流瞬間席卷全身,讓我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春桃感受到我的異樣,急得小臉煞白,小聲在我耳邊飛快地說:“夫人,老爺來了!
是為著早上停了表小姐補(bǔ)藥的事發(fā)難來了!您快想想……”她的話音未落,
房門已被粗暴地推開。宋硯一身靛藍(lán)錦袍,大步跨了進(jìn)來。他身形頎長,
面容依舊是我記憶中那般俊朗,只是此刻那雙慣會裝深情的眼睛里,燃燒著熊熊怒火,
直直刺向我。他幾步?jīng)_到床前,抬手就想朝我臉上摑來,手臂帶起的風(fēng)聲凌厲。我瞳孔驟縮,
身體下意識地繃緊。就在那巴掌離我臉頰只有寸許之時,他硬生生停住了動作,
那只手僵在半空,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他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是強(qiáng)壓著暴怒,
咬牙切齒道:“陸晚舟!月柔若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這主母的位置也坐到頭了!
”若是前世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生怕他有一絲不快的陸晚舟,此刻只怕早已嚇得魂飛魄散,
跪地求饒解釋??涩F(xiàn)在,看著這張?zhí)搨沃翗O的臉,
看著他眼底深處那份急于為心上人出頭、恨不得將我撕碎的急切,我只覺得無比諷刺。
心口的劇痛化為冰冷的恨意,在四肢百骸間奔涌。我深吸一口氣,
壓下喉嚨口的腥甜和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尖叫。再抬眼時,
臉上已換上了一副驚惶委屈、泫然欲泣的神情,眼淚說來就來,瞬間盈滿了眼眶。“夫君!
”我?guī)е鴿庵氐目耷?,聲音破碎不堪,“不是妾身不給您體面,實在是……實在是府里難?。?/p>
”我掙扎著想下床,春桃連忙扶住我。我踉蹌著撲到宋硯身前,也不顧儀態(tài),
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袍袖,仰起滿是淚痕的臉看他,字字泣血:“夫君明鑒!
月柔妹妹身子金貴,用的都是頂好的藥材,光是她每月的補(bǔ)藥一項,
就要耗去一千多兩銀子??!這還不算她每季添置的新衣、頭面首飾……只她一人,
就占了府中近半的開銷!”感覺到宋硯的身體明顯一僵,我哭得更加哀切:“庫房里的銀子,
那是要留著給夫君您在官場上打點應(yīng)酬的!妾身不敢動,那是您的根本,是宋家的前程!
妾身思來想去,萬般無奈之下,才斗膽停了妹妹幾味不甚緊要的藥材,想著能省一點是一點,
省下的,全是為了夫君您?。 蔽宜浪肋男渥?,指甲幾乎要掐進(jìn)他手臂的肉里,
“妾身只想著不能誤了夫君的大事,哪曾想……哪曾想竟辦錯了事,
惹得夫君如此動怒……是妾身蠢笨,妾身這就去向月柔妹妹磕頭賠罪!
”我哭得幾乎喘不上氣,整個人搖搖欲墜,全靠春桃死死撐著。宋硯臉上的怒容,
在我的哭訴中一點點凝固、消散。他低頭看著我因哭泣而顫抖的肩膀,
看著我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袖口甚至帶著不明顯磨損痕跡的舊衣。這身衣裳,
還是三年前我嫁入宋府不久時做的。
再想想沈月柔身上那些嶄新的綾羅綢緞、頭上價值不菲的珠翠……他眼中的怒火徹底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驚愕、心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這心疼有幾分真幾分假,
我不在乎,只要它此刻存在就夠了。他僵硬地伸出手,遲疑了一下,
最終還是落在了我的背上,動作有些笨拙地拍撫著,語氣也軟了下來,
帶著懊惱:“晚舟……你……你怎不早說?是我……是我沒問清緣由就沖你發(fā)火,是我該打!
”他作勢要抬手打自己。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淚眼婆娑地?fù)u頭:“夫君別!妾身不怪你,
妾身知道夫君公務(wù)繁忙,憂心妹妹也是人之常情……”“夫人!”一旁的春桃猛地跪倒在地,
聲音帶著哭腔,卻字字清晰,“老爺明鑒啊!夫人她為了省銀子,
這三年就沒添過一件像樣的新衣!您看看夫人這袖子,都磨出毛邊了!
