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拄著拐杖走來時,目光在羅漢果身上頓了頓。他沒說話,
只是用拐杖在羅漢果腳邊畫了個圈,圈里的苔蘚瞬間滲出細(xì)密的水珠,
像是被他身上散出的氣“催”出來的?!皻獬恋貌诲e,”阿青的聲音帶著晨霧的濕潤,
“但肩沒松開,像老龜背著塊石頭?!彼呱锨?,指尖在羅漢果肩井穴上一按。
羅漢果只覺一股暖流順著手臂流下,原本緊繃的肩胛骨“咔嗒”輕響,竟自己轉(zhuǎn)開了角度。
“肩井通涌泉,”阿青退后兩步,拐杖在青石上點出“咚、咚”聲,“聽這聲,
你的氣卡在肩了?!绷_漢果恍然大悟。昨夜他只顧著沉氣,
卻忘了阿青說的“老藤繞樹”——肩頸若不松,氣就像被打結(jié)的藤條纏住。他重新調(diào)整姿勢,
想象肩井穴有根線牽著,隨著阿青的拐杖聲緩緩晃動,果然感覺氣流暢通,
連帶著背上的毛孔都微微張開,透出細(xì)密的汗。“看!羅哥哥的影子像真的老龜!
”二壯指著地面驚呼。眾人望去,只見羅漢果的影子趴在苔蘚上,背甲紋路清晰,四肢如爪,
竟和阿青昨日畫的龜甲圖分毫不差。更奇的是,他影子周圍的苔蘚泛著水光,
像是被一層無形的水膜包裹。阿青的拐杖在掌心轉(zhuǎn)了半圈,銅片護身符從袖中滑出,
云紋恰好反射陽光,照在羅漢果的影子上。剎那間,影子的龜甲紋竟微微發(fā)亮,
與阿青胸口的疤痕、拐杖頭的“云”字、護身符的云紋連成一線,指向云臺山的忘憂洞方向。
“收勢時,意想龜甲沉入潭底?!卑⑶嗟穆曇敉蝗坏统粒照戎刂仡D地,“記住,
沉淵不是靜止,是老龜在潭底劃水,看似不動,實則暗流涌動。”羅漢果依言收勢,
掌心下按時,竟感覺地面?zhèn)鱽磔p微的震動,像是老槐樹的根在呼應(yīng)他的動作。這日練習(xí),
羅漢果進步神速。當(dāng)丫丫還在為荷葉不掉發(fā)愁、二壯咬著木塞抖腿時,
他已能在“老龜沉淵”中自如調(diào)整呼吸,
甚至試著模仿阿青掌心聚霧的動作——雖然只聚起幾縷水汽,
卻讓阿青看他的眼神多了些探究。“你夜里沒睡好?”休息時,阿青遞給他一片七葉一枝花,
“眼底有紅血絲?!绷_漢果接過葉子,發(fā)現(xiàn)葉片背面竟有個極淡的龜紋,
是阿青指尖留下的溫度烙成的。“想了些事,”他低聲道,“想明白為啥前掌要三分力了,
像老龜扒沙,留著力才能突然竄出去。”阿青聞言,嘴角勾起極淺的笑,快得像露珠滑落。
他沒再說什么,只是用拐杖敲了敲老槐樹的疤痕,樹身滲出的樹脂這次竟凝成了個微型龜殼,
落在羅漢果掌心,冰涼滑膩。夜里,羅漢果握著樹脂龜殼,想起白天阿青拐杖頓地時的震動,
想起影子與云紋的連線。他突然意識到,“老龜沉淵”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
從腳掌受力到肩井松沉,都暗含著與自然萬物的呼應(yīng)。而阿青傳授的,不僅僅是樁步,
更是一種“以身為器,感知天地”的法門。窗外,云臺山的霧氣又起,卻在山頂聚成龜形,
久久不散。羅漢果將樹脂龜殼放在枕邊,感覺掌心殘留的涼意順著經(jīng)脈游走,最終沉入丹田。
他知道,自己的觀察之路,已從草木蟲魚、人心褶皺,
深入到了這套功法與天地自然的隱秘聯(lián)結(jié)之中。而阿青身上的謎團,也隨著他的進步,
如同沉潭之月,雖未觸及,卻已在波光中顯露出更清晰的輪廓。七日蟬鳴漫過藥圃籬笆時,
孩子們的“老龜沉淵”已初具模樣。丫丫能頂著荷葉蹲滿一炷香,
鼻尖沁出的汗珠落在苔蘚上,竟聚成了顆顆珍珠;二壯不再咬木塞,后腰挺得筆直,
褲腰上的補丁在陽光下晃出龜甲似的紋路;就連最毛躁的大牛,
呼吸時也能聽見丹田處傳來“汩汩”聲,像老龜在淺灘吐泡。阿青看著排成一列的孩子,
拐杖頭的“云”字在青石板上輕點,驚起的露珠竟在半空劃出道微彎的弧線,
恰似龜首探水的軌跡。羅漢果卻在第七日黃昏鉆進了溪邊的亂石灘。他記得去年暴雨后,
這里曾有只巴掌大的草龜曬背,龜甲上的紋路和阿青畫的龜甲圖驚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