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的陽光依舊準時鋪滿圖書館，林岸換好工作圍裙，目光習慣性地掃向那個靠窗的座位。
空的。
何西沒有像前幾天那樣，早早地等在那里，一絲極其細微的失落感，像羽毛般輕輕搔過心尖，快得幾乎捕捉不到，隨即被更強大的理智碾碎。
林岸，你在想什么？
她在心底冷冷質問自己——副本里的NPC，怎么可能真的圍著你轉？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安穩(wěn)度過剩下兩天，拿到獎勵走人，這才是正事。
她迅速調整好狀態(tài)，將那份不該有的、連自己都唾棄的“期待”徹底壓下。
生活繼續(xù)。
上午十點左右，幾個背著帆布包的年輕男女說笑著走了進來，點了咖啡和幾份精致的甜品，攤開書本看起來是準備在這里復習小聚。
林岸按部就班地整理書籍、擦拭書架，午休時間，館內(nèi)暫時安靜下來。
她走到服務臺后面自己的儲物柜，拿出昨天何西送的那個素雅小盒子。指尖摩挲著粗糙的麻繩，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拆開了。
里面是一個透明的水晶球，底座是深藍色的夜空，水晶球里懸浮著一顆用極其細小的銀色亮片和透明絲線精心纏繞、拼接而成的立體星星，星星的每個角都打磨得圓潤，在午后的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純凈又夢幻。
林岸有些意外，這手工的復雜程度和精細度，遠超她想象，她拿起水晶球，輕輕晃了晃，里面的亮片星芒流轉，像被凝固的銀河。
“咦？這個星星掛件……”一個帶著好奇的男聲在旁邊響起。
林岸抬頭，看到一個戴黑框眼鏡、穿著格子襯衫的男生正站在服務臺前，應該是剛才那群學生中的一個，大概是來續(xù)杯。
他的目光落在蘇然手中的水晶球上，帶著明顯的驚訝和……了然
“是何西送你的嗎？”男生直接問道。
林岸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男生臉上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還帶著點調侃：“哈，我就說看著眼熟！你是不知道他做這個的時候有多較真兒！挑亮片顏色挑了一晚上，生怕不夠閃；纏絲線纏得手指頭都勒紅了，還總擔心不夠圓潤、不夠立體，怕喜歡的女孩嫌棄太幼稚或者不夠好看……”
林岸握著水晶球的手指微微收緊，冰涼的玻璃外殼下，那顆細碎閃耀的星星仿佛帶上了一絲溫度。
早上那點微不足道的失望，瞬間被一種更復雜的、帶著點無奈和柔軟的暖意取代，算了，他大概真的有事。
下午，館內(nèi)恢復了寧靜，林岸在整理歸還的書籍，那桌學生也在安靜地看書，她抱著一摞書走向歷史區(qū)，書架剛好擋住了她的身影，但聲音卻清晰地傳了過來。
大概是復習累了，幾個人開始小聲閑聊。
“……哎，看見那個女孩，我就知道這肯定是小西喜歡的人！”一個帶著點興奮的男聲響起，是剛才那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朋友A）
“??？你怎么看出來的？”另一個女生（朋友B）好奇地問。
朋友A的聲音更低了，帶著點分享秘密的刺激感：“我偷偷告訴你，我之前偷摸看過他寫的小說！那里面他寫的女主角，氣質、感覺，跟剛才那個在甜品臺的姐姐，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聰明，冷靜，獨立，漂亮得有點距離感……你說神不神？這種小說里才有的女神，怎么就給他撞見了？”
朋友B似乎有些驚訝：“真的假的？這么巧？那不是好事嗎？說明他理想照進現(xiàn)實了呀！”
朋友A卻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是好事……但……我總覺得有點奇怪，我記得……他生病之前，好像……是不是也喜歡過類似這種類型的？特別優(yōu)秀、有點高冷的那種學姐？誰來著？”
他似乎在努力回憶，語氣不確定，“你說……他是不是壓根就沒忘記?。堪褜σ郧澳莻€人的感覺……投射到新遇到的人身上了……”
朋友B立刻打斷他，聲音帶著點緊張：“噓！你小聲點！這種事誰知道??？別瞎猜了！好好看你的書吧！”
書架后面，林岸抱著書的手臂瞬間僵硬。
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的聲音——翻書聲、鍵盤敲擊聲—都消失了。
只剩下朋友A那句帶著疑惑的、如同冰錐般刺入她耳膜的話：
“他是不是壓根就沒忘記啊？把對以前那個人的感覺……投射到新遇到的人身上了？畢竟她們那么像……”
像小說里的女主角？
還是像……他生病之前真正喜歡過的人？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所有的刻意接近，所有亮晶晶的眼神，所有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笨拙的討好，所有關于“奮斗給喜歡的人未來”的承諾……都有了最合理的、也最冰冷的解釋。
她不是林岸！
她只是一個載體，一個容器，一個承載了他對“理想型”或“白月光”投射的……影子。
什么小說照進現(xiàn)實？什么繆斯女神降臨？什么一見鐘情？不過是可笑的替身文學！
林岸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溫度，——
林岸??！林岸，你一個在無數(shù)副本里看透人心險惡的高玩，居然差點被這種低劣演技打動？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下一秒，所有的脆弱和動搖都被強行壓下，碾碎，她抱著書，挺直了背脊，從書架后走了出來，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恢復平靜與淡漠，仿佛剛才那瞬間的失態(tài)從未發(fā)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什么東西，在聽到那句話的剎那，徹底碎裂了，冷卻了。
【叮。副本進程：第四天。玩家確保安穩(wěn)度過?！?/p>
安穩(wěn)度過？當然。她會的。
不過是明天最后一天罷了。
燈光下，她的側臉線條冷硬，再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