府里上上下下幾十口人,里里外外全靠夫人一個人操持,每日里忙得腳不沾地,
連口熱乎飯都顧不上吃,全副心思都撲在府里,撲在老爺身上!老爺,您……您疼疼夫人吧!
”她砰砰磕了兩個頭。春桃的話像一把淬了鹽的刀子,精準(zhǔn)地戳在宋硯最在意的地方。
他的仕途,他的體面,以及他賴以生存的、我陸家的財富。他臉上的懊悔之色更濃了,
那絲虛偽的心疼似乎也真切了幾分。他用力將我摟進(jìn)懷里,下巴抵著我的發(fā)頂,
聲音帶著刻意放軟的歉意:“晚舟,苦了你了……是我疏忽,是我對你關(guān)心不夠!
讓你受委屈了!”他的懷抱讓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強(qiáng)忍著惡心,將臉埋在他胸口,
任由淚水浸濕他的前襟,肩膀微微聳動,扮演著一個受盡委屈終于得到丈夫憐惜的妻子。
只有我自己知道,心底那片被剜空的地方,正滋長著一片連綿不絕的恨意。沈月柔,
我的好表妹,前世那個“柔弱不能自理”的白蓮花,自然不會讓我消停太久。
宋硯前腳剛走沒多久,后腳她就“病歪歪”地找上門來了。她穿著一身簇新的羅裙,
襯得那張小臉愈發(fā)蒼白,弱柳扶風(fēng)般倚在門框上,未語淚先流,聲音細(xì)若蚊吶,
帶著十二萬分的委屈:“陸姐姐…月柔知道錯了。硯哥哥已經(jīng)教訓(xùn)過我了,
說姐姐都是為我好,為府里著想。今日月柔是專程來給姐姐賠罪的……”她說著,
身子還配合地晃了晃,仿佛隨時會暈倒。我坐在梳妝臺前,
慢條斯理地用一支素銀簪子挽著發(fā)髻,透過銅鏡冷冷地看著她做戲?!百r罪?”我轉(zhuǎn)過身,
唇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妹妹這禮數(shù)倒是新鮮。是站著不動用嘴賠呢,
還是……”我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她那張楚楚可憐的臉,“還是另有所求?
”沈月柔被我直白的話噎了一下,臉上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差點沒繃住,
聲音里也帶上了幾分真切的惱意:“姐姐!月柔已經(jīng)低聲下氣來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哦?”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歉是你的事,
原諒不原諒,是我的事?!蔽业穆曇舳溉晦D(zhuǎn)冷,“跪下來求我,我或許可以考慮考慮,
你那條命值不值得我繼續(xù)用銀子吊著。”沈月柔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青一陣白一陣,
精心維持的柔弱面具裂開。她大概做夢也沒想到,
一向在她和宋硯面前忍氣吞聲、顧全大局的陸晚舟,會突然變得如此尖刻強(qiáng)硬?!澳恪?/p>
”她氣得嘴唇哆嗦,指著我,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我嗤笑一聲,抬手,動作快如閃電。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結(jié)結(jié)實實地甩在她那張我見猶憐的臉上。力道之大,
直接將她打得偏過頭去,白皙的臉頰上迅速浮現(xiàn)出清晰的五指紅痕?!鞍?!
”沈月柔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瞪著我,
眼里瞬間涌上屈辱和瘋狂的恨意?!皣K嘖嘖,”我甩了甩有些發(fā)麻的手腕,
和旁邊的春桃交換了一個暢快的眼神,語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妹妹這張臉皮,
還真是厚實呢!感情花的不是你的銀子,自然不曉得心疼。是,我家是有錢,金山銀山堆著,
所以你那位好硯哥哥才肯娶我呀!”我逼近一步:“不像妹妹你,裝模作樣一把好手,
兜里空空如也,心眼卻比針尖還??!怪不得家里就剩你一個孤魂野鬼了,
唔……該不會是天煞孤星,把家人都克死了吧?你說,你那好硯哥哥,
敢不敢真把你娶進(jìn)門當(dāng)正頭娘子呀?”“噗嗤!”春桃再也忍不住,捂著嘴笑出了聲。
“陸晚舟!你……你……”沈月柔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我,臉漲得通紅,胸脯劇烈起伏,
仿佛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精心維持的體面被徹底撕碎,巨大的羞辱讓她幾乎失去理智。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院門口出現(xiàn)的那道身影——宋硯去而復(fù)返了。
她眼中怨毒的光芒一閃,瞬間切換成極致凄楚的絕望,如同被狂風(fēng)摧折的花枝,
猛地?fù)涞乖谖夷_下,死死抱住我的腿,放聲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姐姐!
