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的后槽牙咬得咯咯響。
腕間青銅鐲震得他手背發(fā)麻,像是有只小錘子在骨頭里敲。
小趙的話還在耳邊嗡嗡響:“剛才巡邏到南邊山坳,鐲子突然燙得能烙餅,我順著震感走了半里地,那動靜才弱下去?!?/p>
他低頭盯著鐲子,原本暗啞的青銅表面浮起細(xì)密紋路,像被溫水泡開的茶漬,正緩緩爬向手背。
“?!?/p>
這聲輕響只有李昭聽見。
他瞳孔驟縮,系統(tǒng)提示音比以往都清晰:“恭喜宿主,情緒感知范圍擴展至十里!
當(dāng)前可感知半徑十里內(nèi)所有生物情緒波動?!?/p>
山風(fēng)卷著晨霧撲來,李昭打了個寒顫。
他閉眼,試著用意識順著鐲子的熱流延展——
先是哨所里王二??叙x的滿足感,像團(tuán)暖黃的棉花;傷兵們裹著破毯子打盹的疲憊,是灰蒙蒙的云;再遠(yuǎn)些,山腳下吃草的老黃狗的閑適,像根搖搖晃晃的綠藤。
直到觸及那片混沌的情緒海。
憤怒,像燒紅的鐵水;恐懼,是浸透冰水的棉絮;還有若有若無的痛意,像被鈍刀反復(fù)割著。
這些情緒糾纏成亂麻,在十里外的某個點瘋狂攪動,幾乎要刺破他的感知。
“昭哥?”小趙戳了戳他肩膀,“你臉色咋比剛打完仗還白?”
李昭猛地睜眼,額角滲出冷汗:“去把老王頭請來?!?/p>
老王頭叼著旱煙桿跨進(jìn)哨所時,李昭正往布包里塞破陣符。
老斥候的左眼蒙著塊黑布,右眼里卻淬著刀:“啥事兒急成這樣?”
“鐲子升級了,能探十里?!崩钫寻迅兄降那榫w波動描述一遍,“那方向......”
“趙家村?!崩贤躅^的煙桿“咔”地斷在手里,“前天我派去送鹽的小子回來說,村里鬧熱癥(注:古代對瘟疫的俗稱),有個游醫(yī)背個紅漆藥箱,三天治好了半村人?!彼麖澭鼡炱饠喑蓛山氐臒煑U,“那游醫(yī)......”
“能在熱癥里救人的,要么是活菩薩,要么......”李昭沒說完,老王頭已經(jīng)抓起墻角的短刀。
“走?!崩铣夂蚺牧伺乃绨?,“帶夠療傷藥,熱癥沒這么快消,指不定有后手?!?/p>
晨霧在山路上凝成細(xì)珠,沾得兩人褲腳全是水。
李昭走在前面,腕間鐲子隨著接近趙家村越來越燙,像塊火炭貼在皮膚上。
“停?!彼蝗蛔ё±贤躅^的胳膊。
山風(fēng)里飄來若有若無的鐵銹味。
李昭瞇起眼——百步外的棗樹林里,鴉群正撲棱棱往天上飛,最前排的老鴉翅膀上還沾著血。
“有埋伏?!崩贤躅^的黑布晃了晃,“你繞東邊,我從西面包抄。”
李昭貓著腰鉆進(jìn)灌木叢,指甲掐進(jìn)掌心。
鐲子燙得他直抽冷氣,憤怒值在意識里瘋狂跳動:刺客的殺意像淬毒的針,游醫(yī)的痛意是浸了酒的棉,還有......還有恐懼?
不,那是村民的?
他扒開最后一叢荊棘,眼前的景象讓他血沖頭頂。
趙家村的曬谷場上,七八個黑衣刺客正圍著個白衣女子。
女子發(fā)間插著根木簪,藥箱被踢翻在腳邊,銀針卻像雨點兒似的往刺客面門扎——左首那個刺客的耳朵已經(jīng)被釘在墻上,右首的正捂著大腿慘叫,血把青石板染成了紫黑色。
“小娘子挺能打啊?”為首的刺客首領(lǐng)戴著青銅鬼面,刀鞘敲著地面,“蕭將軍要的是你的命,你偏要多活這半柱香。”
女子反手接住一支射來的袖箭,指尖一彈,箭簇擦著鬼面首領(lǐng)的鼻尖釘進(jìn)樹干:“蕭慕遠(yuǎn)的狗,也配提‘將軍’二字?”
李昭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鬼面首領(lǐng)話里的“蕭將軍”像根刺扎進(jìn)他心口——昨晚剛想審北戎俘虜問蕭慕遠(yuǎn)糧道,山那邊就吹起撤退號角,合著是有人遞消息?
腕間鐲子突然發(fā)出蜂鳴,系統(tǒng)提示在腦海炸響:“檢測到宿主憤怒值累計1200點!
可兌換破陣符×1(消耗1000點),是否兌換?“
“換!”李昭咬著牙摸出符紙。
破陣符在掌心騰起藍(lán)光,他深吸一口氣,瞄準(zhǔn)刺客們的后背擲了出去。
“轟——”
符紙炸開的瞬間,曬谷場騰起一團(tuán)黑霧。
刺客們的刀光突然亂了章法,有兩個甚至揮刀砍向自己人。
李昭趁機從側(cè)面撲過去,匕首抵住鬼面首領(lǐng)的后頸:“動一下,脖子開花?!?/p>
“撤!”鬼面首領(lǐng)暴喝一聲,剩下的刺客像見了鬼似的往林子里竄。
李昭剛要追,身后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響——白衣女子的左肩被劃開道口子,血正順著胳膊往下淌。
“你......”他剛要掏療傷藥,女子已經(jīng)從腰間摸出個小瓷瓶,撒了把藥粉在傷口上:“勞煩撿下藥箱。”
李昭這才注意到,女子的藥箱雖然被踢翻,箱蓋上卻刻著奇怪的紋路——像龍又像鳳,尾巴卷著顆珠子,和大魏皇宮瓦當(dāng)上的云紋完全不一樣。
“謝了?!迸影阉幭渫缟弦豢?,轉(zhuǎn)身就要走。
“等等!”李昭下意識伸手,又趕緊縮回來,“那些刺客是蕭慕遠(yuǎn)派的?
你......“
“小友救我一命,這份情我記下了?!迸踊仡^笑了笑,晨光透過她的白衣,把影子拉得老長,“只是有些事,知道得太早,容易折壽。”
她說完便消失在晨霧里,只留下一串若有若無的藥香。
李昭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后頸的汗把衣領(lǐng)都浸透了——剛才離得近,他分明看見女子腕間有道淡粉色的疤,像被烙鐵燙的,和老書里寫的“大燕皇族刺青”位置一模一樣。
“發(fā)啥呆呢?”老王頭從林子里鉆出來,手里拎著截刺客的斷刀,“那藥箱給我看看?!?/p>
李昭這才想起懷里還抱著藥箱,箱蓋的紋路在陽光下泛著幽光。
老王頭的黑布突然抖了抖,右眼里閃過一絲銳光:“這紋路......”
“老王頭?”
“沒啥?!崩铣夂蚩人詢陕?,“回哨所吧,王二牛該把早飯霍霍完了。”
可李昭知道,老王頭沒說完的話,比山那邊的晨霧還濃。
他低頭摸著藥箱上的紋路,指尖觸到某個凹陷處——那里刻著個極小的“燕”字,被磨得幾乎看不清,卻像團(tuán)火,燒得他掌心發(f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