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針破風的銳響釘穿雨幕。沈青囊佝僂在草棚檐下，枯指間三寸針尖微顫。針尾系著的紅線沒入小乞丐腕脈，線繩隨脈搏搏動，在盲者顱內(nèi)震出波紋——毒鏈紫斑正沿少年血脈上爬，如活物般啃噬心竅。
“沈瞎子，虎子咋樣了？”趙寡婦的破瓢舀起雨水，潑在草棚泥地騰起酸霧。十年前巡捕房大火后，貧民窟皆知濟世堂的少爺刺目鎮(zhèn)邪，成了靠紅線診脈的瘋郎中。
沈青囊未應聲。左肩鎖骨處，紫晶花苞在蓑衣下開合，苞芯銀蕊隨他呼吸明滅。十年間藤蔓已纏縛半身，此刻花苞劇顫，根系扎入脊椎的刺痛告訴他：毒鏈又醒了。
紅線突絞緊指節(jié)！陳小虎腕脈內(nèi)紫斑暴脹，少年眼球翻白，牙關磕出威廉的牛津腔：“飼料…時辰…”
“閉口！”沈青囊枯掌拍向少年天靈。掌心花苞紫光流瀉，苞芯銀蕊探出絲線扎入百會穴。陳小虎喉間咕嚕作響，頸后皮肉鼓凸如核桃——紫斑凝成胚胎狀肉瘤，胎膜表面浮出蛇纏十字！
草棚轟然垮塌。沈青囊摟住少年滾入泥濘，紅線在纏斗中崩斷。盲者顱內(nèi)波紋劇震，勾勒出可怖圖景：貧民窟數(shù)百道紫煙升騰，煙柱在空中匯成巨鼎虛影。鼎腹裂紋滲出八字：**亥時三刻，萬魂歸鼎**。
“虎子！”趙寡婦的哭嚎被雷聲吞沒。陳小虎獠牙撕開頸皮，肉瘤離體暴長成紫藤。藤尖卷住婦人腰肢，根須扎入她心窩：“娘…入鼎…”
沈青囊鎖骨花苞怒放。紫晶花瓣旋如刀輪斬斷藤蔓，藤斷處噴出陳小虎的黑血！血珠濺上花瓣，竟被銀蕊吸收。少年殘軀軟倒泥坑，頸后傷口蠕動著新生肉芽。
“你在…吸魂補身？”威廉的殘笑自藤蔓斷口溢出。沈青囊銀針射向聲源，針尖觸及紫煙剎那——刑場幻象裹著血腥撞入神智：絞架垂落的麻繩、父親爆裂的顱骨、自己十二歲僵立的身影。劇痛撕裂血色帷幕時，藤蔓斷口已竄出十丈！
紫藤如巨蟒盤踞貧民窟。藤身結(jié)滿肉瘤，每個瘤內(nèi)都裹著頸泛紫斑的活人！沈青囊踏著污水疾行，花苞根系在皮下狂舞。足尖點過處，紫晶苔蘚盡褪，露出青磚刻寫的父親遺訓：**震三兌七，當歸于燼**。
“爹…毒鏈該斷了…”銀針扎入左臂枯萎藤根。針尖挑出紫晶碎屑，碎屑遇雨顯形：竟是陳小虎的殘魂在晶內(nèi)尖啼！
紫藤主干突現(xiàn)鼓包。鼓包裂開血口，威廉的焦軀裹著菌絲爬出，金絲眼鏡懸在裸露的胸骨前：“沈大夫，令妹的殘魂養(yǎng)得這花…可還艷？”
菌絲彈射如箭。沈青囊旋身閃避，菌箭擦過鎖骨釘入花苞！花瓣應聲萎靡，苞芯銀蕊滲出琥珀漿液。汁液滴入泥濘，竟凝成阿芷的殘影——少女銀瞳淌血，唇形無聲開合：
**毒根即藥引**
紫藤主干轟然炸裂。數(shù)百肉瘤如流星射向四面八方，瘤內(nèi)活人尖嚎刺破雨夜。沈青囊花苞盡謝，銀蕊離體暴長成針——三寸銀針懸空震顫，針尾紅線自行分裂，如蛛網(wǎng)罩向飛散肉瘤！
“鎖魂針？”威廉菌絲卷住陳小虎殘軀，“你鎮(zhèn)毒十年…不就是要救這些飼料？”
紅線纏上肉瘤。沈青囊顱內(nèi)波紋激蕩，百戶貧民的痛楚碾過神經(jīng)：婦人難產(chǎn)的血腥、老丐凍斃的寒顫、幼童病熱的灼燒…十年間飲下的苦毒在血脈里沸騰，左臂紫晶藤蔓盡墨。
“原來如此…”銀針引著紅線回旋。百道紅線匯成赤索，索端沒入陳小虎心口——少年頸后紫斑驟亮，所有肉瘤內(nèi)的活人齊聲哀鳴！痛苦順著紅線倒灌，毒鏈之力在沈青囊體內(nèi)奔涌。
威廉的菌絲刺向赤索：“你要化身為鼎？”
沈青囊不避不讓。菌絲穿透肋骨的剎那，他并指戳進自己心窩！染血的指尖摳出搏動的紫晶花根，根須纏著赤索狠狠扎入陳小虎頸后紫斑：“以此身…渡爾等毒厄！”
紫斑遇根即融。少年渾身紫煙倒流，順著赤索灌入沈青囊胸膛。貧民窟數(shù)百肉瘤同時干癟，活人墜地呻吟。威廉的菌絲在倒流毒煙中焦卷：“你竟…逆轉(zhuǎn)毒鏈…”
銀針離體飛旋。針尾紅線燃起紫火，火焰順著菌絲燒向威廉殘軀：“這一針…還你十年因果！”
火網(wǎng)收攏的爆鳴里，陳小虎頸后光潔如初。沈青囊踉蹌跪地，胸前血洞內(nèi)紫晶花根盡墨。殘根間卻綻出一點銀芽——嫩芽舒展成花苞，苞芯銀蕊凝成阿芷的面容。
少女虛影吻上他空洞的眼窩。銀輝流瀉處，十年黑暗驟然褪去！濟世堂焦土在晨光中清晰如昨，瓦礫間紫晶碎屑折射虹彩。沈青囊低頭看掌心，毒鏈紫斑已化為淡金脈絡，在皮下游走如新生血脈。
“看見了嗎？”阿芷的碎音隨風消散，“毒盡處…便是春…”
初陽刺破雨云。沈青囊撫過鎖骨新苞，苞內(nèi)銀蕊映出貧民窟炊煙裊裊。陳小虎在泥濘中坐起，懵懂如初生。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悠悠蕩開新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