姐姐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跟你頂嘴了!求求你,求求你饒了我吧!沒有那些藥,
我真的活不下去?。∏蠼憬憬o我一條生路!硯哥哥和姑母的恩情我還沒報答,
我不能死啊姐姐……”她的哭聲凄厲絕望,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2我任由她抱著我的腿哭嚎,目光平靜地越過她的頭頂,看向院門口臉色鐵青的宋硯。
他顯然看到了沈月柔跪地哭求的一幕?!澳銈冊诟墒裁??!”宋硯的聲音壓抑著怒火,
快步走了進(jìn)來。就在他走近的瞬間,沈月柔抱著我腿的手猛地一用力,
同時她自己身體向后一倒,伴隨著一聲更加凄厲的哭喊:“姐姐別打我!我錯了!
我真的錯了!”與此同時,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響起!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捂著自己瞬間紅腫起來的左臉頰,眼中迅速蓄滿了震驚和痛苦的淚水,
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同樣一臉懵逼的沈月柔。
“夫君……”我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濃重的哭腔,眼淚大顆大顆滾落,
“月柔妹妹她……她為何要打我?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也給她賠過不是了,
為何……為何她還是不肯放過我?”我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身體搖搖欲墜,全靠春桃扶著。
“你胡說!不是我!硯哥哥,不是我!是她!是她自己打的自己!”沈月柔終于反應(yīng)過來,
尖聲叫喊起來,指著我的手指都在抖,“表哥!你要相信我!是她陷害我!
”“表哥……”沈月柔梨花帶雨,滿眼控訴。“夫君……”我捂著臉,淚如雨下,
無助地看著他。宋硯的目光在我紅腫的臉頰和沈月柔驚惶怨毒的臉上來回掃視,
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jié),臉上寫滿了煩躁和難以抉擇的疲憊。他沉默了幾息,
最終還是朝我走了過來。他伸手,似乎想碰觸我臉上的傷,又有些猶豫,
最終只是緊緊握住了我的手,另一只手笨拙地替我擦拭著不斷滾落的淚水,
語氣帶著一種沉重的無奈:“晚舟……月柔她……身子骨弱,心思也敏感,
你就不能多擔(dān)待些嗎?長嫂如母,對她,你該多一些包容和耐心?!边@話看似在勸我,
實則還是在維護(hù)沈月柔。我垂著眼,淚水流得更兇,心中一片冰冷。果然啊,心偏了,
再多的證據(jù)也扶不正。沈月柔坐在地上,雖然還在抽泣,但看向我的眼神里,
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和挑釁??窗桑砀缃K究是向著我的。宋硯嘆了口氣,
又轉(zhuǎn)向沈月柔,語氣放軟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月柔,你身子不好,
以后沒事就在自己院子里靜養(yǎng)。缺什么短什么,我和你嫂子自會讓人給你送去。有你嫂子在,
不會虧待了你。”沈月柔臉上那絲得意的笑容瞬間僵住,變得無比難看?!氨砀纾?/p>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明明是陸姐姐她苛待我,克扣我的藥,
你怎么能……”她急切地想要辯解?!皦蛄?!”宋硯猛地打斷她,語氣帶著不耐,
“她是你嫂子!是這宋府的當(dāng)家主母!能害了你不成?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戴的,再看看她!
”他指向我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晚舟為了府里殫精竭慮,你呢?別說了,回你院子去!
