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面，開口少年少女就忘了自己要說什么。1 快進站的車，
慢吞吞的心跳第一節(jié)·：快進站的車，慢吞吞的心跳他們在站臺碰頭的時候，
風正好一陣一陣吹過來。不是涼風，是那種黏糊糊的、帶著熱度的風，吹得人心里也發(fā)熱。
九點整，陽光正亮。站牌邊貼著一張褪色的宣傳畫，風吹得紙邊咯啦啦響。他先到，她后到。
他站在候車區(qū)邊上，低頭看手機，沒動。人來人往，他跟周圍誰都不一樣，
安靜得像一塊石頭。她明明想先走過去，結(jié)果還是猶豫了一下，先在十步開外停下，
悄悄把額前碎發(fā)攏了攏。他忽然抬起頭，看見她。兩人隔著人流對視一秒。她想先笑一下，
緩和氣氛。嘴角才動，心跳就失了準頭。——現(xiàn)在說“好久不見”，是不是太正式了？
——要不就說“你也來了”？可聽上去像廢話?！懔?，不說。她拖著箱子走過去，
腳步慢得像在踮著。她剪了短發(fā)，眼尾還有沒擦干凈的睫毛膏。他有點想看她，
但又不敢看得太久?！啊蜣o?！薄班?，……夏知遙。”“你來的挺早。”她輕輕一笑，
牙齒整齊，聲音懶懶的?！拔乙幌驕蕰r。”“是嗎？我記得某人金太陽模擬考試遲到了三次。
”“……那是特殊情況?！彼龥]再說話，只是拉著行李站在他身邊，
瞇眼看那列正慢慢進站的綠皮火車。旁邊有個中年男人在打電話，聲音粗?。骸皩Γ?/p>
我都買好了，西瓜、礦泉水、還有掛面……”她盯著那人看了兩秒，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想：要是有一天，我和沈辭也變成大人，是不是也頂著這樣的肚子，然后肚抱。
直到沈辭投來目光，她才一本正經(jīng)的收斂笑容。沈辭喜歡夏知遙，
于是他的注意力總會被她吸引，然后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假裝一本正經(jīng)。就像剛剛，
她在看肚子的時候，他在看她。風吹過來，她的袖子貼上他手背，輕飄飄一下一下地掃。
他沒動，也沒說話，只覺得像有人在撓心。他忽然問：“你行李重嗎？”“……不算重。
”“給我。”“不用……”她說著，還是松開了拉桿。他接過去，提得很輕松，
似乎完全沒費力。她心里卻像被人輕輕捏了一把。他們往檢票口走。廣播里在喊什么，
她一句都沒聽清?；疖嚨蔫F軌在咣當咣當?shù)卣?，像有人一下一下敲著他后腦勺。
——不緊不慢，敲得他發(fā)熱。他們進了車廂，找了座位。靠窗那邊，她讓了讓他。
“你靠里吧。”“不用，我不暈車?！薄翱赡銦帷！薄皼]關(guān)系?！彼⒅幻?，
然后很慢地坐進去。座位窄，兩個行李箱擠在腿邊。她拽了拽裙角，還是有點蹭到他膝蓋。
“……對不起?！彼÷曊f。他“嗯”了一聲，動也不動。過了幾秒，她也不動了。
風從窗縫吹進來，輕飄飄的，有點草味，有點熱，也有點像她的洗發(fā)水。他咽了口口水，
耳朵開始熱。火車開動的時候，她看著窗外的稻田，金燦燦一片，像翻過去的卷子，
又像來不及過完的暑假。他側(cè)頭看她，她睫毛抖了一下。“你真的報那所學校了？”“嗯。
”“好遠啊?！薄澳悴灰矆蟮煤苓h？”“我沒你遠。”“那也看緣分了。”“是啊。
”她輕聲說，“這次之后，說不定就再見不到了。”話說出口后，兩人同時沉默了。
過了幾秒，她輕輕笑了下，低頭從包里掏出水瓶。“你渴嗎？”“……不太。
”“要不要喝點？”“……你先。”她遞過去，他接住的時候，指尖蹭到她的手背。一下。
她沒動。他也沒動。水瓶有點冰，他想快點松手，但她還沒松。“你手很涼。”他輕聲說。
“你耳朵很紅?！彼f得更輕?？諝庀袷潜换疖嚴?，一陣一陣拽著他們往前。十分鐘后，
她靠著窗子開始打盹。車廂的鐵軌聲像節(jié)奏不準的心跳：咚咚，咚……咚咚。
她的頭一點一點地偏，偏到他肩上。不是那種“咚”一聲的靠，
是那種慢慢滑過去、像貓一樣蹭過去的那種。他僵著沒敢動。她的額發(fā)輕輕掃著他的下巴。
然后又一下，額頭靠上來。他聽見自己心跳，比車輪快。她忽然醒了。“……靠你了？
”“你靠我了?！薄鞍。瑢Σ黄?。”“沒關(guān)系?！彼?，掩飾性地抬手摸頭發(fā)，
又把窗戶往上拉了拉。她說：“風有點大?！彼f：“嗯?！彼f：“我不是故意靠過去的。
”他說：“我知道?！彼f：“真的不是?！彼f：“……你可以靠著?！彼徽f話了，
