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撿了，趕緊下山！”羅漢果當機立斷，“雪要是下起來，山路就沒法走了?！?/p>
他迅速將竹筐里的松塔用繩子扎緊，背在背上：“二壯，你走前面，踩實了再讓牛哥走。我斷后，看著腳印?！?/p>
三人匆匆往山下趕。剛走到半山腰，雪就下起來了。起初是細小的雪粒，打在臉上像針扎，很快就變成了鵝毛大雪，天地間瞬間白茫茫一片，能見度不足五米。
“跟著我的腳印走！”羅漢果大聲喊道，一邊走一邊用樹枝在雪地上劃記號，“別踩旁邊的雪，可能有坑！”
他想起上次暴雨前觀察到的蛛絲露珠，這次則是通過云層的形狀和風向判斷雪訊。自然界的征兆總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只要用心觀察，就能提前做好準備。
走到山腳下時，雪已經(jīng)沒到了小腿肚。慈幼院的屋頂籠罩在一片雪幕中，老院長正站在門口焦急地張望，看到他們回來，連忙招手：“快進來！這雪下得邪乎！”
羅漢果一進門就把松塔倒在灶膛前，讓火烤著：“爺爺，是鉛云，得下好幾天呢?！?/p>
老院長看著滿地黃褐色的松塔，又看看羅漢果被凍得發(fā)紫的臉，嘆了口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松塔……真能吃？”
“能吃，”羅漢果搓著凍僵的手，“焙熟了可香了。等雪停了，我們再去多撿些，夠吃一陣子的?！?/p>
丫丫湊過來，好奇地拿起一顆松塔：“羅哥哥，這像小刺猬！”
“對，”羅漢果笑了笑，幫她把松塔放在火邊烤，“等烤熱了，刺猬就會張開嘴，吐出好吃的松子?！?/p>
夜里，大雪依舊下個不停，慈幼院的院子里積了厚厚的一層雪。羅漢果躺在木板床上，聽著風雪拍打窗戶的聲音，心里卻很踏實。灶膛前的松塔在炭火的烘烤下，散發(fā)出淡淡的松脂香，偶爾還能聽到“啪”的一聲，那是松塔鱗片受熱張開的聲音。
他想起白天在松林里看到的野豬齒痕，想起鉛云掛角的天空，想起松塔鱗片的排列規(guī)律。每一次觀察，都像在風雪中點亮一盞燈，照亮前行的路。
“牛哥，”他輕聲問道，“你說這雪要下多久？”
大牛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說：“管它下多久，有松塔吃，餓不著。你小子，總能找到吃的，比松鼠還精。”
羅漢果笑了笑，閉上眼睛。窗外的風雪依舊，而灶膛里的松塔正在慢慢裂開，露出里面飽滿的松子。
第十章 松脂與獸蹤
雪粒子在窗紙上撲簌簌地撞了一夜，黎明時分終于歇了。羅漢果推開房門，吱呀聲驚起檐下一團雪霧，陽光透過稀薄的云層照下來，把整個慈幼院染成一片晃眼的白。他踩著沒膝的積雪走到柴房，昨晚烤了半宿的松塔在竹筐里散著溫熱，有幾顆已經(jīng)裂開鱗片，露出油亮的果仁。
“羅哥哥，松子烤好了嗎？”丫丫裹著老棉襖跟出來，睫毛上凝著細小的冰晶，像綴了層碎鉆。羅漢果挑出一顆最飽滿的松塔，放在手心里搓了搓，鱗片應手而開，露出三兩顆深褐色的松子。他用指甲掐開硬殼，把果仁遞給丫丫：“嘗嘗，燙嘴呢?！?/p>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放進嘴里，眼睛立刻亮起來：“香香的，像炒瓜子！”
正說著，大?？钢z頭從屋里出來，鋤頭尖上還掛著冰棱：“羅漢果，你看這雪，怕是有三尺厚了！后山的路肯定全封了，咋整？”
羅漢果沒說話，目光落在院墻上——昨晚積雪壓塌了一角，露出下面暗黃色的土坯，土坯縫隙里凍著幾根枯草，草莖上凝結(jié)的冰晶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紋。他想起老院長說過，雪水養(yǎng)地，開春后草木會長得更旺，但眼下最要緊的是解決吃的。
“把松塔全搬到灶膛前烤，”羅漢果蹲下身，用樹枝撥弄著雪地里的爪印，“這是昨晚來過的狐貍，看腳印是往松林方向去的。”
二壯揉著眼睛出來，聞言嚇了一跳：“狐貍？會不會叼走小雞？”
“雪天狐貍餓得狠，”羅漢果指著爪印的深度，“你看這印子，踩得深，說明它沒找到吃的，走得急。我們?nèi)ニ闪謺r小心點?！?/p>
早飯是烤松子配著最后一點秫米面粥。老院長喝著粥，看著窗外的雪幕，嘆了口氣：“這雪再不停，怕是要斷糧了?！绷_漢果沒吭聲，默默記下松塔的數(shù)量——竹筐里還剩半筐，省著吃能撐三天。
飯后，他帶著大牛和二壯再次走進松林。雪后的林子格外寂靜，只有踩雪的“咯吱”聲和松枝被積雪壓斷的脆響。羅漢果走在前面，目光掃過地面——狐貍的腳印已經(jīng)被新雪覆蓋，卻多出幾串奇怪的蹄印，蹄尖分兩瓣，周圍有一圈毛茸茸的邊。
“停下，”羅漢果蹲下身，用樹枝撥開積雪，“這是狍子的腳印，看這深度，是只成年狍子，往東邊去了?！?/p>
大牛握緊了手里的柴刀：“狍子？要是能打到一只……”
“別想了，”羅漢果搖搖頭，“狍子跑得比兔子還快，雪地里更難追。我們找松塔要緊。”他站起身，目光落在不遠處一棵歪脖子松樹上——樹杈間掛著個被啃了一半的松塔，塔殼上留著細密的齒痕。
