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管鐵網割裂了沈青囊的掌心。血腥味混著消毒水直沖鼻腔，父親刑場的幻象在血珠滴落時翻涌——槍栓的金屬冷光、圍觀洋人翹起的胡須、母親在人群里驟然灰敗的面容。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痛撕開血色帷幕，威廉的皮鞋聲已在走廊盡頭響起。
"通風口！"陳大錘嘶啞的吼聲從樓下傳來，隨即被玻璃爆裂聲淹沒。阿芷的灰發(fā)在月光下一閃而逝，教堂塔尖的銅鐘轟然墜地，巨響震得整棟樓微微顫抖。
沈青囊趁機鉆出管道。檔案室鐵門虛掩，鎖芯插著半截沉香木——正是阿芷在教堂嚼剩的木塊。推門剎那，福爾馬林液的刺鼻氣味里混進一絲甜腥，像腐肉澆了蜂蜜。
九排鐵柜如墓碑林立。第三排柜門貼著的泛黃標簽上，鋼筆字洇著褐斑：沈氏實驗記錄 CX系列。柜腳積著灘半干涸的黑血，血泊里沉著半枚帶金鏈的懷表——表蓋內側照片上，年輕父親懷抱嬰孩站在濟世堂匾額下。
"我的..."沈青囊指尖發(fā)顫。懷表背面刻著十字凹痕，與銀針尾部嚴絲合縫。柜門突然震動！撞擊聲從內部傳來，柜縫滲出新鮮血珠。
銀針撬開柜鎖的剎那，腐尸轟然倒出！腫脹的尸身穿著父親常穿的灰布長衫，頸后青斑深紫近墨。沈青囊踉蹌后退，尸體的手卻死死攥著卷羊皮紙。
——圖紙邊角焦黑，墨線勾勒著濟世堂地窖結構。父親熟悉的批注斜簽在硝石柜位置：震位三寸，兌澤七分，破則焚天。
尸體的眼皮突然彈開。渾濁瞳孔翻起紫鱗，嘴唇無聲開合。沈青囊湊近時，腐臭的吐息噴在耳際："青囊...逃..."
"爹？"銀針脫手扎進尸體太陽穴。針尖觸及顱骨的觸感，與七年前觸碰父親遺體時一模一樣。
尸身劇烈痙攣！胸腔裂口中鉆出血藤，藤尖卷著半張燒焦的照片——母親站在玄忍門蛇紋旗下，小腹微隆。照片背面血字漫漶：以魂飼鼎，換兒生。
鐵柜深處傳來齒輪轉動聲。威廉的冷笑從通風口飄落："沈夫人為兒子簽的契約，好看嗎？"
消防警鈴撕破夜空。陳大錘的警棍砸碎最后一塊彩窗玻璃，瘸腿深陷草坪："沈大夫得手沒？"
阿芷的灰發(fā)被熱風掀起。少女突然撲向地面，耳廓貼住草皮震動。頸后紫鱗驟然倒豎如刺！她拽起陳大錘翻滾的剎那，原先立足處炸開焦坑——燃燒彈在草坪燒出蛇纏十字的焦痕！
"威廉的標記！"陳大錘警棍指向頂樓。檔案室窗口，沈青囊正被血藤纏住腰腹拽回鐵柜。藤蔓間浮出威廉的金絲眼鏡，白手套捏著注射器扎進藤條。紫紅液體注入瞬間，血藤暴長如巨蟒絞緊！
阿芷心口鱗片嗡鳴。她抓過燃燒的草屑按向自己鎖骨，皮肉焦糊味中，頂樓血藤突然痙攣松脫。沈青囊撞破玻璃墜下，羊皮圖紙在風中翻飛。
"接??！"陳大錘瘸腿蹬地躍起。警棍擊飛流彈的爆鳴里，巡捕熊似的身軀化為肉墊。沈青囊砸落他胸口的瞬間，骨骼碎裂聲混著圖紙撕裂聲刺入耳膜。
"地窖..."陳大錘咳出黑血，獨眼盯著手中半張殘圖，"硝石柜...你爹畫了紅叉..."
阿芷突然撕開另半張圖紙背面。燒焦層下露出隱形墨跡：母鼎在堂，子鼎歸巢。墨線從"堂"字延伸，終點竟是濟世堂被封的正門！
流彈尖嘯逼近。阿芷灰發(fā)怒張，紫鱗脫離皮膚浮空成盾。彈頭撞上鱗片濺起藍火，少女嘔出的黑血潑在殘圖上——血漬漫過"子鼎"二字時，沈青囊的銀針突然自行躍出針囊，針尖直指貧民窟方向！
"丫頭是子鼎！"陳大錘的嘶吼混著肺葉漏氣聲。威廉的狙擊槍紅點已鎖定阿芷眉心。
沈青囊旋身擋槍。子彈穿透肩胛的灼痛中，刑場幻象被撕裂——父親染血的手在記憶里猛推他后背："跑?。?
