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川站在酒店那光可鑒人的旋轉(zhuǎn)門前,深呼吸了至少三十二次,差點把自己憋死,才終于鼓起最后的勇氣,像個即將踏入未知戰(zhàn)場的勇士,推門而入。
富麗堂皇的大堂金光閃閃,晃得他有點眼花。他像個誤入水晶宮的土撥鼠,眼神慌亂地掃視著每一個可能是可欣的身影。心臟又開始了熟悉的瘋狂打樁機(jī)模式。
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漫無目的地掃射,掠過衣著光鮮的男女,掠過拉著行李箱匆匆而過的旅客,掠過那锃亮得能照出他那雙異形增高鞋的锃亮大理石地板……
就在他緊張得快要原地?fù)赋鋈乙粡d的時候,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那觸感輕飄飄的,卻像一枚精準(zhǔn)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彈,瞬間引爆了所有的神經(jīng)末梢!
“嗨~川川?”
一個清甜柔和的、帶著一點點恰到好處慵懶感的聲音,像融化的蜜糖從耳邊滑落。聲音不高,卻穿透了大堂背景音樂那該死的宏大交響樂和人群的嗡嗡聲,清晰地落在他耳膜上。
寧川渾身猛地一僵,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他像被施了石化魔法,脖子生銹般一格格地、帶著金屬摩擦的滯澀感轉(zhuǎn)了過去。
下一秒,瞳孔地震!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眼前站著的女孩,穿著一條質(zhì)感很好的白色連衣裙,長度及膝,簡單大方,襯得她皮膚更加白皙細(xì)膩。柔順的黑發(fā)披在肩頭,臉頰線條柔和,那雙含著笑意、如同蘊藏著整個春天湖水的清澈眼睛,此刻正微微彎著,像兩道柔和的月牙。嘴角翹起,頰邊那個熟悉的小小梨渦清晰地漾開。
陽光剛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落在她身上,給她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風(fēng)似乎帶來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清甜香氣。
是他截圖上反復(fù)觀摩過無數(shù)遍的臉!不!真人!比視頻里、比照片里,比他從網(wǎng)戀對象升級為夢中情人所想象的任何美好構(gòu)圖都要美好一千倍!
真人可欣!活生生的、正對著他笑得溫柔可人的可欣!
“咚!”寧川的心臟像被一記重錘狠狠擂中,然后發(fā)瘋一樣加速狂奔。血液轟然上涌,直接沖擊天靈蓋,燒得臉頰和耳朵一片滾燙,估計直接進(jìn)化成了新鮮出爐的醬紅色豬頭。之前醞釀的所有“安全度過”、“只聊天吃飯”、“絕不越雷池一步”的狗屁理智口號,瞬間被這波嚴(yán)值的核彈沖擊波炸得灰飛煙滅!
“?。堪?!欣……欣欣?!”寧川的舌頭徹底打結(jié),功能喪失百分之八十,只能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單音節(jié)詞。他那點小市民的智慧在這毀天滅地的美顏暴擊下脆弱得不堪一擊。他努力想擠出個最帥氣的笑容,結(jié)果臉部肌肉大概因為過度緊張而不聽使喚,僵硬的嘴角使勁上提了幾次,最終擠出來的效果可能介于“痛苦面具”和“中風(fēng)面癱早期征兆”之間。
寧川下意識地想伸手捋頭發(fā)緩解尷尬,卻發(fā)現(xiàn)手心濕滑得能養(yǎng)魚了。他只能尷尬地蹭了蹭牛仔褲側(cè)縫,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衛(wèi)衣下擺蹭到了什么黏糊糊的東西——可能是剛才緊張時捏在手里的半融化的巧克力?天知道!
他感覺自己在女神面前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冒著傻氣的笑料。但他完全顧不上了,腦子里一片混亂的彈幕:
完了完了,真特么翻車!這么好看!我配嗎?我配嗎?!增高鞋墊呢?臥槽在腳底下!涼鞋!這傻逼涼鞋丑哭了吧?她是不是看到了?我的老天鵝?。。?!
可欣看著他手忙腳亂、一臉視死如歸的緊張樣,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像是月牙里面盛著的星星碎屑在流淌:“怎么啦?比視頻里還帥嘛!真人更有魅力哦,看來你的美顏技術(shù)屬于反向提升款呢?”
她眨了眨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撲閃,帶著點促狹的意味?!拔艺f的是真的嘛!你看這鼻梁,”她伸出纖細(xì)的手指,隔空輕輕點了點寧川的鼻子位置,“比視頻里看的還挺拔有型呢!”
