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p>
萬和堂的后門在雨夜里顯得格外安靜。
陸懷川推開潮濕的木門,發(fā)出一聲“吱呀”輕響?;椟S的燈光從門縫中泄出,在地上投下一道溫暖的光痕。
林九歌站在屋檐下,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滴落。她遲疑地望了眼門內(nèi),“我這樣進(jìn)來,你們老板不會說什么嗎?”
陸懷川帶她朝廚房走去,“他管不著。”
廚房里飄著濃郁的雞湯香氣。余白正捧著碗,一臉滿足地小口啜飲砂鍋里的湯。他瞇著眼睛,全然沒注意到門外漸近的腳步聲。
“師兄這手藝……”他搖頭晃腦地自言自語,“要是天天能做就好了……”
話音未落,廚房門被推開。余白猛地抬頭,嘴角還沾著湯漬,就看見渾身濕透的陸懷川。
“噗——”余白一口湯噴了出來,“師、師兄?!”
他慌忙起身,“你、你不是走了嗎?”
林九歌從他身后走出來,禮貌地打招呼,“余醫(yī)生?!?/p>
“不、不是……你們……”余白大腦瞬間宕機(jī),低頭看看自己碗里的雞湯,又看看門口站著的兩人。
所以,這湯是給她準(zhǔn)備的?!
陸懷川走上前,看了看砂鍋,“都吃了?”
余白點(diǎn)頭,聲音發(fā)緊,“嗯啊,你不是讓我解決的嗎?”
“沒事沒事,”林九歌似乎察覺到什么,連忙說道,“我不怎么餓?!?/p>
陸懷川挽起袖口,“沒事,我再給你做一份?!?/p>
林九歌環(huán)顧一圈,找了個(gè)凳子坐下,“好。”
“那……”余白端著飯碗,“你們吃,我先出去。”
陸懷川叫住他,“一塊吃吧?!?/p>
余白嘻嘻一笑,“那也行。”
林九歌雙手托著臉,好奇地看著忙碌的陸懷川,“你經(jīng)常做飯?”
余白喝湯的動作慢了些。
“還行,閑了就自己做做?!?/p>
“那也挺好,餓不著自己。”
“你也可以學(xué)學(xué)?!?/p>
“Nonono,”林九歌搖著一根手指,“我媽說,女人要是會做飯,那就得做一輩子飯?!?/p>
陸懷川切著菜,“怎么這么說?”
“因?yàn)槲野职??!绷志鸥栎p聲說著。她頓了頓,“他們沒什么感情就結(jié)婚了。結(jié)婚后我爸經(jīng)常酗酒,后來我媽才知道,早在結(jié)婚前他就和別人有了孩子。家里逼著他和那女人分開,我爸就把氣都撒在我媽身上……”她嘆了口氣,神色有些不自然,“嗐,我跟你說這個(gè)干嘛?你不會嫌我啰嗦吧?”
“不會,”陸懷川手上的動作沒停,“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我聽著?!?/p>
林九歌更好奇了:“你說你性格這么好,怎么沒談個(gè)女朋友?”
“沒遇到合適的,不想將就?!?/p>
“沒遇到合適的?你還挺挑的嘛。”
“那你呢?不也是一個(gè)人?”
“我?”林九歌笑了,“我可沒想談,婚姻是墳?zāi)?,我還想活著呢?!彼掍h一轉(zhuǎn),帶著點(diǎn)俏皮,“不過,要是結(jié)婚對象是像陸醫(yī)生這樣的人,那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咳咳咳!”
余白猛地被嗆了一口。
“余醫(yī)生,”林九歌看向他,“我倆吵到你了?”
