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
沈驚寒感覺自己像被塞進滾筒洗衣機攪了三天三夜，五臟六腑都錯了位。他費力地睜開眼，入目是結(jié)著蛛網(wǎng)的茅草屋頂，鼻尖縈繞著一股混合了霉味、稻草味和某種說不清的腥臊氣的味道，嗆得他猛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喉嚨干得像被砂紙磨過，他想撐起身子，卻發(fā)現(xiàn)手腳軟得像沒骨頭，稍一用力，后腦勺就傳來鉆心的疼。這是哪兒？他記得自己剛拿下CFA三級證書，哥們兒開著限量版跑車來接他慶祝，在濱海大道上飆到一百八十邁時，對面突然沖來一輛失控的大貨車……
“砰——”
記憶停留在那聲震耳欲聾的撞擊上。
所以，他這是……沒死？
沈驚寒環(huán)顧四周，這才看清自己身處一個狹小逼仄的空間，四周堆著半干的柴草，墻角縮著幾只肥碩的老鼠，正睜著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他。身下是鋪著一層薄薄干草的木板，硌得他骨頭生疼。
這不是醫(yī)院，更不是他那套能俯瞰整個CBD的江景公寓。
就在這時，一段段不屬于他的記憶像潮水般涌入腦?！獞舨可袝蚓粗牡臻L子，也叫沈驚寒，年方十六，是京城出了名的紈绔子弟。斗雞走狗、欺男霸女是家常便飯，上個月剛把禮部侍郎家的公子打斷了腿，昨天又因為調(diào)戲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小妾，被暴怒的沈尚書抓回來關(guān)了柴房。
原主的記憶里，充斥著酒樓的喧囂、賭坊的吆喝、青樓女子的媚笑，以及……父親沈敬之那張永遠(yuǎn)寫滿失望和憤怒的臉。
“孽障！你可知錯？”
一聲怒喝從柴房外傳來，緊接著是“吱呀”一聲，朽壞的木門被人從外面踹開。一個身著藏青色錦袍、面容威嚴(yán)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身后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家丁，手里還拎著明晃晃的棍子。
沈驚寒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結(jié)合原主的記憶，立刻認(rèn)出這就是原主的親爹，戶部尚書沈敬之。
沈敬之幾步走到沈驚寒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氣得渾身發(fā)抖：“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咱家怎么就出了你這么個敗類！禁軍統(tǒng)領(lǐng)放話了，要么卸你一條腿賠罪，要么就把你扔去皇陵守一輩子！你自己選！”
沈驚寒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響，下意識想反駁，卻猛地想起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適，努力模仿著原主平時的語氣，卻又帶著幾分自己的冷靜：“爹……兒子知錯了?！?/p>
這話一出，不光沈敬之愣住了，連旁邊的家丁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誰不知道這位沈大公子，向來是天老大他老二，就算被揍得鼻青臉腫，也只會梗著脖子罵罵咧咧，啥時候服過軟？
沈敬之狐疑地瞇起眼：“你知錯？你知道錯在哪兒了？”
沈驚寒腦中靈光一閃，原主的記憶里，這沈尚書最看重的就是家族名聲和府中賬目。他定了定神，緩緩開口：“兒子不該仗著家中勢力在外惹是生非，丟了父親的臉，辱沒了沈家的門楣。”
這話算是說到了沈敬之的心坎里。他臉色稍緩，但依舊板著臉：“知道又如何？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就算為父想保你，也難！”
沈驚寒看著沈敬之眼底一閃而過的痛惜，心中有了底。他掙扎著從地上坐起來，盡管后腦勺還在疼，眼神卻異常清明：“父親，兒子有一計，或許能化解此次危機?！?/p>
“你能有什么計？”沈敬之嗤笑一聲，顯然不信，“除了惹是生非，你還會干什么？”
“兒子雖然混賬，但也知道孰輕孰重?！鄙蝮@寒語氣平靜，“父親掌管戶部，府中賬目想必繁雜。兒子愿用三個月時間，幫父親理清府中所有賬目，若是能找出虧空癥結(jié)，還請父親給兒子一個機會，讓兒子參加三個月后的童生試?！?/p>
他這話半真半假。真的是，他一個現(xiàn)代金融系高材生，搞定古代的賬目還不是手到擒來？假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童生試考什么，只是原主的記憶里，這是沈敬之一直逼著原主去做的事。