安心養(yǎng)病,少出來生事!”語氣里充滿了對麻煩的厭煩。沈月柔怨毒的目光死死釘在我身上,
嘴唇無聲地翕動。我讀懂了她的唇語:“賤人,你給我等著!”我迎著她的目光,
唇角緩緩勾起一個無聲的、冰冷的弧度,用口型清晰地回應(yīng):“我等著。
”看著沈月柔被丫鬟攙扶著,一步三回頭、滿眼不甘地離去,我心底一陣暢快。這只是開始。
宋府這艘外表光鮮、內(nèi)里早已被蛀空的大船,沒了陸家金山銀海的支撐,我倒要看看,
這對“情深義重”的表兄妹,能在這艘破船上恩愛多久!3解決了沈月柔這個眼前的麻煩,
壓在心頭更重的巨石卻絲毫未減——我的娘家,陸家。前世那場滅門大火燒紅了半邊天,
父母兄長慘死的景象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著我的靈魂。尤其是哥哥陸昀,
那個才華橫溢、本該前途無量的探花郎,卻因為一個青樓女子,
葬送了性命和整個陸家的希望。我不能再讓悲劇重演。馬車停在陸府氣派的朱漆大門前,
看著門楣上熟悉的“陸府”二字,我眼眶一熱,幾乎落下淚來。剛邁進(jìn)花廳,
便看到爹娘和哥哥正在說話。母親眼尖,第一個看見我,立刻驚喜地迎了上來:“舟舟!
怎么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爹,娘,哥哥……”我的聲音有些哽咽,
目光貪婪地掃過他們每一張鮮活的臉龐。父親鬢角還未染霜,母親眼角也尚無細(xì)紋,
哥哥更是意氣風(fēng)發(fā),正是少年最耀眼的模樣?!斑@是怎么了?眼睛紅紅的?
可是宋硯那小子給你氣受了?”哥哥陸昀立刻沉下臉,幾步跨到我面前,緊張地上下打量,
“告訴哥,哥現(xiàn)在就帶人去打斷他的腿!”“舟舟別哭,誰欺負(fù)你了?跟爹說!
”父親也放下茶盞,一臉嚴(yán)肅。母親則直接把我摟進(jìn)懷里,心疼地拍著我的背:“好孩子,
受什么委屈了?快跟娘說說。”我用力回抱住母親,將臉埋在她帶著馨香的肩窩里,
悶悶地說:“沒事……就是想你們了。真好,你們都好好的……”“傻孩子,說什么胡話呢!
”母親嗔怪地拍了我一下。寒暄過后,我立刻將目光投向哥哥陸昀??婆e在即,
那個改變他命運(yùn)、也改變陸家命運(yùn)的女人——阿雪,必須提前解決?!案绺?,”我語氣嚴(yán)肅,
“科舉之前,你一步也不準(zhǔn)踏出府門!給我老老實實在書房溫書!爹,娘,
你們可得幫我看著他!”陸昀立刻苦了臉:“舟舟,你這也太……”“就這么定了!
”我打斷他,不容置疑,“春桃,你留下!替我看著大少爺!他要是敢偷溜出去半步,
立刻來報我!”春桃響亮地應(yīng)了聲:“是,夫人!奴婢一定看好大少爺!”陸昀抗議無效,
只能蔫頭耷腦地被父親押去了書房??粗麩o可奈何的背影,我稍稍松了口氣。把春桃留下,
是多重保險。然而,千防萬防,意外還是發(fā)生了。不過幾日,春桃就急匆匆地跑回宋府,
小臉煞白:“夫人!不好了!大少爺……大少爺他還是偷偷去見了萬花樓的那個阿雪姑娘!
回來就跟老爺夫人吵翻了天,說……說要娶她做正妻,一生一世一雙人!
