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賢婿來了!快快快,入座,就等你了!”
唐修遠(yuǎn)洪亮的笑聲傳來,看到江云的身影出現(xiàn),他立刻熱情地招手,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喜愛和欣賞。
江云踏進(jìn)燈火通明、香氣四溢的飯廳,看著那張擺滿珍饈的圓桌,再對上岳父大人那過分熱情的目光,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頗有種受寵若驚的恍惚感。
他定了定神,先快步走到唐清婉身邊,動作自然地替她拉開椅子,溫聲道:“娘子,請坐。”
待唐清婉微微頷首落座后,他才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唐父唐母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兩人交換了一個心領(lǐng)神會的眼神,臉上都漾開了欣慰滿意的笑容。
唐父更是捋著胡須,心中得意非凡:瞧瞧,多知禮數(shù)!多體貼!當(dāng)初留下這贅婿,真是再英明不過的決定!
“來來來,賢婿!”
唐修遠(yuǎn)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目標(biāo)直指桌中央那道油亮誘人的紅燒蹄髈。
“今日這席面,用的可全是咱們自家的‘唐氏雪鹽’!這味道,嘖嘖,保管你吃了就忘不掉!”說著就要往江云碗里夾。
岳父大人這近乎討好的殷勤勁兒,讓江云頗感不適應(yīng),連忙欠身阻攔:“岳父大人太客氣了,小婿自己來就好,自己來就好?!?/p>
他夾起一塊清蒸魚腹,雪白的魚肉蘸著晶瑩的湯汁送入口中。
一股純粹而鮮美的咸味瞬間在舌尖彌漫開來,沒有一絲苦澀雜味,只有食材本身的清甜與鹽的提點完美融合。
這再正常不過的滋味,卻讓江云眼眶猛地一熱,鼻尖泛起強(qiáng)烈的酸楚。
終于……終于吃到像樣的鹽了!
這頓家宴,對于江云而言,算是第一次與唐家一家人吃飯。
入贅那日,他連自己的婚宴都沒能吃上,拜完天地就直接被送入洞房。
成親后,唐清婉獨居小院,飲食起居自成一體,江云自然是跟著唐清婉的。
像今晚這般,作為被認(rèn)可的家庭成員,與“一家人”圍坐一桌,燈火可親,笑語晏晏……這是他穿越以來,久違了的、真正的“家”的溫暖。
桌上其他人也紛紛動筷,對“雪鹽”烹制的菜肴贊不絕口。
唐母林月嫣,江云的岳母,此刻放下筷子,慈愛地看向江云,聲音溫婉:“江云啊,既進(jìn)了唐家門,便是一家人了。以后啊,我就叫你‘云兒’,聽著親切。可不像你岳父,一口一個‘賢婿’,聽著倒生分了?!彼f著,嗔怪地瞥了唐修遠(yuǎn)一眼。
滿桌頓時響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唐修遠(yuǎn)也摸著鼻子嘿嘿直樂。
“是,云兒聽岳母的。”江云從善如流地應(yīng)下,心中暖流更甚。
唐母滿意地點頭,看著江云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真切的認(rèn)可。
這尋常人家的溫情脈脈,猝不及防地?fù)羲榱私菩闹凶畲嗳醯牡胤健?/p>
在江家,他是被父親直呼名字的庶子,是連下人都不如的存在,何曾感受過半分溫情?
母親的早逝,更是將他最后一點念想也掐滅了。
而此刻,在這“贅婿”的身份下,他卻意外地觸碰到了夢寐以求的親情。
復(fù)雜的情感——對前世父母的思念、穿越后在江家遭遇的世態(tài)炎涼、此刻被接納的溫暖——交織翻涌,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他的理智堤壩。
眼淚毫無預(yù)兆地,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砸在面前的碗碟邊緣。
唐清婉離他最近,最先察覺。
她微微一怔,旋即伸出纖細(xì)白皙的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輕輕拍了拍江云微微顫抖的肩膀。
動作很輕,卻傳遞著一份無聲的理解和笨拙的鼓勵。
唐父唐母則是一臉錯愕,面面相覷。
他們只是像對待自家孩子一樣說了幾句話,夾了菜,怎地就惹得這孩子哭成這樣?這反應(yīng)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
席間還有兩位年紀(jì)尚小的唐家千金。大一點的唐清月,約莫十一二歲,此刻正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帶著點看熱鬧的神情瞧著江云,像是在看一個突然大哭的怪人。
最小的唐清雪,才五六歲模樣,完全不受影響,正全神貫注、小嘴油乎乎地對付著自己碗里的一塊蜜汁藕,吃得旁若無人。
“咳……咳咳,”
江云意識到失態(tài),慌忙用袖子胡亂擦了把臉,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對……對不住,岳父岳母。實在是……二位待我如親子,這般溫暖,云兒……一時情難自禁,讓二老見笑了?!?/p>
他努力想解釋,卻更顯得語無倫次。
唐父唐母雖仍有些不明所以,但看他情真意切,也不忍深究。
唐父輕咳一聲,巧妙地岔開了話題,重新端起酒杯,滿面紅光。
“咳,無妨無妨。賢婿……哦不,云兒啊,今日家宴,最該謝的還是你!多虧了你的制鹽妙法!”
“你是沒看到今日醉仙樓那場面,哈哈,群情踴躍啊!有此‘雪鹽’,我唐家何愁不能百尺竿頭更進(jìn)一步?來,為父……咳,岳父敬你一杯!”說著又要舉杯。
江云哪里敢受,連忙起身雙手捧杯:“岳父大人折煞云兒了!此等小事,不足掛齒。該是云兒敬您和岳母一杯?!彼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火辣辣的感覺壓下喉頭的哽咽。
“哈哈哈哈,好!爽快!”唐修遠(yuǎn)也痛快地干了。
放下酒杯,話鋒卻又是一轉(zhuǎn),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意,目光在江云和唐清婉之間來回掃視。
“不過云兒啊,這家業(yè)興旺固然重要,但咱們唐家的香火傳承,更是重中之重!你和清婉,可得加把勁兒,早點讓我們抱上大胖孫子??!我和你岳母,可是望眼欲穿嘍!”他笑得像個老狐貍。
唐母也含笑點頭附和:“老爺說的是。這事啊,宜早不宜遲,你們小兩口得放在心上?!?/p>
又來了!江云心中哀嚎。
這催生的頻率,簡直比他前世被父母催婚還要密集十倍!
他只能尷尬地?fù)项^,露出一個憨厚的傻笑,眼神飄忽不敢看唐清婉。
這事……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一旁的唐清婉,在父母如此直白的催促下,饒是她性子清冷,此刻白皙的臉頰也飛起了兩抹明顯的紅霞,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微微垂首,長長的眼睫如同受驚的蝶翼般快速顫動,握著筷子的指尖微微用力,泄露了內(nèi)心的羞窘和不自在。
沒有斗笠的遮擋,這份難得的羞澀無處遁形。
江云那小小的插曲并未影響家宴的溫馨主調(diào)。一家人說說笑笑,氣氛融洽。
飯后,江云隨著唐清婉回到她幽靜的小院。月光如水,灑在青石板路上。
走到分岔口,江云習(xí)慣性地就要轉(zhuǎn)身走向自己那間偏房。
“夫君?!鼻屐`如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江云腳步一頓,轉(zhuǎn)過身。
只見唐清婉并未回頭,只是背對著他,徑直朝著燈火通明的正房走去,只留下一句:“你來我房中一趟。”
江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看著那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門內(nèi),定了定神,也跟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