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國十六年,大雪。宮殿內(nèi)的炭火燒的正旺,高位上的男子神情有些倦怠,
骨白的手中拿著奏折,旋即皺了皺眉頭,如玉的容顏顯得溫和,字字擲地有聲,
話語中掩蓋不住的怒意,“將軍就是這樣替朕治理邊疆的。’’蒙野低下頭,
想來知道話中的意思,只是他就那樣站著,不肯多言,
這些年鎮(zhèn)守邊境倒是如今多了幾分成熟穩(wěn)重,知曉他的脾性,云澤也沒再為難,
淡淡道“此事朕暫時不計較,將軍定要盡快想出另外的萬全之策。
”小安子得了旨意負責(zé)送蒙野出宮,出了昭陽殿,迎面走來了一位女子,
鵝黃色的衣衫裙角輕輕隨著腳步的挪開飄揚著,明明身量纖細,卻因披著厚大的斗篷,
顯得整個人有些臃腫,卻也多了幾分嬌俏可愛,身后跟著婢女提著東西,
他停下了腳步定定地看著,眉頭慢慢舒展。隨后清麗的面容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正眉眼彎彎朝著他笑著,仿佛天地間失色,楚蔓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蒙野。
心里輕顫了一下。只知道他一直在邊疆打仗,昨日才得了消息他回了上京,記得幼年時期,
她與錦萱,蒙野也算得上是兒時玩伴,如今她還能依稀記得在自家的沈國公府后院桂花樹,
還是她三人栽種的。只可惜這樹最后竟然長歪了脖子,蒙野也跟著他的父親去了戰(zhàn)場。
她自小胡鬧慣了,還時常躺在歪脖子樹上賞月飲酒,頗為愜意,看著蒙野面無表情的臉,
心里還是很緊張,轉(zhuǎn)念一想這人不是打小就這樣,所以為了安慰自己她心里堅信,
他是一個外冷內(nèi)熱的好人。兒時的情分歸兒時,卻也不能忘了規(guī)矩,她朝著他行了禮,
儀態(tài)得體,“蒙將軍近來可安好?!别埵窃倨匠2贿^的一句話,蒙野心中泛起漣漪,
頓了頓開口道,“一切都好。”知她定然去的地方是昭陽殿,不著聲色看了她幾眼。
一時相對無言,楚蔓神情有些局促,將自己手中的暖爐塞到他的手中,
對上他冷若冰霜的眼眸,她解釋道,“天氣寒冷,將軍穿的單薄,莫要凍壞了身子,
豈不是于天下百姓無益,我正要去昭陽殿給云哥哥送些糕點,就先告退了。”看著她的背影,
蒙野垂眸深思,手中不自覺握緊了暖爐,小安子在一旁提醒道,“將軍時辰不早了,
老奴也要盡快回去復(fù)命?!薄白甙伞!闭f著那人就快步走了出去,
小安子趕緊加快步伐跟上去。殿門口的宮女太監(jiān)朝她恭敬施了禮,也沒有阻攔,
任她進了殿中。云澤收斂了心神,看清楚了來人,
放下手中的奏折“看來蔓兒果真是與朕心意相通,正好有些餓了,你就來了。”她巧笑嫣然,
倒也是忍不住打趣,“云哥哥是想蔓兒了,還是想蔓兒帶來的糕點,可不許騙人。
”終究還是小孩子習(xí)性,云澤輕輕笑著,帶著寵溺的語氣,“自然是想蔓兒。
”楚蔓將一盤點心放在云澤的面前像是很滿意他的回答,想到了些什么,“云哥哥,
來的路上我看到了蒙野?!秉c心入口即化,帶著絲絲的甜蜜,“怎么突然問了他,
莫不是蔓兒喜歡他那般的男子?!痹茲啥⒅槐菊?jīng)地問道。她被問得有些愣住了,
漫不經(jīng)心地反駁道,“誰喜歡他一定是瞎了眼,永遠冷冰冰的像塊硬石頭,我呀,
還是更喜歡云哥哥這樣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當(dāng)真?’’“嗯。”少女的聲音有些稚嫩。
其實這個問題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些心不在焉,答非所問。回到國公府,
大雪依舊沒有停止的痕跡,紛紛揚揚,雪花落在她的鼻尖,轉(zhuǎn)瞬即化,帶著些涼意。
只是這場大雪并非瑞雪,反倒凍死了不少的牛羊。啟國向云國求和,
雖然在預(yù)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云澤派了蒙野前去談判。三日歸,談判成功,
全城百姓夾道相迎,場景好不熱鬧,楚蔓站在仙鶴莊的酒樓上,
低著頭往下看眼神專注像是在尋找些什么?!靶〗?,
別人今日都是想出來一睹蒙大將軍的颯爽英姿,就您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模樣。
”初夏弱弱地在一旁嘀咕著。楚蔓沒有為自己辯解些什么,她雖自小衣食無憂,