老爺氣得差點動了家法!”我的心猛地一沉。該來的,還是來了。我立刻趕回陸府。
花廳里氣氛凝重,父親臉色鐵青,母親坐在一旁默默垂淚。哥哥陸昀則梗著脖子站在中央,
臉上帶著一種為愛抗?fàn)幍木髲?qiáng)和不顧一切?!拔也还?!我就是要娶阿雪!她雖是風(fēng)塵女子,
但出淤泥而不染,心地純善!我這輩子非她不娶!”“逆子!你……你是要?dú)馑牢遥?/p>
陸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你還要不要你的前程了!”父親氣得渾身發(fā)抖。我深吸一口氣,
壓下心頭的煩躁和失望。看來,從哥哥這邊硬攔是行不通了。解鈴還須系鈴人。當(dāng)夜,
我避開宋府耳目,只帶了春桃,直奔朱玉樓。前世只聞其名,未見其人,這次,
我倒要看看這個阿雪是何方神圣,能讓哥哥如此神魂顛倒。朱玉樓門前車水馬龍,
脂粉香膩得嗆人。我一身素凈的男裝打扮,卻還是被門口精明的老鴇一眼識破。4“哎喲,
這位……小娘子,我們這兒可不招待女客?!崩哮d甩著帕子,皮笑肉不笑地攔著。我正皺眉,
一個帶著幾分慵懶笑意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小娘子想進(jìn)這銷金窟?叫聲好哥哥,
爺帶你進(jìn)去開開眼?”我猛地回頭。月光下,一個身著玄色勁裝的年輕男子斜倚在門柱上。
他身量極高,肩寬腿長,墨發(fā)用一根簡單的玉簪半束著,幾縷碎發(fā)垂落在輪廓分明的頰邊。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帶著三分戲謔、七分探究,
毫不避諱地打量著我。他腰間懸著一柄古樸的長劍,
通身透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卻又危險迫人的氣息。“登徒子!”我冷冷斥道,心中警惕陡升。
這人氣息內(nèi)斂,步履無聲,絕對是個高手?!皣K,脾氣還挺辣?!彼堑粣溃?/p>
反而低低笑了起來,笑聲清朗,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在下姓謝,單名一個珩字。
小娘子怎么稱呼?”“關(guān)你何事!”我懶得與他糾纏,只想盡快進(jìn)去找到阿雪。
謝珩挑了挑眉,似乎覺得更有趣了?!靶邪桑唤芯筒唤?。”他話音未落,我只覺腰間一緊,
一股大力傳來,眼前景物瞬間模糊。待反應(yīng)過來,
人已穩(wěn)穩(wěn)落在萬花樓二樓一處僻靜的走廊里。春桃則被他拎小雞似的放在了我旁邊,
嚇得小臉慘白。好俊的輕功!我心中暗嘆,面上卻不動聲色:“多管閑事。
”謝珩無所謂地聳聳肩,抱臂靠在雕花欄桿上,一副看戲的姿態(tài):“請便?!蔽覒械迷倮硭?,
按著春桃打聽到的位置,找到了阿雪的房間。阿雪確實很美。一身素白衣裙,未施粉黛,
長發(fā)如瀑,氣質(zhì)清冷如月下幽蘭,與這煙花之地的靡靡之音格格不入。難怪哥哥會深陷其中。
我開門見山:“你喜歡宋硯?!卑⒀┱谡{(diào)琴的手猛地一顫,琴弦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錚鳴。
她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強(qiáng)自鎮(zhèn)定下來,
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帶著嘲諷的苦笑:“夫人好眼力。是,我這樣低賤的人,是配不上宋大人。
是我癡心妄想,是我不知廉恥勾引了他。夫人想怎么處置我?打?罵?
還是直接讓人把我沉了塘?”她站起身,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決絕。
她的反應(yīng)印證了我的猜測。她果然認(rèn)識我,而且對宋硯有情!“我不想管你和宋硯的腌臜事。
”我打斷她的話,“我只問你,為何接近我哥哥?別用愛上他那套鬼話來糊弄我。
”阿雪避開了我的目光,聲音有些發(fā)虛:“夫人說什么,我聽不懂?!薄笆撬纬幾屇銇淼?,
對不對?”我逼近一步,語氣篤定。阿雪猛地抬頭,眼中的震驚再也無法掩飾,
脫口而出:“你怎么……”“他給了你什么?”我截斷她的話,聲音低沉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銀子?承諾?還是……他那廉價的、不值一文的所謂‘真情’?”我冷冷地看著她,
一字一句道,“他給你多少,我三倍給你。離開我哥哥。”阿雪緊緊咬著下唇,
眼中掙扎劇烈,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沙?。骸安弧以诤醯牟皇沁@些。我……我愛他。
我愿意為他做任何事?!彼鹧郏聪蛭业哪抗饫锍錆M了不顧一切的執(zhí)拗,“夫人,
你不會懂的。愛一個人,本就不需要理由。”又是“愛”!“愛?
