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中心的路上，蘇橙橙感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午后的陽光穿過梧桐葉，投下晃動的光斑，四周學(xué)生的談笑聲、自行車的鈴聲，都仿佛被放大，在她敏感的神經(jīng)上敲打。她緊緊跟在陳璐身后，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努力屏蔽著周遭的一切，只專注于腳下通往活動中心的路。
踏上三樓，還未靠近那扇掛著“吉他社”木牌的門，喧囂的音浪已經(jīng)撲面而來?；祀s著吉他掃弦聲、貝斯低鳴、架子鼓的節(jié)奏片段，還有密集的人聲交談、笑聲，形成一股強大的聲壓，瞬間擠壓著蘇橙橙的耳膜和胸腔。她臉色微微發(fā)白，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手指用力絞緊了衣角。
陳璐卻像魚兒入了水，眼睛發(fā)亮：“哇！好熱鬧！”她回頭拉住蘇橙橙有些冰涼的手，“別怕，交了表我們就走！跟緊我！”
推開那扇隔音效果欠佳的木門，里面的景象讓蘇橙橙呼吸一窒。活動室比想象中大，但此刻也顯得擁擠不堪。墻上貼滿了海報和琴譜，角落堆放著音箱、效果器和各種樂器盒。房間中央和四周散落著或坐或站的人群，大部分是新生，也有幾個看起來是學(xué)長學(xué)姐的人正在調(diào)試樂器或解答問題?？諝饫飶浡じ?、松香、汗水和青春荷爾蒙混合的氣息。聲浪在這里達(dá)到了頂峰，各種聲音毫無阻隔地撞擊著感官。
蘇橙橙立刻低下頭，視線只敢落在身前陳璐的鞋跟上。她感覺自己像誤入風(fēng)暴中心的小船，隨時會被這巨大的聲浪和密集的人影吞噬。腦中的嗡鳴似乎有復(fù)燃的跡象，她用力咬了下舌尖，用輕微的刺痛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報名表交哪里？”陳璐大聲問旁邊一個正在撥弄琴弦的男生。
“哦，那邊！”男生頭也沒抬，用下巴朝房間最里面一個堆滿了紙張的桌子努了努，“找李學(xué)長，戴眼鏡那個！”
陳璐道了聲謝，拉著蘇橙橙艱難地在人群中穿行。蘇橙橙感覺無數(shù)道目光（或真實，或只是她的臆想）掠過自己，讓她如芒在背。她幾乎是屏著呼吸，緊緊貼著陳璐，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指尖觸碰到褲袋里的手機，那里面存著白辰一的微信，一個微弱的念頭閃過：如果他在就好了……至少，這里有一個認(rèn)識的人。
終于擠到那張堆滿報名表和宣傳冊的桌子前。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頗為干練的學(xué)長正低頭整理著表格。
“學(xué)長你好！交報名表！”陳璐響亮地說，把自己的表格遞了過去。
學(xué)長抬起頭，目光掃過陳璐，落在她身后低著頭的蘇橙橙身上。他的眼神帶著審視社團新成員般的銳利，讓蘇橙橙感覺無所遁形，頭垂得更低了。
“兩張？”學(xué)長接過陳璐的表，看向蘇橙橙。
蘇橙橙的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她不敢抬頭，只是伸出手，將一直緊緊捏在手里、邊緣都有些汗?jié)竦膱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角那疊表格的最上面。動作快得像被燙到。
“……嗯。”她發(fā)出一個幾乎聽不見的音節(jié)。
學(xué)長似乎習(xí)慣了各種性格的新生，沒多問，只是點點頭，在兩張表上飛快地做了個標(biāo)記：“好了。具體錄取與否和活動時間會短信通知。”
“好的，謝謝學(xué)長！”陳璐開心地道謝，又問道，“學(xué)長我問一下你們吉他社也用其他樂器嗎，我看那邊有同學(xué)彈貝斯、敲架子鼓，還有按擊鍵盤的?！?/p>
學(xué)長臉上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當(dāng)然，加入我們的不止只有愛吉他的同學(xué)，還有熱衷音樂的愛好者。你看到的是我們社組建的樂隊，現(xiàn)在還在招人哩。開學(xué)招新時，就有一位會創(chuàng)作的吉他手加入了我們。”
“是不是軍訓(xùn)時，在攤位表演《靜默》的那位帥哥呀？我聽了他的彈奏，確實很有實力??！”，陳璐激動的問。
“白辰一啊！嗯……沒錯，就是他！” 學(xué)長想了想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你們要不要加入我們的樂隊啊，我們還需要備用樂手和主唱歌手?！?/p>
“怕是要讓學(xué)長你失望了，我們沒有音樂經(jīng)驗難以勝任啊?；蛟S等我們學(xué)好了吉他，練好了唱功，可以來你們這試試！”，陳璐認(rèn)真的說道，“學(xué)長你們總會找到合適的人員的！我們先走了哦！”
“好的，同學(xué)。歡迎下次再來！”
學(xué)長說完陳璐便拉著蘇橙橙如釋重負(fù)地轉(zhuǎn)身，“搞定！我們走！”
撤離活動室的過程同樣艱難，但蘇橙橙感覺腳步輕快了不少。當(dāng)那扇厚重的木門在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大部分喧囂時，她靠在冰涼的墻壁上，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后背的衣衫已經(jīng)微微汗?jié)?，是緊張，也是解脫。