阿芷的獠牙猝然咬穿他手臂！黑血涌入喉管的腥甜里，沈青囊看見少女瞳孔縮成蛇類豎線。紫鱗順齒痕爬上他傷口，子彈竟被蠕動的鱗片頂出皮肉！
"母鼎喚子..."威廉的嘆息從喇叭傳來。貧民窟方向騰起紫色煙柱，數百青斑毒人踏碎屋棚涌來。為首老婦撕開衣襟，心口赫然鑲嵌著拳頭大的紫晶——晶體內沉浮的胎兒輪廓，與阿芷有七分相似。
阿芷發(fā)出無聲尖嘯。撲來的毒人齊刷刷跪地，頸后青斑明滅如呼吸。沈青囊的銀針扎向老婦心口紫晶，針尖觸及剎那——
晶中胎兒睜眼！紫鱗瞳仁與檔案室尸體的目光重疊。
"歸巢吧，1906。"威廉的白手套揚起。跪地的毒人突然暴起，枯爪撕向阿芷。陳大錘的警棍橫掃千軍，瘸腿骨茬刺穿褲管："帶圖紙走！"
沈青囊背起阿芷撞進下水道。濁流淹沒頭頂時，最后瞥見陳大錘被毒人淹沒，警棍脫手前砸碎了路牌——"交趾街"的鐵牌墜地，牌底黏著張褪色符咒，朱砂符文正是蛇纏十字。
污水沒過腰際。阿芷心口鱗片隨水流開合，幽光映亮管壁紫晶苔蘚。羊皮殘圖在懷中發(fā)燙，沈青囊展開浸濕的圖紙——硝石柜位置的血叉旁，浮出父親新的血字：破鼎焚天，當歸于燼。
阿芷的指尖突然戳向"歸"字?；野l(fā)纏住沈青囊手腕發(fā)力，將他拖向岔道。水流漸急處，管壁苔蘚拼出箭頭，直指交趾街方向。
腐臭中混入硝石氣息。沈青囊銀針探入水流，針尖沾起的細碎晶體在幽光中閃爍——正是濟世堂藥柜常用的硝石粉！
前方管壁豁開大洞。月光潑在交趾街十三號緊閉的鐵門上，門縫滲出濃郁的藥味。阿芷的鱗片突然倒卷如刃，在鐵門刻下十字凹痕。沈青囊的銀針順勢插入，鎖芯彈開的脆響里，塵封的"仁心藥鋪"匾額撞入眼簾。
"張伯的舊鋪..."沈青囊跨過門檻。藥碾殘留的紫晶粉末在月光下泛光，柜臺后赫然靠著半截焦尸——張伯的獨臂緊握火鉗，鉗嘴夾著燒熔的沉香塊。
阿芷撲向焦尸?；野l(fā)拂過焦黑面龐時，尸身眼皮彈開！混濁瞳孔映出少女面容，枯唇無聲開合："鼎...裂了..."
焦尸胸腔突然塌陷。蠕動的紫藤破體而出，藤尖卷著半本《毒疹備急方》！殘頁插圖上，母親站在玄忍門鼎爐旁，小腹隆起處標著朱砂批注：雙生鼎，陰陽噬。
藤蔓絞碎殘頁的剎那，沈青囊銀針貫入藤心。紫液噴濺中，藤條顯出手臂粗的血管脈絡——脈管里沉浮的，竟是微縮的濟世堂與西醫(yī)院！
阿芷的獠牙撕開藤蔓。黑血涌出時，交趾街地面劇烈震動。月光下，長街石板縫滲出紫霧，霧中浮出九座鼎爐虛影。居中巨鼎裂紋蔓延，鼎身銘文灼目：CX-1906。
"丫頭要裂鼎了！"沈青囊捻針蘸取硝石粉。針尖刺向阿芷心口鱗片時，鼎爐虛影轟然爆裂！沖擊波掀翻藥柜，硝石粉塵漫天飛揚。
粉塵迷霧中，威廉的白手套按上沈青囊肩頭："感謝沈大夫...替我完成血祭。"金絲眼鏡后，左眼瞳孔翻起細密紫鱗。
沈青囊的銀針脫手射向威廉左眼。針尖觸及鱗片剎那，整條交趾街的毒人齊聲哀嚎！陳大錘浴血的身影在街口浮現(xiàn)，巡捕的瘸腿已見白骨，獨眼死死瞪著藥柜底層——硝石柜門洞開，柜內引線正嘶嘶燃向暗紅粉末。
"跑——！"嘶吼被爆炸聲吞沒。沈青囊抱緊阿芷撲向水溝時，最后看見陳大錘熊似的身軀壓向藥柜，染血的警棍砸斷了燃燒的引線。
烈焰吞沒街面的轟鳴里，銀針在掌心發(fā)燙。針尾十字刻痕吸飽硝石灰燼，突如羅盤指針般轉動，最終顫巍巍指向西方——地底深處傳來沉悶搏動，如巨獸蘇醒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