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尸的惡臭混著福爾馬林液的刺鼻氣味,從通風鐵柵里洶涌灌入。沈青囊的銀針懸在半空,針尖離那張浮腫人臉的太陽穴僅剩三寸。停尸房昏黃的燈光下,那張泡發(fā)的面孔隨液體晃蕩,裂開的唇角竟扯出與父親臨終時如出一轍的弧度。
"爹?"沈青囊的呼吸凝滯在喉間。醫(yī)箱里的檀木香氣被尸臭撕得粉碎,他指尖發(fā)顫地探向通風柵欄——
"咕嚕..."尸體的眼珠在玻璃皿中陡然翻轉,灰白瞳仁直勾勾釘住他!頸后赫然浮現(xiàn)蛛網(wǎng)狀青斑,正與阿芷頸后的印記同頻搏動。
銀針脫手扎進磚縫的瞬間,陳大錘的咆哮撕裂雨幕:"沈大夫躲開!"獨眼巡捕瘸腿撞開停尸房鐵門,警棍劈飛三支弩箭。箭簇釘入水泥地時嘶嘶騰起綠煙,腐蝕出碗口大的深坑。
"威廉的毒箭!"陳大錘拽起沈青囊撲向停尸臺,"趙麻子帶人封了前門!"
冷柜震動著撞上他們背脊。沈青囊的銀針捻起尸水邊幾株暗紫苔蘚:"腐尸毒催化了箭毒,閉氣!"苔蘚在他掌心碾成漿汁,辛辣氣息沖散綠煙。陳大錘的瘸腿卻被毒霧燎過,舊傷疤驟然凸起紫筋。
"走排水道!"巡捕警棍砸碎下水井蓋,"阿芷說焚化爐下有——"
鋼索破空聲截斷話音。鐵鉤咬穿陳大錘左肩,將他熊似的身軀拽得離地三尺!趙麻子站在二樓鐵架獰笑,三顆金牙在探照燈下淬毒:"署長請沈大夫去實驗室喝茶!"
沈青囊的銀針激射而出。針尖穿透鋼索麻芯時,陳大錘轟然墜地砸起污水。"護住藥箱!"巡捕染血的手將檀木醫(yī)箱塞進沈青囊懷里,自己反身撞向追兵。
下水道鐵梯在頭頂合攏。沈青囊背貼冰冷管壁,醫(yī)箱十字凹槽烙著脊骨。父親刻在死牢的九宮格在腦中飛旋——震三兌七,兌澤位尸水橫流,震雷位...他猛然仰頭。
雷鳴炸響的剎那,通風管外閃過刺目電光。排水口柵欄在強光中映出威廉實驗室的倒影:焚化爐鐵門洞開,九座玻璃艙在藍火中沉浮。
腐水沒過腳踝時,阿芷的灰發(fā)從排水口垂落。少女倒掛著伸手,頸后青斑在幽暗中熒熒如鬼火。沈青囊借力翻出管道,血腥氣混著焦臭撲面而來。
焚化爐的藍焰舔舐著鋼化玻璃艙。九具人體在營養(yǎng)液里沉浮,頸后清一色蛛網(wǎng)青斑。中央實驗臺平躺的軀體猛然抽搐——正是通風口那具"父親"!
"CX-1906號試體腦波異常。"機械音在穹頂回蕩。白手套捏著手術刀劃過尸身左胸,威廉的金絲眼鏡映著臟器剖面的熒光:"魂毒與尸毒融合率達79%,準備植入太歲菌株。"
沈青囊的銀針沒入通風管壁。針尾系著的藥草細繩垂至實驗臺,正懸在威廉揚起的刀鋒之上。"張伯的腐尸解毒散..."他屏息捻動繩結,草葉粉末簌簌飄落尸體創(chuàng)口。
尸身驟然弓起!胸腔里鉆出藤蔓狀紫紅肉芽,瘋纏威廉手腕。"該死!"手術刀當啷墜地,營養(yǎng)艙警報凄厲嘶鳴。九具試體同時睜眼,青斑紫紋蛛網(wǎng)般爬滿臉頰!
