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幻夢初醒陽光,昂貴得如同熔化的靈晶,從整面嵌著防御陣紋的琉璃窗潑灑進(jìn)來,
將腳下觸感綿軟如云、實(shí)則水火不侵的雪域天蠶絲地毯,染成一片暖融的色調(diào)。
空氣里浮動著若有似無的香氣,是清晨剛從藥王谷用傳送陣送來的千年玉髓蘭,
混著萬年養(yǎng)魂木家具沉穩(wěn)而滋養(yǎng)神魂的氣息。我赤腳踩在地毯上,
指尖拂過梳妝臺上那面冰冷光潔、能映照神魂本源的水晶鏡框。鏡框里嵌著的,
是一張用留影玉刻錄的全家福——背景是靈氣氤氳的碧波海私人靈島,
父親云懷遠(yuǎn)身著云紋錦袍,氣度沉穩(wěn)儒雅,
袍的母親蘇清晏肩上;中間是笑得眉眼彎彎、天才之名響徹修真界的妹妹云念初;而最邊上,
那個被所有人目光溫柔包裹著的少女,穿著最頂級的霓裳羽衣,笑容明媚張揚(yáng)——那是我,
云疏影,或者說,是這個身份現(xiàn)在的擁有者。三年前,我莫名在這個世界醒來,
占據(jù)了因探索上古秘境而失蹤的云家真千金云棲月的身份、身體和……人生。
云家人欣喜若狂,仿佛失而復(fù)得的稀世珍寶。他們將對云棲月的所有思念、愧疚和寵愛,
毫無保留地傾注在我這個“劫后余生”、“記憶有損”的“女兒/姐姐”身上。
云懷遠(yuǎn)耗費(fèi)巨資拍下玄元靈脈的核心島嶼,只為給我打造最完美的修煉洞府。
蘇清晏動用了家族珍藏的九轉(zhuǎn)還魂丹和無數(shù)天材地寶,只為修復(fù)“我”受損的根基。
而云念初,這個本該拜入頂尖劍宗“天衍宗”的絕世天才,因?yàn)槲乙痪洹跋肽蠲妹谩保?/p>
硬是改了志愿,選擇了離家更近、以術(shù)法聞名的“星羅閣”。他們對我太好,
好到讓我這個異世孤魂常?;秀?,幾乎忘記了“云棲月”這個名字的重量。
2 及笄之劫我努力扮演著他們期待的女兒,學(xué)習(xí)這個世界的知識,笨拙地引氣入體,
嘗試著融入這個光怪陸離的修真豪門。我小心翼翼地珍藏著這份偷來的溫情,
甚至……開始貪戀,開始幻想,也許我能一直這樣下去?也許他們愛的,就是現(xiàn)在的“我”?
直到今夜,我的及笄大典,
也是云家為我這個“失而復(fù)得”的千金舉辦的、昭告整個修真界的盛大宴會。
云闕仙府燈火通明,仙樂渺渺。修真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齊聚一堂,觥籌交錯間,
贊嘆著云家的底蘊(yùn),也好奇地打量著今夜的主角——我。
云懷遠(yuǎn)親自為我戴上那頂由星辰淚和鳳翎羽編織而成的及笄冠冕,光芒璀璨,
映襯著我精心裝扮的容顏。蘇清晏溫柔地替我整理著霓裳羽衣的流蘇,
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驕傲與慈愛。云念初更是全程挽著我的手臂,像只快樂的小鳥,
嘰嘰喳喳地向賓客介紹她的“姐姐”有多好?!笆栌埃@是家族為你準(zhǔn)備的禮物。
”云懷遠(yuǎn)的聲音帶著欣慰,指向大廳中央懸浮的一塊巨大測靈石。
這塊石頭不僅能測靈根天賦,更能追溯血脈本源,是云家傳承的重寶之一。
“讓它見證你新生的開始,也讓我云家血脈的光輝,照耀整個修真界!”賓客們屏息凝神,
期待地看著我。這是儀式最重要的一環(huán),昭示著云家真千金的回歸與榮光。
3 真相撕裂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那絲莫名的不安,走上前。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將手緩緩按在了冰涼光滑的測靈石表面。靈石瞬間亮起柔和的白光,
那是屬于云家血脈的輝光。云懷遠(yuǎn)和蘇清晏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然而,
就在這光芒穩(wěn)定下來,賓客們準(zhǔn)備歡呼祝賀之時——異變陡生!測靈石光滑的表面驟然扭曲,
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柔和的白光被一股陰冷的幽藍(lán)色光芒粗暴地撕裂、吞噬!
