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的光映著她毫無波瀾的臉，網(wǎng)絡上的狂熱與這間頂層公寓的死寂形成了鮮明對比。
《巔峰對決》的官方論壇、社交媒體、短視頻平臺，幾乎被那個ID為“Siren”的五殺視頻屠版。
【幀數(shù)警察來了，這操作不是腳本我倒立吃鍵盤！】
【這走位，這彈道計算，這他媽是人能打出來的？高數(shù)教授來打游戲了？】
【最新消息，虎鯊TV阿虎已經(jīng)光速下播，直播間因‘情緒過激導致設備損壞’被封了二十四小時。聽說砸了三個鍵盤，主機箱踹了個坑?！?/p>
段清鳶指尖輕點，關掉了所有喧囂的頁面。
這些贊美和質疑，與她證明一道復雜的數(shù)學題后，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演算過程并無二致。
都是結果論，過程無人關心。
她抬起左手，無名指上那道淺色的疤痕清晰可見。
是小時候為了反抗枯燥的繼承人課程，偷偷練習射擊時，被滾燙的槍管留下的印記。
父親段承岳當時氣得摔了茶杯，可第二天，又送來了一套更昂貴的德國定制槍械和一位前國家隊教練。
一如既往，用更優(yōu)渥的條件，將她牢牢困在名為“段家繼承人”的軌道上。
手機再度震動，屏幕上還是段承岳的名字，這次消息的語氣從不容置喙的通知變成了小心翼翼的詢問。
“鳶鳶，會議時間可以為你調整。他們只是想見見你，沒有別的意思?！?/p>
段清鳶終于有了動作，她劃開屏幕，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電話幾乎是秒接。
那頭傳來壓抑不住的咳嗽聲，緊接著，會議室里高管的匯報聲戛然而止。
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不耐：“都出去?！?/p>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輕輕的關門聲過后，電話那頭只剩下段承岳刻意放緩的呼吸，他手腕上那串小葉紫檀佛珠碰撞出細碎的聲響。
“鳶鳶？”
“我不會去。”段清鳶的開場白直接得像一把手術刀。
“這不是請求，這是你的責任?！倍纬性赖恼Z氣沉了下去，商界暴君的壓迫感瞬間溢出。
“我的責任？”段清鳶輕笑一聲，“是指坐在會議室里，聽一群老頭子爭論下一個季度的財報？還是批準收購一家我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公司？”
“這比你那個‘游戲’重要得多?！?/p>
“游戲？”段清鳶重復著這個詞，公寓里的空氣都冷了幾分，“在你眼里，這也是個幼稚的游戲，對嗎？”
就像她熱愛的數(shù)學，在她父親眼里，也不過是鍛煉邏輯思維、以便更好地接管公司的工具。
所有她真正熱愛的東西，都必須被貼上“有用”的標簽，才有存在的價值。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段承岳似乎在用力捻動著佛珠，試圖壓下翻涌的血壓。
許久，他的聲音疲憊下來，妥協(xié)的意味明顯：“鳶鳶，回來吧。別再胡鬧了，爸爸……”
“我跟你打個賭?！倍吻屮S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被霓虹燈點亮的城市脈絡。
段承岳愣住：“什么？”
“《巔峰對決》的全國聯(lián)賽?！彼氖种冈诒涞牟Ａ袭嫵鲆粋€潦草的符號，像一頂扭曲的王冠，又像傳說中塞壬的魚尾。
“我會拿到冠軍。如果我贏了，你投資我的戰(zhàn)隊，從此再也不許以任何形式干涉我的人生?！?/p>
段承岳的呼吸一滯：“那如果輸了？”
“我輸了，”段清鳶看著玻璃上自己冰冷的倒影，右眼下的淚痣像一滴凝固的墨，“我就回去當你的繼承人，做你想要的那個‘段清鳶’。穿你選的西裝，開你安排的會，嫁給你挑中的商業(yè)伙伴，一輩子?！?/p>
這才是她想要的，一場勝負未知的游戲。一場賭上全部自由的豪賭。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
段承岳仿佛能看到女兒那張倔強而酷似亡妻的臉。他甚至能想象到她說出這番話時，臉上那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良久，他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好?！?/p>
段清鳶掛斷電話，沒有片刻猶豫。
她回到電腦前，雙手在鍵盤上飛速敲擊，沒有去管那些仍在瘋狂彈出的好友申請和戰(zhàn)隊邀請，而是新建了一個文檔。
文檔的標題，是一串英文——
Eclipse。
日蝕。
她開始在文檔里羅列計劃。
【戰(zhàn)隊基地：現(xiàn)有頂層公寓改造，安保系統(tǒng)升級。】
【教練組：挖掘前世界冠軍戰(zhàn)隊KL的賽訓總監(jiān)。】
【分析師團隊：聯(lián)系麻省理工數(shù)據(jù)建模實驗室的學長。】
她正專注地規(guī)劃著，電腦右下角彈出一個特別關注的直播通知。
【您關注的主播Lucian已開播?！?/p>
段清鳶的手指頓了頓。
Lucian，江硯。前《巔峰對決》世界冠軍打野，三年前退役后接手了瀕臨破產(chǎn)的KL戰(zhàn)隊，用兩年時間將其打造成了聯(lián)賽豪門。
也是三年前，在一場表演賽上，被當時只有十六歲、受邀作為神秘嘉賓的她，用一個輔助英雄單殺了三次的倒霉蛋。
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
直播間里，江硯沒有開攝像頭，只有游戲界面。他似乎在測試新版本英雄，但彈幕卻在瘋狂討論別的事情。
【老大老大！你看到那個Siren的琴魔五殺了沒？簡直不是人！】
【那操作，那意識，我懷疑是你開的小號！】
【硯神，評價一下唄，這琴魔有你當年的風范嗎？】
江硯操控著英雄清完一波兵線，才慢悠悠地開了口，語調是一貫的矜貴散漫：“沒看。一個小主播的福利局而已，有什么好看的?！?/p>
彈幕一片哀嚎。
【傲嬌了傲嬌了！】
【別裝了，你肯定看了八百遍了！】
“真沒看，”江硯輕笑一聲，補了一句，“不過，這個ID倒是有點意思?！?/p>
段清鳶挑眉。
“Siren，人魚之王?！苯幍穆曇敉高^耳機傳來，帶著一種莫名的穿透力，“歌聲致命，引誘水手觸礁沉沒。聽起來，像個很難搞的女人?！?/p>
他頓了頓，鼠標在商店里買下一把長劍，然后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百萬觀眾說。
“真想見識一下?！?/p>
段清鳶面無表情地關掉了直播。
她打開戰(zhàn)隊成員的招募計劃，在“打野”那一欄后面，敲下了幾個字。
【備選：找個比Lucian強的?！?/p>
寫完，她又覺得不妥，刪掉。
重新輸入。
【必須找個比Lucian強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