寧川瞬間感覺自己被一支名為“社死”的利箭穿心而過,腳趾已經(jīng)在瘋狂摳地,試圖挖出一條直通馬里亞納海溝的單程隧道。他強(qiáng)撐著,用盡全身力氣驅(qū)動臉部肌肉,試圖表現(xiàn)出“我就是天生的帥比”這種虛假的氣定神閑:“咳……這個……主要……是底子好!老天爺賞飯吃,沒辦法……”聲音抖得像篩糠。他不敢直視可欣的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地垂下去,正好落在自己那雙丑到突破天際的增高涼鞋上,眼前瞬間一黑。
“噗嗤……”一聲沒憋住的笑聲傳來。
寧川絕望地閉上眼——完犢子!
然而,可欣帶著笑意的聲音輕柔響起:“好啦好啦,不逗你啦。餓了吧?我知道附近新開了一家超棒的店,帶你去嘗嘗?就當(dāng)……給我個機(jī)會盡地主之誼咯?”她側(cè)了側(cè)頭,眼神清澈真誠,完全沒有寧川想象中的嘲諷。她甚至輕輕伸手,非常自然地挽住了寧川僵硬如鐵的手臂!
肌膚相觸的剎那,寧川像被高壓電猛擊了一下,渾身劇烈一顫!鼻息間傳來可欣身上那股好聞的清甜淡香,帶著點陽光曬過后的溫暖氣息(以及一絲幾乎微不可聞的清冽須后水味道,被他選擇性忽略了)。
之前所有的自卑、顧慮、緊張焦慮,被女孩突如其來的善意和親昵沖得一干二凈。一種從未有過的、混雜著狂喜和眩暈的暖流從被挽住的那條胳膊開始,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一路攻城掠地直達(dá)大腦處理中心,導(dǎo)致智商暫時離線。
什么增高鞋墊!什么丑涼鞋!什么顏值配不配!
去他媽的!
能讓她主動挽著手臂,老子就是此刻A市最有魅力的男人!什么爽文男主模板,都給我靠邊站!
“好……好??!我……我快餓扁了!”寧川努力找回一點語言功能,聲音因為激動和緊張更沙啞了點,帶著一種雄雞打鳴的破音感。他被可欣帶著往外走,像個大型被操縱木偶,腳步虛浮,踩在那雙增高涼鞋上軟綿綿的很不踏實,但又覺得這雙鞋簡直是幸運戰(zhàn)靴!回頭必須給它供起來!不!買十雙同款!囤貨!珍藏!給未來的兒子當(dāng)傳家寶!
他甚至壯起膽子,眼角的余光偷偷瞟著挽著自己手臂的那只白皙細(xì)膩的小手。那修剪得圓潤干凈的指甲涂著淡淡的肉粉色,微微貼靠著他手臂皮膚的地方傳來一點溫?zé)岬挠|感……寧川的耳根又悄悄燒了起來,腦子里只剩下一個被無限循環(huán)加粗放大的彈幕:值了!光能靠近她走這一段路,這趟奔險,就算下一秒被外星人抓走解剖了,也他媽值了!
……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對寧川來說,宛如身處一場過于完美的童話幻夢。美好得讓他有些暈眩,甚至偶爾會用力掐一下自己大腿,以確認(rèn)不是在做夢(結(jié)果疼得齜牙咧嘴)。
先是可欣說的那家“超棒的店”。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旋轉(zhuǎn)餐廳,而是藏在老城區(qū)巷子深處的一家私房菜館,裝修是低調(diào)雅致的中式風(fēng)格,木質(zhì)桌椅古色古香,隔斷做得很好,桌與桌之間保有私密性。店里放著舒緩的古典樂??尚浪坪跽娴暮苁煜み@里,甚至能和老板寒暄幾句。點的菜也充分考慮了寧川的“川渝胃”,一道辣得恰到好處的藤椒牛蛙吃得他滿頭冒汗卻又欲罷不能,配上一道清爽解膩的桂花糯米藕,簡直是味蕾的頂級享受。
寧川那點破罐子破摔的自卑,在美食和對面佳人溫婉的目光洗禮下,暫時被封印起來。他多年“鍵盤撩妹”磨練出來的口才本能占了上風(fēng)。他搜刮肚腸,把他小說里的構(gòu)思、看過的冷門段子、網(wǎng)上學(xué)來的梗,像孔雀開屏似的努力抖落出來。他聊起自己筆下的撲街男主如何遭遇社會毒打如何奮起反擊(其實就是他給自己打雞血的心路歷程改編),講起大學(xué)室友的糗事……配上他那故意壓低后顯得磁性的聲音(其實帶點刻意模仿某聲優(yōu)的痕跡)和抑揚頓挫的語調(diào),效果居然……意外的不錯?