不曾受過苦難,但也并非養(yǎng)尊處優(yōu),深知無數(shù)的將士拋頭顱灑熱血,方換來如今的安樂局面。
而蒙家世代忠烈,蒙野戰(zhàn)功赫赫,上趕著巴結(jié)的人不在少數(shù),
可是這世上之人錦上添花者眾多,難得有雪中送炭之情。拋開家世不說,單論相貌,
蒙野也著實也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她正細細想著,誰知抬頭的那一刻起,
卻正好對上了蒙野的目光。毫無征兆,沒有躲閃,那目光仿佛要將她看穿,帶著探究的意味。
他騎在馬上,身穿著盔甲,多了幾分凌冽的氣息,只是那雙眼睛繼續(xù)盯著她,
像是猛獸盯著獵物,心里有些發(fā)怵,但是深吸了口氣,楚蔓面上強裝鎮(zhèn)定,
向他露出了一個溫和得體的笑臉。也不知為何,他卻突然轉(zhuǎn)過了頭,駕馬飛奔離去。
宮中賜宴文武百官,楚蔓也跟著父親入了宮,聽說此次是太后親自宴請蒙野,
意為他接風(fēng)洗塵。云澤與太后一同坐在高位上,錦萱站在太后的身側(cè),行了禮之后,
眾人也都紛紛落座,歌舞升平,籌光交錯。楚蔓坐在父親的身后,按照品階的高低,
正對著的就是蒙野的位置,他風(fēng)頭正盛,已經(jīng)有了不少的大家閨秀偷偷看著他,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的母親早逝,是先帝的義妹依云長公主,后先帝悲痛,
為表哀思追封父親為國公,也算是難得的尊榮,而她也擁有了郡主之位。
只是太后向來不喜她,至于原因無從得知,今日也是她入宮第二次見到錦萱,
第一次還是在昭陽殿,錦萱是太后的養(yǎng)女,向來寵愛有加。楚蔓欣賞了會歌舞,
看著面前的酒水,她的酒量極差,萬不可貪杯,隨手拿了塊綠豆糕,放進口中,
這御膳房做出的味道著實比國公府的好吃不少。著實有些乏味,
她便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溜了出去,只是剛出去的就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胸膛,
她揉了揉腦袋,帶著質(zhì)問“你怎么會在這,難不成你跟蹤我?
”他剛伸出的手又輕輕不著痕跡地落下,只是在宴會上偷偷看了她幾眼,跟著便出來罷了,
“我只是出來透透氣罷了?!毖韵轮饽皇亲I諷她自作多情。楚蔓沒再與他計較,
抬頭看了看天空,今晚的月色甚美。她一路從御花園走著,
突然看到一位小太監(jiān)領(lǐng)著蒙野去了澤蘭閣的方向,蒙野對皇宮的地形不太熟悉,
想來也并不知澤蘭閣乃是宮中禁地。可是就算他不知道,莫不是那位小太監(jiān)故意將他引過去,
她趕緊跟了上去。往日里這條路巡邏的侍衛(wèi)最多,今夜卻沒有,偏殿的門開著,
她放緩腳步走進去,嗅到一股香氣,隱約看到床上躺著一位并未衣著寸縷的女子,
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這不是普通的迷香,藥效強烈,那人帶著她飛身上了屋頂。
楚蔓靠在他的肩膀上,蒙野從袖口處掏出一顆藥丸放進她的嘴中。不一會懷抱中的人醒來,
看著他的面容,“你沒事吧,本郡主告訴你,那個小太監(jiān)一定有鬼?!泵梢熬媒?jīng)沙場,
什么陰謀詭計沒有見過,他簡單地點點頭,贊同她的話,“多謝?!薄x什么,
你我也是自幼相識,不過要說這害人的方法,著實老土了些,春宵一刻值千金,
本郡主就不打擾了?!背妮p功極好,她出來了這么會,要是被爹爹發(fā)現(xiàn)就難辦了,
免不了一頓責(zé)罵。宴會還在繼續(xù),蒙野也回到了他的位置,不知為何,
他剛剛看向她的那一眼,仿佛在說,本將軍禁欲。隨后太后屏退了歌舞,
“蒙野此次談判成功,與我云國功不可沒,哀家與皇上定然會好好嘉獎,今日,
哀家想起蒙老將軍去世,定然希望哀家能夠替他好好照顧自己的兒子,
所以哀家想將錦萱賜婚蒙野,皇兒,覺得哀家的提議如何?”云澤開口溫和回道,
“此事朕自然贊同母后,錦萱妹妹溫柔體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得母后的悉心教導(dǎo),
堪稱良人,只是這終身大事也要問問蒙野是否愿意?!毙“沧蛹奔泵γη皝矸A告,
“啟稟皇上,太后娘娘,鄭容大人帶著一名女子有要事啟奏。”云澤;“宣。
”只見鄭容走來,身后跟著一位衣衫不整的宮女,著實有傷大雅,