頭慢慢靠回來。這一趟車會開三小時。他想，他們已經(jīng)用了快四十分鐘，
只是為了靠一次肩膀。但也好。他想，少年人靠近，總得一點點靠，不然會嚇跑的。
風還是從窗縫進來，有點熱，有點輕，有點像心里的那點話——不說，也被風知道了。
2 耳機的左聲道第二節(jié)·耳機的左聲道車廂晃晃悠悠地往前走。陽光一點點移，
先照在她的手，再照在他膝蓋上。風不知疲倦地往里灌，吹亂她的劉海。她拉了幾次，
拉不過來，就干脆把頭埋低，臉有點紅。他想幫她撥開。想了很久。手指抬起兩厘米，
又放下。她好像感覺到了，抬眼看他：“干嘛？”“……沒事?！薄澳銊偛攀遣皇且f什么？
”“沒有?！彼⒅?，眼睛亮亮的，像兩顆還沒化開的糖。他別開視線，心里有點發(fā)熱。
其實有好多話想說。想說你靠著我也沒關(guān)系。想說我其實不想下車。想說，我不想只當同學。
但這些話，跟心里的火似的，燙，卻說不出口。她把頭又低下，翻了翻包，拿出一副舊耳機。
白色的，線纜有點發(fā)黃，左耳那邊還纏著透明膠帶。“要不要聽歌？”她問。
他看著她那點笨拙，輕輕點頭：“嗯?！薄白舐暤缐牧耍疫呌新?。”“沒事。
”她把耳機分給他。線不長。他想坐遠一點，發(fā)現(xiàn)沒地方退。于是他們肩膀挨在一起。
不是很用力的那種，只是貼著?？伤X得自己血管里都開始冒泡了。她點開播放器，
調(diào)到一首老歌，旋律慢慢溢出來。他看著窗外，假裝認真聽歌，
余光卻一下一下掃過她的側(cè)臉。她也不看他，只是側(cè)著頭，手指卻在手機屏幕上畫圈。
她盯著窗外看，心里有一萬個聲音在吵。歌里唱的是“再見啦，少年”，女聲很輕，
有點沙啞?！斑@首歌……你以前跟我推薦過?！彼f?！班拧！薄澳菚r候是……高一吧？
”“應該是。那時候還坐你后面?！薄笆前?。”她輕輕笑了下，
聲音淡淡的：“那時候你老說我字丑?！薄啊髞頉]說了?！薄盀槭裁?？
”“……好像不重要了?！彼龥]接話，耳機里的歌走到了副歌。她側(cè)頭看他，眼神有一點點，
像是要戳穿他?！捌鋵嵞隳菚r候……是不是也覺得我很煩？”“沒有?！薄罢娴?？
”“……嗯，真的?！彼戳怂麕酌?，忽然把視線挪回窗外。風吹進來，
她的發(fā)絲在他脖子上掃了掃。像一只小蟲，輕輕停了一下。他沒躲。半個小時過去，
歌播完了。她沒拔耳機，他也沒動?！案柰炅?。”她說?！班拧！薄澳阋俾犚皇讍幔?/p>
”“可以?！彼匦曼c開列表。他忽然問：“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在這趟車上，
跟我說點什么？”她指尖一抖，屏幕亮起一行歌名。她沒抬頭，
聲音很輕：“……你怎么知道？”“猜的?！薄澳阍趺床碌模俊薄澳憬裉煲恢痹诳次摇?/p>
”她忽然抬頭。風吹進來，她聞到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干干凈凈。她忽然有點想哭。
但她只是用力咬了下唇，聲音輕輕的?！澳阋苍诳次野??！彼曇粜〉孟褚В?/p>
“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避噹诌^一段鐵軌，晃了兩下。他的手臂和她撞到一起。
她沒退，也沒說話。他覺得胸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那種感覺，好像再不說，
就再也來不及了?！啊阆胝f什么？”他問。她看他，看了很久。目光慢慢落到他嘴角，
再回到他眼睛。她張了張嘴。又閉上。然后低下頭，像一只逃跑的小獸?！八懔?，不重要了。
”“重要?！彼曇舻拖氯?，“對我很重要。”她沒抬頭。只是輕輕把耳機從他手里抽走，
纏好，塞進包里?！拔遗抡f了……以后連同學都做不成?！薄啊薄八裕懔?。
”她拉下窗子，風停了。車廂里忽然安靜得只剩下心跳聲。他想伸手拉她。想了很久，
還是沒動。他們就這樣肩并肩，誰都不看誰。窗外的麥田一片金黃，像是要把夏天全都晾干。
她忽然低低開口：“你耳朵，還是紅了?！彼曇粲悬c啞：“……你的也是?！彼龥]說話。
火車繼續(xù)往前走，像一條緩慢的河。她想，如果可以，她寧愿它永遠不開到終點。她想，
她有點后悔。如果剛才勇敢一點，是不是就不用裝作不在意。風又吹進來了，帶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