沈敬之果然愣住了。他盯著沈驚寒看了半晌，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自己這個兒子。府中賬目混亂，虧空日益嚴(yán)重，確實是他的一塊心病，找了好幾個賬房先生都沒能徹底理清。這孽障雖然混賬，卻也讀過幾年書，難道真有這本事？
至于童生試，他更是想都不敢想。原主連三字經(jīng)都背不全，考童生？那不是去丟沈家的臉嗎？
但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禁軍統(tǒng)領(lǐng)那邊催得緊，若是真把這唯一的嫡子腿打斷了，或是送去守皇陵，沈家香火可就懸了。
沈敬之沉吟片刻，終于咬牙道：“好！我就信你這一次！三個月！你要是能把府中賬目理清，找出虧空緣由，我就去向禁軍統(tǒng)領(lǐng)求情，饒你這一次。但你要是敢糊弄我……”
他猛地一腳踹在旁邊的柴堆上，幾根粗壯的木柴應(yīng)聲斷裂：“我就親自打斷你的腿，再把你扔去守皇陵！”
“兒子不敢。”沈驚寒垂下眼，掩去眸中的精光。
沈敬之冷哼一聲，對家丁道：“把他從柴房里弄出來，關(guān)進書房，沒我的命令，不許他踏出房門半步！每日只給清水粗糧，讓他好好反??！”
“是，老爺?！?/p>
家丁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沈驚寒。沈驚寒這才感覺到，除了后腦勺疼，渾身上下還有不少地方酸痛，想必是原主被抓回來時挨了打。
被押著穿過抄手游廊，繞過假山池塘，沈驚寒一邊走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座尚書府。亭臺樓閣，雕梁畫棟，雖不及他在電視里見過的皇宮氣派，卻也處處透著官宦世家的底蘊。只是，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府中的下人們似乎都有些精神恍惚，走路時低著頭，說話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惹禍上身。
這倒是印證了他的猜測——沈家的問題，恐怕不止原主惹的這些麻煩。
到了書房，家丁將他扔進去，“砰”地一聲關(guān)上房門，還從外面落了鎖。
沈驚寒這才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他揉了揉發(fā)疼的后腦勺，開始認(rèn)真梳理現(xiàn)在的處境。
穿越成一個聲名狼藉的紈绔子弟，開局就是地獄模式：得罪權(quán)貴，面臨斷腿或流放的危機，還得在三個月內(nèi)搞定一本爛賬，順便考個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童生試。
這難度，堪比他當(dāng)年考CFA時的十倍不止。
他苦笑一聲，從地上爬起來，打量著這間書房。書架上倒是擺滿了書，只是大多蒙著一層灰，顯然原主平時根本不碰。桌上堆著一摞摞的賬冊，雜亂無章，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沈驚寒走過去，隨手拿起一本賬冊翻開。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記錄更是混亂不堪，收入支出混在一起，連個小計都沒有，難怪沈敬之頭疼。
他搖了搖頭，將賬冊放下。看來，第一步，就是得把這些賬目徹底理清。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高墻內(nèi)的一方天空，嘴角勾起一抹無奈又帶著一絲興奮的笑容。
也罷，既然老天讓他重活一世，不管開局多爛，他都得好好活下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江南的某個小鎮(zhèn)上，另一個來自現(xiàn)代的靈魂，正用一種他意想不到的方式，開始攪動這個時代的風(fēng)云。而他們的命運，早已在冥冥之中，被一根無形的線緊緊連在了一起。
沈驚寒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走向那堆雜亂的賬冊。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筆墨紙硯上，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從今天起，他不再是那個飆車猝死的金融高材生，而是沈驚寒——戶部尚書之子。他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至于三個月后的童生試……
沈驚寒拿起一本蒙塵的《論語》，翻開第一頁。
先搞定眼前的賬目再說吧。他想。
只是，他沒注意到，窗外的角落里，一個小廝鬼鬼祟祟地探了探頭，又迅速縮了回去，轉(zhuǎn)身匆匆離去，不知道要去向誰匯報這里的情況。一場新的危機，似乎正在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