在座的讀書人紛紛抬起袖子遮擋眼睛?!班嵈笕诉@是?”云澤淡淡開口。鄭容乃是禮部尚書,
看起來模樣老成,“啟奏皇上,太后娘娘,
老臣剛走出這松音殿就碰到了這位要投湖自盡的宮女,將她攔下,其中隱情牽涉其深,
老臣不敢妄言?!碧箝_口,“無事,哀家定然替你做主?!蹦敲涌蘅尢涮?,聲淚俱下,
姿色一般,“是蒙將軍欺辱了奴婢?!贝嗽捯怀?,眾人嘩然,此事若是屬實,
明日之后蒙野定然會身敗名裂。楚蔓坐直了身子,靜靜聽著,這赤裸裸的誣陷,
朝堂上的明爭暗斗不在少數(shù),蒙野風(fēng)頭太盛難免引來記恨。蘇濟站出來替蒙野辯解,“皇上,
若是僅憑這宮女的一面之詞,就判定了將軍的過錯,豈不是有失公允,
如何向天下的百姓交代,此事定然是誣陷。”誰知那宮女繼續(xù)開口,
“奴婢并非沒有證據(jù)存心誣陷將軍,奴婢自小佩戴海棠花香囊,若是在將軍的身上聞出此香,
定能證明奴婢的清白?!边@一番話說的縝密,這究竟是何人指使,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驗香,
楚蔓看著蒙野的表情,依舊還是冰塊臉。他總歸是進過那偏殿,
身上沾染了香氣也是在所難免,對于結(jié)果她意料之中。鄭容進言,“皇上,
此事已經(jīng)顯而易見了,這蒙野竟然仗著自己立了功,就敢如此胡作非為,此狂徒定要嚴(yán)懲。
”楚蔓不相信他沒有應(yīng)對的辦法,只是為何這人怎么突然就變成了悶葫蘆。
倒是太后似乎并沒有驚訝之情,“哀家相信蒙野是個好孩子,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看在他為國所立下的汗馬功勞,不如就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將這位女子賞賜于他,
賜婚就此作罷,諸位以為如何?!痹谧娜硕夹闹敲?,這哪里只是簡單的賜婚,
這背后有多少種利益糾葛誰又說得清呢,太后說的話看似有所偏駁,
反而是可以貶低蒙野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有了如此丑聞,哪個朝中大臣愿意下嫁女兒,
斷絕了聯(lián)姻的機會,便是少了助力,還真的是一箭雙雕。
原來太后從一開始就沒想將錦萱賜婚于蒙野??偛荒茏屗墒苋绱瞬话椎脑┣?,
按照她的猜測此事定然與太后脫不了干系。“太后娘娘臣女有話要說,昨日,
云哥哥送了我一個香囊,豈料今晨丟失了,
蒙將軍將遺失的香囊歸還與我才會沾染上了香囊的氣息?!彼f的認真?!盎蕛海?/p>
楚蔓說的話是否屬實?”太后質(zhì)問。云澤看著楚蔓,一臉溫和,“蔓兒,還是如此粗心大意,
母后,此事屬實,蔓兒的生辰就是昨日,朕特地挑選的生辰禮物。
”她知道云澤定會幫她隱瞞,只是昨日既是生辰也是喪母之日。后來她便再也不過生辰。
鄭容走到她的身旁,“不知郡主的香囊此時是否在身上,能否讓下官一觀。
”她哪里有真的香囊在身上,身后響起父親的聲音“鄭大人,莫不是在質(zhì)疑小女所說,
方才皇上都已經(jīng)證實過,您這般到底是為何?”“國公誤會了,臣只不過隨口一問。
”轉(zhuǎn)身繼續(xù)說道,“皇上,既然此事已經(jīng)水落石出,是這賤婢生事,死不足惜。
”太后的眼神不善。蒙野站在臺下,隨后跪在地上,不緊不慢地回道,
“臣今日多謝皇上與太后的美意,只是臣心中已經(jīng)有了想要攜手共度一生的心愛之人,
既以作出了承諾,除非身死,定不可辜負?!背嶂^聽著出于好奇的心理,
想來也不止她好奇,這石頭還能說出這般撩人的情話,太后接著又追問,
“哀家倒是想知道這是那家的姑娘?!痹谒磳㈤_口的那一刻,云澤從高位上站了起來,
“母后,兒子正想有一事宣布,后位懸空,朕有意冊立國公之女楚蔓為后?!贝嗽捯怀觯?/p>
太后便憤然離開。楚蔓被驚嚇到,楚河拉著她的胳膊一起跪下,“老臣請罪,
請陛下收回旨意,蔓兒自小被我嬌慣,不懂規(guī)矩實在不是國母的合適人選?!痹茲啥⒅?/p>
拿出少有的堅定語氣,“朕心意已決。”隔日,事情就傳遍了大街小巷,人盡皆知,
還成為了茶樓的談資。朝臣連著上了好多奏折。昭陽殿內(nèi),“母后,您知道朕心儀楚蔓,
您為何不能成全兒子。”云澤坐在太后的身旁,表情執(zhí)著。太后端起茶盞輕抿,
“你真的要違抗母后,我只問你,你究竟是要這天下,還是那個小丫頭。”云澤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