可欣大部分時間都安靜地聽著,一手支著下巴,另一只拿著飲料杯的手?jǐn)R在桌子上。她笑點似乎很低,每當(dāng)寧川講到自以為特別好笑的地方時,她都會很給面子地笑起來,眼睛彎成新月,發(fā)出那種咯咯的、如同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只是偶爾,在寧川某個特別夸張的甩頭模仿動作時,她的笑會突然短促地中斷一下,喉間發(fā)出一絲極其輕微、類似清嗓子般的短促氣流音,但很快又用更加燦爛的笑聲覆蓋過去。
她還會適時地拋出一些問題,把話題延伸得更自然,比如:“那你寫那個反派的時候,腦子里想的是誰呀?這么恨人家?” 或者 “你那個室友最后脫單了嗎?聽起來好慘又好好笑哦!” 那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充滿了恰到好處的、純粹的、對他說話內(nèi)容的興趣。這極大地滿足了寧川那顆撲街寫手加慫包直男的虛榮心。
唯一讓寧川差點原地裂開的社死瞬間發(fā)生在付賬時。
他豪氣干云地大喊一聲“老板買單!”,氣勢十足地掏出手機(jī),點開了那個印著二維碼的塑封卡片。
滴——
手機(jī)死機(jī)了。
屏幕頑固地停留在“請保持二維碼清晰便于掃描”的畫面,紋絲不動,連那該死的信號格子都灰了下去。寧川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大腦一片空白。他手忙腳亂地退出支付軟件,再點開……還是卡住!
冷汗刷地一下就從額頭和后背冒了出來,順著脊椎一路往下淌,瞬間打濕了衛(wèi)衣的后背。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溫度迅速攀升,燒得滾燙。心里那點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成熟穩(wěn)重魅力男”形象在瘋狂崩塌。
“操……操操操操操!安卓機(jī)你妹?。£P(guān)鍵時刻掉鏈子!”他內(nèi)心在瘋狂土撥鼠尖叫。
就在他急得想原地鉆進(jìn)地板縫的時候,一只拿著手機(jī)的白皙小手伸了過來,動作自然流暢。
滴!支付成功!
“我來吧?!笨尚赖穆曇魷販厝崛岬模€帶著笑,似乎完全不覺得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甚至很自然地解釋了一句:“這地方藏得深,信號不太好,我也總遇到呢?!?/p>
寧川看著她利落付錢、毫不在意的樣子,又是感動又是羞愧,恨不得原地化身鴕鳥:“不……不行不行!說好我請的!怎么……這……”他手忙腳亂地去翻帆布袋里那個干癟的錢包(里面最多兩張紅色毛爺爺和一些零錢,撐死付個零頭),動作窘迫得像個小丑。
可欣已經(jīng)收好了手機(jī),聞言只是輕輕擺了擺手,很自然地又挽起寧川的手臂:“算啦,下次你請我吃更好的補(bǔ)餐回來嘛。走啦走啦,帶你去個好地方消消食?”
她挽得很自然,帶著一點點不容置喙的力道(寧川感覺胳膊有點點被輕輕“鉗”住的微酸?大概是錯覺吧?),拉著他就往店外走。那股清甜好聞的香氣又繚繞過來,瞬間撫平了寧川的窘迫和焦躁。
“好……好的!下次!一定我請!”寧川只能大聲保證著,被甜蜜的“下次”兩個字沖昏了頭腦。鼻尖縈繞著那股令人心安的馨香,手臂上是她微涼又柔軟的觸碰,心里那點微不足道的男子尊嚴(yán)暫時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走出私房菜館,外面已是華燈初上。A市夜景在眼前鋪開,霓虹閃爍??尚廊缂s帶他去了那個“消食的好地方”——一個臨江的開放公園。夜晚的江風(fēng)帶著潮濕的涼意吹來,吹散了白天的暑氣和寧川心底最后那點殘留的不安。
兩人沿著江邊步道慢慢走著,聊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城市的流光倒映在江水中,蕩漾破碎又重聚。江風(fēng)吹拂著可欣的長發(fā),有幾縷輕柔地掃過寧川的手臂,酥酥麻麻的癢意。四周人不多,很安靜,只有江水拍岸的聲音和遠(yuǎn)處模糊的車流聲。那一刻,寧川感到了一種久違的、近乎寧靜的熨帖。
他悄悄側(cè)過頭,看著身邊可欣寧靜美好的側(cè)臉輪廓。月光和遠(yuǎn)處燈塔的光在她細(xì)膩的肌膚上流淌,她的眼神望著遠(yuǎn)處的江景,帶著一種寧川看不懂的、似乎是溫柔又夾雜著一點點……飄渺的思索?那專注的模樣,美得像一幅安靜的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