那藍(lán)光越來越盛,越來越刺眼,
最終竟在靈石內(nèi)部凝聚成一張清晰無比、卻帶著刻骨怨毒的臉!那張臉,
與我現(xiàn)在的面容有七八分相似,卻更加精致冷艷,
眉宇間帶著天生的矜貴與此刻的瘋狂——正是失蹤三年的云棲月!
她凄厲的尖叫仿佛穿透了靈石,直接刺入每個人的神魂深處:“她!是!冒!牌!貨——?。?/p>
!”“偷竊者!竊取了我的身份!我的身體!我的家人!”“爹!娘!念初!殺了她!
她是假的!我才是你們的棲月啊——!”4 背棄深淵整個云闕仙府,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的目光,從測靈石上那張?jiān)苟镜哪?,瞬間聚焦到我的身上。
震驚、懷疑、厭惡、鄙夷……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我僵在原地,
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凝固。那張臉,那聲音……是原主!她回來了!
而且選擇了這個最萬眾矚目、最無法辯駁的時刻,用最慘烈的方式揭穿了我!
“不……不是……”我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聲音干澀得幾乎發(fā)不出。我看向云懷遠(yuǎn),
看向蘇清晏,看向云念初,眼中帶著最后的希冀和祈求。這三年,是真心的!那些溫情,
那些寵愛,難道都是假的嗎?蘇清晏臉上的慈愛瞬間凍結(jié),如同覆蓋了一層寒冰。
她猛地一步上前,動作快如閃電,卻不是來保護(hù)我?!芭尽?!
”她手中那杯價(jià)值連城的瓊漿玉液,被她狠狠摜碎在我的腳下!冰冷的酒液混合著碎片,
濺濕了我華貴的裙擺和赤裸的腳踝。“別臟了我的鮫綃毯!”她聲音冰冷刺骨,
帶著前所未有的厭惡和鄙夷,仿佛在看什么惡心的穢物。
“原來如此……怪不得總覺得哪里不對!怪不得三年了,修為進(jìn)展如此緩慢!
原來是個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鉆出來的孤魂野鬼,也敢冒充我云家的血脈!”每一個字,
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jìn)我的心臟。“爹……”我轉(zhuǎn)向云懷遠(yuǎn),聲音顫抖。
他曾經(jīng)是我最堅(jiān)實(shí)的依靠。云懷遠(yuǎn)臉上的儒雅早已消失殆盡,只剩下暴怒和被人愚弄的羞恥。
他眼神陰鷙地盯著我,仿佛要將我千刀萬剮。
中抽出一枚流光溢彩的玉牌——那是象征云家核心子弟身份、享有家族供奉資源的供奉玉牌,
上面刻著我的名字“云棲月”?!斑青?!”一聲脆響,玉牌在他手中被硬生生捏碎!
化為齏粉,簌簌落下?!梆B(yǎng)你不如養(yǎng)條靈犬!”他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淬著寒冰,
“狗尚且知道忠主!而你,竊賊!騙子!這三年的心血,這三年的資源,
都喂了你這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給我滾!立刻滾出云家!永生永世不得踏入半步!
”最后一絲希望徹底熄滅。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原來……原來這三年的溫情脈脈,在真正的血緣和欺騙面前,是如此不堪一擊。他們愛的,
從來都只是“云棲月”這個身份,這個血脈,而不是我這個異世而來的靈魂!
“姐姐……”云念初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巨大的迷茫,她看著我,
又看看測靈石中那張?jiān)苟镜哪槪坪跬耆珶o法接受這個事實(shí)。她下意識地伸手,
似乎想觸碰我。就在她的指尖即將碰到我的瞬間,
她胸前佩戴的那枚小巧玲瓏、據(jù)說是她親手煉制、融入了她精血和守護(hù)意念的護(hù)心鏡,
突然爆發(fā)出刺目的金光!那金光帶著灼燒神魂的劇痛,
精準(zhǔn)地射向我下意識抬起想要格擋的手掌!“嗤——!”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彌漫開來。
劇痛讓我悶哼一聲,低頭看去,掌心赫然被灼穿了一個焦黑的小洞!深可見骨!
