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聚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是該離別了。
在張開心的精心照看下,小狼的傷已無大礙,狼群準(zhǔn)備離開。
頭狼站在山坳口,喉間發(fā)出低沉的嗚咽,狼群成員依次蹭過張開心的衣角,灰藍(lán)色的眼睛里映著不舍。
小狼夾著尾巴跟在最后面,前爪剛邁出半步就又踉蹌著回頭,黑葡萄似的眼珠在三人臉上骨碌碌轉(zhuǎn)。
突然,它猛地竄到一只腹部有淺疤的母狼身旁,前爪扒著母狼的腿彎,
腦袋使勁往對方腹下拱,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氣音,似乎是在撒嬌。
母狼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小狼的額頭,尾巴輕輕掃過它的脊背。
小狼又轉(zhuǎn)身跑到頭狼跟前,兩只前爪“噗通”跪在地上,腦袋磕了三下,喉間發(fā)出短促的“嗷嗷”聲。
張開心目視著這一切,說:“這小家伙在演三叩九拜呢。
它跟母狼說‘娘,我不走了’,轉(zhuǎn)頭對頭狼喊‘老大,批準(zhǔn)我跳槽唄’。”
果然,小狼掙開母狼的親昵,四爪蹬地竄回來,跟個毛球似的撲進(jìn)張開心懷里,前爪扒著他的肩膀直往頸窩鉆,尾巴掃得他下巴發(fā)癢。
張開心單手托住它的屁股,另一只手刮了刮它的鼻子:“行吧行吧,以后跟著哥混,頓頓有肉吃?!?/p>
頭狼朝這邊望了半晌,突然仰頭發(fā)出一聲長嚎,
狼群應(yīng)聲轉(zhuǎn)身,踏碎一地夕陽往深山走去,有幾匹老狼走幾步就回頭,灰毛在風(fēng)里微微顫動。
青禾蹲下身戳了戳小狼的鼻尖,小狼順勢叼住她的指尖輕輕晃了晃,喉嚨里還在“嗚嗚”著。
陸婉寧抱臂站在一旁,嘴角難得揚(yáng)起弧度:“看來你這‘狼外婆’當(dāng)?shù)猛ΨQ職?!?/p>
送走狼群后,山腳下炊煙正裊裊升起。
李員外帶著十幾個村民等在岔路口,手里拎著竹籃和酒壇。
“張先生、陸女俠、青禾姑娘,”
李員外拱手時,袖口露出昨天張開心給他包扎的繃帶,“寒舍已備下薄酒,權(quán)當(dāng)為三位踐行。”
青禾看著村民們手里的東西直眨眼:“李伯伯,這是……”
一個拄著拐杖的老漢往前挪了挪,露出籃子里的蒸餅:“姑娘們嘗嘗咱山里的手藝,比不得城里的精細(xì),卻是實(shí)心實(shí)意。”
李員外的家是座三進(jìn)的青瓦宅院,院墻上爬滿了紫色的扁豆花。
正廳里擺著三張八仙桌,桌上是熱氣騰騰的燉山雞、蒸臘肉,還有一壇貼著“女兒紅”的黃酒。
張開心剛坐下就往嘴里塞了塊雞肉,含糊著說:“李員外,您這手藝比山下酒樓的還絕,尤其是這雞,燉得骨頭都酥了?!?/p>
李員外捋著胡子笑:“張先生喜歡就好,多吃些?!?/p>
他旁邊坐著的李蘇梅正低頭給陸婉寧斟酒,耳根微微泛紅。
張開心的筷子夾著肉,眼睛卻時不時往李蘇梅那邊瞟。
她今日換了件月白色襦裙,鬢邊別著朵白色的野薔薇,給人盛湯時手腕上的銀鐲子叮當(dāng)作響。
“要是能把她拐到沙州去,”張開心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心里嘀咕,
“每天早上起來就能看見這么個養(yǎng)眼的,日子得多舒坦?!?/p>
青禾踢了踢他的凳子:“小六哥哥,你發(fā)什么呆呢,肉都掉地上了。”
陸婉寧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對李員外抱拳道:“此次叨擾多日,又蒙員外相助,婉寧銘記在心。
待他日路過,必當(dāng)重謝?!?/p>
李員外連忙擺手:“女俠說哪里話,三位除掉山賊,分了財(cái)物,可是救了這一方百姓的命。”
正說著,門外傳來喧鬧聲,十幾個村民捧著核桃、栗子涌了進(jìn)來,為首的獵戶扯著嗓子喊:
“張先生,陸女俠,青禾姑娘!這點(diǎn)心意你們一定得收下!”