焚化爐鐵門被撞得轟然作響。陳大錘浴血的身影在門外閃現(xiàn):"走!"巡捕獨眼飆血,瘸腿已呈不自然的彎折。沈青囊銀針開路刺向側門,阿芷突然拽住他衣角。
灰發(fā)少女指向焚化爐控制臺。儀表盤紅燈暴閃,溫度指針瘋轉向千度刻度——威廉的白手套正拍向緊急焚毀鈕!
沈青囊旋身甩出醫(yī)箱。檀木匣子砸中威廉手肘時,阿芷如離弦灰箭撲上控制臺??菔菔种笓高M保險栓縫隙,鮮血瞬間染紅操作面板。焚化爐藍焰驟然轉白,九座玻璃艙在高溫中炸成晶屑!
"抓住他們!"威廉的咆哮混著玻璃爆裂聲。沈青囊拽回阿芷躍出側門,陳大錘的警棍掃倒追兵。三人跌入下水道濁流時,焚化爐的烈焰吞沒了半個實驗室。
貧民窟的油氈棚里,腐臭的繃帶纏滿陳大錘左腿。巡捕的獨眼因高燒混沌:"趙麻子那鉤子...淬了東西..."瘸腿傷口紫黑潰爛,蛛網(wǎng)紋路正順筋脈向上攀爬。
沈青囊劃開醫(yī)箱夾層。父親遺留的銀針躺在青布上,針尾三道凹痕沾著新鮮血漬——是阿芷摳保險栓時濺上的。少女安靜地蜷在草席,頸后青斑隨呼吸明滅,與陳大錘腿上的毒紋同頻搏動。
"魂毒入髓。"銀針探入陳大錘腿傷黑血,針尖頃刻覆滿絨毛狀菌絲。沈青囊截斷三根灰發(fā)系上針尾——阿芷的免疫血隨發(fā)絲滲入傷口,潰爛處紫紋驟褪!
"丫頭是解藥?"陳大錘掙扎坐起,"可威廉為啥把她丟濟世堂..."
破布簾猛地掀開。麻衣青年背著七竅流血的老婦撞進窩棚:"沈大夫救命!我娘喝了防疫所的西藥就——"
黑血噴濺如瀑!老婦突然暴起咬住兒子咽喉,渾濁瞳孔爬滿紫紋。沈青囊的銀針飛刺她大椎穴,針尖觸及皮膚的剎那,血色在視野里爆成刑場槍火!
"呃..."銀針脫手扎進泥地。沈青囊踉蹌扶墻,冷汗浸透月白長衫。老婦枯爪撕裂兒子喉管,直撲草席上的阿芷!
陳大錘的警棍砸碎老婦天靈蓋。腦漿混著黑血濺上沈青囊臉頰,溫熱的腥黏感觸發(fā)記憶閃回——父親額頭的血洞在眼前炸開,行刑隊的槍管冒著青煙...
"走啊!"陳大錘的嘶吼似從水下傳來。沈青囊被拽出窩棚時,最后瞥見老婦頸后——蛛網(wǎng)青斑深紫近黑,與實驗室的試體如出一轍。
雨鞭抽打著廢棄教堂的彩窗。陳大錘用鐵鏈纏緊廟門,瘸腿潰爛處已蔓延至腰腹:"外頭全瘋了...見人就咬..."
沈青囊捻著染血的銀針。針體在燭光下浮出父親刻下的九宮格暗紋,震位三道刻痕染著阿芷的血漬。他忽將銀針刺入自己虎口穴,劇痛刺穿眩暈:"魂毒需沉香催化,貧民窟哪來的百年沉香?"
阿芷的灰發(fā)突然無風自動。她撕開衣襟,免疫血清涂抹的傷口處,皮肉正吞噬紫黑毒紋!少女指尖蘸血在地上勾畫:藥渣、雨水桶、鐵銹...