”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刻骨的嘲諷和恨意,“你身在風(fēng)月場,
閱人無數(shù),竟還如此天真可笑!男人的愛?那是最廉價也最致命的毒藥!你信不信,
你現(xiàn)在有的不過是一張好看的皮囊!等你人老珠黃,色衰愛弛,他宋硯看你一眼都會嫌臟!
到時候,你還有什么?你所謂的愛,只會把你拖進(jìn)地獄,萬劫不復(fù)!”我上前一步,
幾乎貼著她的臉,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阿雪,醒醒吧!別走我的老路!回頭是岸!
”阿雪被我眼中那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恨意和絕望驚得后退了一步,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
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就在這時,謝珩那帶著幾分慵懶笑意的聲音突兀地在門口響起,
打破了房間里劍拔弩張的氣氛:“嘖嘖,小娘子這嘴,可真是比刀子還利。
不過……”他斜倚著門框,目光饒有興致地在我和阿雪之間掃過,“話糙理不糙。
這位阿雪姑娘,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尤其……是你心里那位宋大人。
”阿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看向顧珩,眼中燃起一絲希望:“你……你胡說!
宋郎他……他不一樣!他救過我的命!他待我是真心的!”謝珩嗤笑一聲,搖了搖頭,
那神情仿佛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傻子。他不再看阿雪,反而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深邃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情緒,快得讓我以為是錯覺。“真不真心,
一試便知。”我壓下心中翻騰的戾氣,對阿雪冷冷道,“我給你一個機(jī)會,
看清你所謂的‘宋郎’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庇媱澓芎唵?。我讓阿雪裝病,派人去請宋硯,
就說有關(guān)于陸昀的重要消息相告。當(dāng)夜,宋硯果然偷偷摸摸地來了。他先是一臉關(guān)切,
握住阿雪的手噓寒問暖,情話綿綿,哄得阿雪眼中含淚,幾乎就要動搖。然而,
當(dāng)阿雪按照我的指示,怯怯地說自己可能得了會傳染的惡疾,想留在他身邊尋求庇護(hù)時,
宋硯臉上的溫柔瞬間褪得一干二凈,像碰到了什么極其骯臟的東西,猛地甩開阿雪的手,
驚惶地連退數(shù)步,甚至用袖子拼命擦拭剛才碰觸過阿雪的手掌!“什么?!你有?。?!
”他的聲音尖利刺耳,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恐懼,“離我遠(yuǎn)點!滾開!別碰我!
真他娘的晦氣!”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嘴臉,丑陋到了極致。阿雪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
臉上血色盡褪,眼中那點微弱的光,徹底熄滅了。她看著宋硯,仿佛第一次真正認(rèn)識這個人。
“看到了?”我推開隔壁虛掩的房門,走了進(jìn)去,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冰冷,
“這就是你豁出命去‘愛’的男人。在他眼里,你不過是一枚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
一件用過即扔的舊衣。你的死活,你的真心,一文不值?!卑⒀┑纳眢w劇烈地顫抖起來,
大顆大顆的眼淚無聲滾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沒有再看宋硯一眼,也沒有再看我。
宋硯看到我出現(xiàn),先是一驚,隨即臉上閃過極度的難堪和惱怒,但更多的是恐懼。
他大概沒想到會被我抓個正著?!瓣懲碇郏∧恪阍O(shè)局害我!”他指著我,色厲內(nèi)荏。
“害你?”我嗤笑,“我只是讓阿雪姑娘看清你的真面目,免得她泥足深陷,
白白賠上性命和我陸家的安寧。宋大人,好自為之?!蔽覒械迷倏此谎郏?/p>
目光轉(zhuǎn)向如同失了魂的阿雪。我替她贖了身,將一疊厚厚的銀票塞進(jìn)她冰涼的手里。
“離開京城,找個沒人認(rèn)識的地方,好好過日子。男人的愛靠不住,這些銀子,
能讓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路怎么走,你自己選?!蔽业穆曇衾餂]有同情,
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阿雪攥緊了銀票,抬起淚眼模糊的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復(fù)雜難言,最終只化作一聲低低的、帶著無盡悲涼的:“……多謝夫人。
”她沒再看角落里面如死灰的宋硯一眼,轉(zhuǎn)身踉蹌著離開了這個埋葬了她所有幻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