鮮血瞬間涌出,滴落在純白的鮫綃毯上,暈開刺目的紅梅。云念初猛地縮回手,
護(hù)心鏡的光芒黯淡下去。她看著自己顫抖的手,又看看我掌心的焦洞,
眼中充滿了震驚、痛苦和一絲……被冒犯的憤怒?“不……不是這樣的……”她搖著頭,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為什么……為什么護(hù)心鏡會傷你?
它只對心懷惡意者……難道……難道你真的……”她沒有說完,但那眼神,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連她親手煉制的、曾用來保護(hù)“姐姐”的法器,都在指證我是“惡”!“念初,別被她騙了!
”測靈石中,云棲月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急切和委屈,“她就是個竊賊!
偷走了屬于我的一切!她的存在就是對我最大的惡意!殺了她!快殺了她!
把屬于我的還給我!”“偷來的三年溫情……”云念初喃喃著,
眼中的迷茫逐漸被一種被欺騙的憤怒和捍衛(wèi)真正姐姐的執(zhí)念取代,“該還了!”最后三個字,
如同冰冷的宣判。劇痛從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卻遠(yuǎn)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我看著眼前這三張?jiān)?jīng)無比熟悉、無比親切的臉,
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厭惡、滔天的怒火和被欺騙的憎恨。所有的溫情,所有的依賴,
所有我曾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親情”,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踩入泥濘。真心錯付,
不過如此。我捂住鮮血淋漓的手掌,踉蹌著后退一步,再一步。沒有再看他們一眼,
沒有再說一句話。所有的解釋,所有的委屈,在鐵證如山和血脈至親的背棄面前,
都顯得蒼白可笑。我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沖出金碧輝煌、此刻卻如同冰窟煉獄的宴會大廳。
寒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雪片,如同刀子般刮在臉上,瞬間吹透了我單薄的霓裳羽衣。身后,
是死寂片刻后爆發(fā)的巨大喧囂、議論紛紛,以及云棲月在測靈石中歇斯底里的哭喊和指控。
我沖出了云闕仙府,沖下了玉石臺階,沖進(jìn)了漫天風(fēng)雪之中。身后,云家的大門轟然關(guān)閉,
隔絕了里面所有的繁華與溫暖,也徹底斬?cái)嗔宋疫@三年編織的幻夢。
冰冷的雪很快覆蓋了我的頭發(fā)、肩膀。掌心的傷口被凍得麻木,
但心口那被撕裂的劇痛卻越發(fā)清晰。天地茫茫,風(fēng)雪呼嘯,偌大的修真界,竟無我容身之處。
這偷來的三年,終究是一場鏡花水月。我像個笑話,一個被利用完就無情丟棄的贗品。
5 歸墟之引就在我?guī)缀跻贿@刺骨的寒冷和絕望吞噬時,一個清冷、低沉,
帶著幾分慵懶玩味的聲音,突兀地在呼嘯的風(fēng)雪中響起:“嘖,真是……難看啊。
”我猛地頓住腳步,循聲望去。不遠(yuǎn)處的風(fēng)雪中,不知何時,靜靜立著一道身影。
那人撐著一把巨大的玄色油紙傘,傘面深沉如墨,仿佛能吸納所有的光線和風(fēng)雪。
傘沿垂下的陰影,恰好遮住了他大半張臉,
只露出線條流暢優(yōu)美的下頜和一抹似笑非笑的薄唇。他穿著一身樣式古樸的玄色長袍,
袍角在風(fēng)雪中紋絲不動,仿佛隔絕了這片天地的法則。風(fēng)雪在他周身三尺之外,
詭異地靜止了——不,不是靜止,是時間仿佛在他身邊凝固!飄落的雪花懸停在半空,
形成一片晶瑩剔透的冰晶牢籠,將他與這方狂暴的天地溫柔地隔開。他踏著靜止的雪花,
無聲地向我走來,步履從容,仿佛踏在無形的階梯上。靴底不染纖塵,
更未在雪地上留下絲毫痕跡。他停在我面前幾步遠(yuǎn)的地方,微微抬高了傘沿。
我終于看清了他的面容。那是一張俊美得近乎妖異的臉。膚色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