陸懷川也看了過來。
“沒有沒有沒有,”余白急忙擺手,“湯太好喝了,喝著急了?!?/p>
“那你慢點(diǎn),沒人跟你搶?!绷志鸥栀N心地說,“陸醫(yī)生還做著其他東西呢,你也可以等等再喝湯?!?/p>
余白擦著嘴角,神色尷尬,“好、好。”
煲湯需要很長的時(shí)間。已經(jīng)很晚,陸懷川直接改炒菜了。
廚房里響起油鍋?zhàn)汤驳谋?,食物的香氣迅速彌漫開來,沖淡了些許之前微妙的氣氛。
他利落地翻炒著鍋里的青菜,動作嫻熟。不一會兒,一盤翠綠油亮的清炒時(shí)蔬就端上了小桌。他遞給林九歌筷子,“下次給你做藥膳。”
“沒事,”林九歌接過筷子,夾起一筷子嘗了嘗,眼睛一亮,“好吃欸!”她語氣真誠,帶著點(diǎn)驚喜。
陸懷川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好吃就多吃點(diǎn)?!?/p>
他又拿起一個(gè)干凈的碗,從另一個(gè)小鍋里盛了些溫著的雞湯,小心地放到她面前。
余白默默地扒拉著自己的碗。
看著對面兩人一個(gè)吃得滿足,一個(gè)遞湯遞菜,動作自然。他忽然覺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只十萬伏特的皮卡丘。
渾身發(fā)亮,且格格不入。
“陸醫(yī)生,”林九歌小口喝著溫?zé)岬臏?,暖意從胃里蔓延開,她抬眼看向灶臺邊收拾鍋具的陸懷川,半開玩笑地說,“你以后要是在這兒藥堂干不下去了,我直接包養(yǎng)你吧。就沖這手藝,穩(wěn)賺不賠?!?/p>
“……”
“啪嗒!”
余白夾菜的手猛地一抖,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他整個(gè)人都僵住了。
“余醫(yī)生你怎么了?”林九歌嚇了一跳,疑惑地看著他。
“沒、沒事,”余白飛快地彎腰撿起筷子,臉上擠出故作矜持的笑容,掩飾著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手有些不穩(wěn)。我去洗洗?!彼麕缀跏翘右菜频貨_向水槽。
陸懷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聲音沒什么起伏,“拿不穩(wěn)就喝湯?!?/p>
余白背對著他們沖洗筷子,嘴角抽了抽。
能不能不要這么區(qū)別對待?!
他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好表情,重新坐回桌邊??粗志鸥韬翢o負(fù)擔(dān)地繼續(xù)吃飯,余白心里的疑慮和好奇像藤蔓一樣瘋長。這姑娘……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他臉上重新掛起笑容,帶著十二分的“友善”,隨意地問,“林小姐是哪兒的人?”
“你叫我小林,或者九歌都行,林小姐聽著挺別扭的,”林九歌擺擺手,姿態(tài)輕松自然,“我是東城人?!?/p>
“東城?”余白故作驚訝地挑眉,“那離這兒挺遠(yuǎn)的啊,怎么想開跑阮江玩了?”
他話語里的試探幾乎要溢出來,眼神瞟了一眼旁邊的陸懷川。
陸懷川正低頭擦著灶臺,仿佛沒聽見他們的對話,但余白知道他肯定在聽。
“刷到過你們這里的宣傳視頻,”林九歌夾了根青菜,說得輕描淡寫,“古城墻,青石板路,還有江景,覺得挺美,來了發(fā)現(xiàn),確實(shí)不錯(cuò)。”
“哦~”
余白拖長了音調(diào)。
他笑瞇瞇地追問:“那小林……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磕苓@么瀟灑,說走就走,真讓人羨慕。”
他緊緊盯著林九歌的臉,不想錯(cuò)過她任何一絲細(xì)微的表情變化。
林九歌端起湯碗,吹了吹熱氣,眼皮都沒抬一下,語氣隨意得像在說今天天氣真好,“我?無業(yè)游民。”
廚房里瞬間只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和灶上鍋具偶爾冷卻收縮的細(xì)微金屬聲。
空氣似乎又凝滯了。
余白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
無業(yè)游民?!
他張了張嘴,一時(shí)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林九歌仿佛沒察覺到這再次變得微妙的氣氛,她坦然地迎上陸懷川的目光,“你們這兒有辣椒嗎?我能在湯里加點(diǎn)辣椒嗎?”
陸懷川問,“味道淡?”
“不是,”林九歌端著碗,來到他跟前,“我就是單純喜歡吃辣的。”
她加完,“余醫(yī)生要嗎?”
“不不不,”余白看著陸懷川,一本正經(jīng),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覺得味道挺好?!?/p>
他還沒膽子大到,吃著師兄做的飯,去加其他調(diào)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