“是松鼠干的，”羅漢果指著松塔上的齒印，“它們囤糧的樹洞應該就在附近?！?/p>
三人循著松鼠的蹤跡找去，果然在一棵老松樹的根部發(fā)現(xiàn)了一個樹洞。樹洞周圍散落著不少松塔殼，還有幾顆沒吃完的松子。羅漢果伸手進去摸了摸，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幾根干燥的松針。
“被吃完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松針，“松鼠比我們精，早把糧食轉(zhuǎn)移了?！?/p>
二壯失望地踢了踢樹干，卻驚起一團雪沫，雪沫落下時，他突然指著樹干驚呼：“羅哥，快看！這是啥？”
羅漢果湊近一看，只見老松樹的樹皮上有一道新鮮的劃痕，劃痕里滲出透明的黏液，在低溫下已經(jīng)凝結(jié)成琥珀色的硬塊。他用指甲刮下一小塊，放在鼻尖聞了聞，有股濃郁的松脂香。
“是松脂，”羅漢果眼睛一亮，“這棵樹被什么東西抓了，可能是昨晚那只狐貍，也可能是……”他順著劃痕往上看，樹干上還有幾處類似的抓痕，一直延伸到一人多高的地方。
“像是熊瞎子！”大牛失聲喊道，“去年獵戶張老三說，熊瞎子冬天餓了會扒松樹吃松脂！”
羅漢果沒說話，手指摩挲著那塊松脂硬塊。松脂在民間被稱作“松香”，老院長曾用它熬藥膏治燙傷，據(jù)說還有驅(qū)蟲的功效。他抬頭看了看這棵松樹，樹皮粗糙，溝壑縱橫，確實是熊瞎子喜歡扒的那種老松樹。
“我們多刮些松脂回去，”羅漢果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陶罐，“熬成膏，既能治傷，還能抹在柴房門口驅(qū)鼠?！?/p>
三人用柴刀小心地刮著松脂，陶罐很快裝了小半罐。羅漢果看著琥珀色的松脂塊在罐子里晃悠，突然想起張鐵嘴說的“仙人淚”——傳說中仙人的眼淚落在樹上，就會凝結(jié)成這種透明的珠子。他忍不住笑了笑，這松脂哪是什么仙人淚，不過是松樹自我保護的汁液罷了。
正刮著，二壯突然指著遠處的雪地驚呼：“那是什么？”
羅漢果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雪地上躺著一團灰褐色的毛球，一動不動。他心里一緊，慢慢走近——那是一只凍僵的小松鼠，身體蜷縮著，前爪還緊緊抱著一顆松塔。
丫丫要是見了，肯定會哭。羅漢果嘆了口氣，用樹枝輕輕撥開松鼠身上的雪，卻發(fā)現(xiàn)它爪子下的松塔異常沉重。他小心地拿起來，只見這顆松塔比尋常的大上一圈，鱗片緊密，顏色更深，透著股油潤的光澤。
“這是‘油松塔’，”羅漢果眼睛一亮，“里面的松子含油量高，更耐餓！”
他用力掰開松塔，里面的松子果然顆顆飽滿，呈深紫色，放在手心里就能聞到濃郁的油香。大牛和二壯湊過來看，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
“太好了！”大牛搓著手，“這下夠吃幾天了！”
羅漢果卻沒有立刻離開，他蹲在小松鼠身邊，看著它僵硬的爪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這只小松鼠大概是為了囤糧，才在大雪天出來，卻沒敵過嚴寒。他用雪把小松鼠埋了，又在上面插了根松枝做記號。
“走吧，”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回吧，這天眼看又要變了?！?/p>
回去的路上，羅漢果留意著天空——東南方的云層開始變厚，顏色由白轉(zhuǎn)灰，風也漸漸大了起來，吹在臉上比早上更疼。
“要起風了，”他對大牛說，“這次的風帶著濕氣，怕是還要下雪?！?/p>
大牛抬頭看了看天，憂心忡忡：“這可咋整……”
羅漢果沒說話，只是加快了腳步。懷里的油松塔沉甸甸的，散發(fā)著溫暖的油香。他想起那只凍僵的小松鼠，想起松脂的琥珀色，想起狍子的蹄印和狐貍的爪痕。在這白茫茫的雪世界里，每一個痕跡都是自然寫下的密碼，只要用心解讀，就能找到生存的線索。
回到慈幼院，老院長正在用松脂熬膏，屋子里彌漫著濃郁的松香。羅漢果把油松塔交給老院長，看著他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撫摸著松塔，眼里露出欣慰的光芒。
“好，好，”老院長喃喃道，“油松塔，難得啊……”
夜里，果然又下起了雪。羅漢果躺在木板床上，聽著風雪呼嘯，心里卻很平靜。灶膛里的松塔還在慢慢烘烤，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他知道，這個冬天雖然艱難，但只要像松樹一樣，在嚴寒中凝結(jié)出堅韌的松脂，就能度過最艱難的時刻。
窗外的雪光映在墻上，像一片流動的銀紗。羅漢果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出白天看到的狍子蹄印，還有那棵被熊瞎子扒過的老松樹。他想，等雪停了，一定要去看看那棵樹，說不定能找到更多的油松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