“呼！里面人真多！不過感覺氣氛超棒！”陳璐依然興致勃勃，“以后我們就能一起學(xué)吉他啦！”
回宿舍的路上，夕陽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陳璐還在興奮地規(guī)劃著吉他社的未來，蘇橙橙則沉默地走著，感受著此刻的寧靜，以及心底那絲難以言喻的、邁出一步后的微瀾。
剛推開316的門，陳璐就迫不及待地宣布戰(zhàn)果：“報告組織！任務(wù)完成！”
林曉薇從書桌前轉(zhuǎn)過身，笑著問：“怎么樣？里面人多嗎？順利嗎？”
“人超多！跟菜市場似的！”陳璐夸張地比劃著，“音樂聲、說話聲，吵得我耳朵嗡嗡的！橙橙差點被嚇跑，不過還是勇敢地把表交了！”她拍了拍蘇橙橙的肩膀。
蘇橙橙臉上還殘留著一點蒼白，但眼神比出門前亮了一些，她低聲道：“嗯……交了。里面是……有點吵?！?/p>
王雅楠拉開床簾，探出頭：“‘有點吵’的量化指標(biāo)是多少分貝？超過圖書館閱覽室標(biāo)準(zhǔn)了嗎？”她一本正經(jīng)地問，眼里卻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
“絕對超標(biāo)！”陳璐搶答，“不過氛圍是真熱鬧！感覺大家都挺有活力的！對吧橙橙？”
蘇橙橙想起那幾乎要將她淹沒的聲浪，心有余悸地點點頭：“……嗯?！彼叩阶约簳狼?，想喝口水平復(fù)一下。
就在這時，蘇橙橙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蘇橙橙的心也跟著一跳。她拿出手機，屏幕亮起，是微信消息。
是白辰一！
蘇橙橙的手指瞬間繃緊，幾乎拿不穩(wěn)手機。她深吸一口氣，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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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辰一：蘇同學(xué)，報名表交了嗎？【愉快】
＞白辰一：希望你沒被活動室的“聲浪”嚇跑。【破涕為笑】
＞白辰一：謝謝你的幫忙。腳好多了，就是憋得慌。迎新演出估計得泡湯?！疚婺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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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問候，帶著他慣有的輕松調(diào)侃，卻像一顆小石子投入蘇橙橙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湖，再次漾開了層層漣漪。她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文字，臉頰微微發(fā)熱。
“誰呀橙橙？是通知短信嗎？”陳璐眼尖地瞥到蘇橙橙盯著手機發(fā)愣，好奇地湊過來。
蘇橙橙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熄滅了屏幕，把手機緊緊攥在手心，仿佛藏起一個滾燙的秘密?！啊瓫]，是……是天氣預(yù)報。”她含糊地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快步走向自己的書桌，拿起水杯掩飾性地喝水。
陳璐狐疑地眨眨眼：“天氣預(yù)報？今天不是大晴天嗎？”林曉薇看著蘇橙橙微紅的耳根和反常的舉動，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沒再追問。王雅楠則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平板，只是嘴角似乎也彎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
背對著室友們，蘇橙橙才敢再次點亮屏幕。她盯著那幾條信息看了許久，指尖終于輕輕落下，刪刪改改，最后只回了一個最簡短、也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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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橙橙：交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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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的光映著她微微泛紅的臉頰和眼中閃爍不定的光。活動室的喧囂似乎還在耳邊回響，而此刻，手機另一端那個人的存在，讓她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連同這張報名表，都染上了一層全新的、讓她心慌意亂又隱隱期待的色彩。吉他社的大門，似乎真的被她親手推開了。而“摘星閣”里，似乎有不止一雙眼睛，開始留意到她心底那片不易察覺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