張開心跳起來把村民往屋里讓:“哎哎別客氣,都是自己人!”
他接過一個老婆婆遞來的布包,里面是曬干的野山菇,“您這手可真巧,這菇曬得跟花兒似的?!?/p>
老婆婆滿臉皺紋,嘆了一口氣說:“張先生會說話,當(dāng)年我那被山賊殺害的小孫子要是還在,也該有你這么大了?!?/p>
青禾見狀連忙拉著老婆婆坐下,給她倒了杯熱茶。
夕陽西下時,院角的老槐樹影拖得老長。
張開心拍了拍肚皮站起來:“李員外,叨擾了,我們該出發(fā)了。”
李蘇梅突然上前一步,把一個繡著狼牙圖案的荷包塞給張開心:“張先生,這是……給小狼的?!?/p>
張開心捏著荷包,指尖觸到里面硬邦邦的東西,打開一看,竟是半塊風(fēng)干的鹿肉。
他抬頭沖李蘇梅咧嘴一笑:“謝了,這小子有口福了?!?/p>
村口的老樟樹下,擠滿了來送行的村民。
有人往青禾懷里塞煮雞蛋,有人給陸婉寧遞水囊,張開心被幾個漢子圍著拍肩膀:“張先生,下次路過一定再來!”
小狼蹲在張開心腳邊,沖著人群搖尾巴。
李蘇梅站在李員外身后,手指絞著裙角,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陸婉寧先開口:“走吧,再晚就趕不上宿頭了?!?/p>
張開心跨上黑馬,卻又猛地勒住韁繩,轉(zhuǎn)身對著李蘇梅,清了清嗓子,哼起最流行的離別歌詞:“
天空不停地閃著雷
照不亮我心中黑黑黑黑
黑的一切
希望早已經(jīng)破滅
我要和你離別
離別”
他這一哼,鴨公嗓子,五音不全,完全跑調(diào),
周圍村民面面相覷,青禾忍不住笑出了聲,陸婉寧則無奈地?fù)u了搖頭。
張開心喊著:“李蘇梅小姐姐,
我還會回來的!”
李蘇梅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光亮,卻又很快低下頭去。
路上,青禾抱著小狼嘆氣:“小六哥哥,你看李姐姐剛才都快哭了?!?/p>
張開心摸著鼻子哼了聲:“哭什么,哥這是給她個念想。”
陸婉寧策馬走到他旁邊,馬鞭敲了敲他的頭:“老六,你和她不是一路人,莫要強(qiáng)求。
強(qiáng)扭的瓜不甜,這道理你該懂。”
張開心扭頭望向身后漸漸模糊的村莊,突然笑了:“甜不甜的,哥先扭下來嘗嘗再說。”
小狼似乎聽懂了,“嗷”地叫了一聲,把腦袋埋進(jìn)青禾的懷里。
馬蹄聲踏碎暮色,三人一狼朝著沙州的方向漸行漸遠(yuǎn)。
山風(fēng)卷起張開心的衣襟,他再次回頭望了一眼萬佛山的輪廓,
伸手摸了摸腰間的荷包,那半塊鹿肉硌得他心口發(fā)燙。
青禾催馬趕上他:“小六哥哥,在想什么呢?”
張開心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在想啊,等咱們到了沙州,得給張快樂找個媳婦,不然以后打光棍了可別怪我沒提醒它。”
張開心也是個人才,非得把小狼安上姓名,姓張,名快樂,字小七。
小狼“嗷嗚”叫了一聲,明顯是在抗議,惹得青禾和陸婉寧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