"防疫所發(fā)的西藥!"陳大錘獨眼圓睜,"早晨見趙麻子帶人往水缸倒藥粉!"
沈青囊的銀針探入雨水桶。針尖挑起渾濁水珠,在燭焰下析出紫鱗狀結晶。"威廉在批量投毒..."銀針驀然扎向阿芷頸后青斑,少女痛得蜷縮如蝦。
青斑在針下龜裂褪色,露出皮下條形碼——CX-1906。沈青囊用針尖刮下編碼漆皮,紫紅粉末簌簌落入雨水:"你的免疫體質正在復制毒株!"
教堂大門轟然爆裂!趙麻子站在硝煙里轉動鐵鉤,三顆金牙咬碎雨幕:"署長請三位試藥!"數(shù)十頸爬紫紋的流民在他身后嘶吼,瞳孔里跳動著焚化爐的藍焰。
陳大錘的警棍橫掃千軍,瘸腿因發(fā)力白骨刺出皮肉:"帶丫頭走!"沈青囊背起阿芷撞向彩窗,玻璃碎裂聲中,他看見巡捕獨眼被鐵鉤貫穿,血瀑潑上圣母像慈悲的面容。
"不——"沈青囊的銀針脫手射向趙麻子。金牙巡警獰笑揚鉤,鉤尖直劈阿芷后心!
灰發(fā)少女突然仰頸長嘯。無聲的尖唳震碎彩窗殘片,趙麻子耳孔飆血跪地。所有毒化流民如遭雷擊,抱頭撞向石柱!
陳大錘的斷腿在血泊中抽搐。巡捕染血的手抓住沈青囊腳踝,獨眼望向貧民窟深處:"去...老煙館..."喉間涌出的黑血淹沒了未盡之言,瞳孔最后映出沈青囊袖中銀針的寒光——針尾三道血痕,在雨中艷如朱砂。
廢棄煙榻積著陳年污垢。沈青囊用銀針挑開地磚時,阿芷頸后青斑突放幽光。暗格里躺著的不是鴉片膏,而是半塊沉香木與泛黃的《靈樞》殘卷!
"張伯的筆跡..."沈青囊指尖拂過殘卷批注。書頁間滑落半張照片——年輕威廉站在玄忍門蛇紋旗下,手捧的玻璃罐里漂浮著嬰兒胚胎,頸后條形碼依稀可辨:CX-19**。
阿芷的指尖突然戳向胚胎照片。少女撕開自己衣領,褪色青斑旁的編碼在昏光中灼目:CX-1906。
"你是...首批試體?"沈青囊的銀針在抖。殘卷插圖里,蛇紋旗徽章與威廉領針重疊——金蛇纏十字,正是父親銀針尾部的刻痕!
窗外驟起引擎嘶吼。探照燈刺穿彩繪玻璃,威廉的聲音經(jīng)喇叭扭曲放大:"沈先生,用你父親的針換這丫頭如何?"
阿芷的灰發(fā)在強風中狂舞。她突然奪過銀針刺穿沉香木,紫紅火焰轟地騰起!異香席卷煙館時,少女將燃燒的沉香按向自己心口,青斑在烈焰中龜裂剝落,露出皮下蠕動的鱗狀菌絲。
"不!"沈青囊撲滅火苗。阿芷心口焦黑潰爛,菌絲卻退潮般縮回體內。她蘸血在殘卷空白處書寫,字跡與張伯批注嚴絲合縫:
魂毒噬魂,唯引魂針可誅。燃沉香為引,以試體心血淬針。
破門槌撞碎大門的剎那,沈青囊的銀針沒入阿芷膻中穴。少女嘔出的黑血澆在沉香火上,烈焰驟然轉藍!
"抓住他們!"威廉的白手套在硝煙中出現(xiàn)。沈青囊懷抱昏迷的阿芷撞向后窗,手中殘卷在風里翻飛。最后瞥見的插圖頁上,引魂針圖譜旁朱砂批注如血:
施針者,當以天魂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