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疤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如同兩把淬火的匕首，牢牢釘在林默臉上。篝火跳躍的光影在他深刻的皺紋和那道猙獰的疤痕上晃動，讓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龐顯得更加莫測?？諝饫飶浡灸⒐降慕瓜愫汪浯涞匾赂乃幭?，但這溫暖的氣息絲毫無法驅散林默心底驟然升起的寒意。
壓迫感。純粹而冰冷的壓迫感，如同實質般從老疤身上散發(fā)出來，擠壓著林默剛剛因藥羹而舒緩些許的神經(jīng)。那雙眼睛里的審視，絕不僅僅是好奇，更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或者……一個威脅的程度。
林默的喉嚨干得發(fā)緊，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下意識地攥緊了左手，那塊冰冷的金屬碎片邊緣硌得掌心生疼，仿佛是他與這個瘋狂世界唯一的聯(lián)系。坦白？告訴這個剛救了自己、卻渾身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陌生男人，自己腦子里有個叫“美味就是力量”的詭異系統(tǒng)？告訴他只要吃這里的蘑菇就能變強？這念頭光是想想就讓他頭皮發(fā)麻。這無異于將最大的底牌和弱點同時暴露在未知的猛獸面前。
但不說？老疤顯然不是好糊弄的人。他察覺到了自己身體恢復的異常，更注意到了那塊關鍵的金屬碎片。一個謊言需要無數(shù)個謊言去彌補，而在這危機四伏的鬼地方，一個破綻就可能致命。
電光火石間，林默的思維在恐懼和求生欲的夾縫中瘋狂運轉。他需要一個解釋，一個能部分滿足老疤的疑問，又能最大限度隱藏系統(tǒng)核心真相的解釋。一個在這個充滿未知能量的世界里，聽起來不那么荒謬的解釋。
“我……”林默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強迫自己迎上老疤那銳利的目光，眼神里混雜著驚魂未定、痛苦和一絲刻意流露的茫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從哪來……最后的記憶……是黑暗……然后……就在這里了……”
他艱難地喘了口氣，仿佛在努力回憶一個破碎的噩夢。
“那塊鐵片……”他微微抬起緊握的左手，露出深灰色碎片的一角，“是在……風暴里……我躲的那個石頭縫里……撿到的……它……它好像……有點特別……”
老疤的視線立刻聚焦在碎片上，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似乎在辨認那些細密的幾何紋路。他沒有打斷，只是那審視的目光更加深沉。
“至于……那股熱乎勁兒……”林默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困惑和一絲后怕，“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但好像……好像碰到一些東西……或者……吃了點東西……就會……就會這樣……”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艱難地組織語言，眼神飄向火塘上那串散發(fā)著誘人光芒的烤月光傘蓋菇。
“就像……剛才……喝了你的藥……還有……之前……我太餓了……太冷了……在森林里……實在受不了……就……就啃了點……一種藍色的……螺旋形狀的蘑菇……很小的一塊……又苦又惡心……但……但吃完……就感覺……身體里……好像……好像有股勁兒……熱乎乎的……讓我……讓我有力氣跑……”
他描述著藍焰螺旋菇的味道和效果，這是真實的經(jīng)歷，只是隱去了系統(tǒng)的提示和美味點的存在。他將那種力量的涌現(xiàn)，模糊地歸結為一種……身體的本能反應？一種在絕境下被激發(fā)的、對特殊物質的吸收能力？
“我……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林默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眼神里充滿了對自身變化的恐懼和不解，“就好像……好像我的身體……突然……能嘗出……能……能‘吃’到……這些東西里的……力氣？”
他最終選擇了“嘗”和“吃”這兩個詞。這既指向了他那“美味就是力量”系統(tǒng)的核心，又巧妙地將其包裝成一種自身覺醒的、模糊的“天賦”或“變異”。在這個連蘑菇都能發(fā)光、菌類生物都能說話的世界，一個能通過“吃”來獲取力量的人類，雖然怪異，但似乎并非完全不可理解？至少，比腦子里有個會說話的“系統(tǒng)”聽起來更像那么回事。
林默說完，緊張地屏住呼吸，等待著老疤的反應。他感覺自己像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后背。
火塘里，木柴燃燒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灸⒐降南銡庖琅f濃郁，翡翠地衣羹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裊裊上升。老疤沉默著，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林默，仿佛要穿透他蒼白的皮膚和閃爍的眼神，看到他靈魂深處隱藏的秘密。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終于，老疤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沉的咕噥。他緩緩收回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重新看向火塘上滋滋作響的烤蘑菇。他拿起一串，用粗糙的手指撕下一塊烤得焦黃、流淌著淡金色油脂的菌肉，卻沒有立刻吃，而是放在鼻子下，再次深深地嗅了一口。
“嘗出力氣？”老疤的聲音依舊沙啞低沉，聽不出喜怒，像是在咀嚼這個詞的含義?！坝幸馑嫉恼f法?！?/p>
他轉過頭，再次看向林默，眼神里的審視并未完全消失，但那份冰冷的壓迫感似乎收斂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難以捉摸的探究。
“在這片被遺忘的菌林里，能活下來的東西，多少都有點‘特別’。”老疤慢條斯理地說著，將那塊蘑菇肉塞進嘴里，用力咀嚼著，目光卻依舊停留在林默身上。“樹根會跑，石頭會呼吸，蘑菇能要你的命，也能吊你的命……多一個能‘嘗’出力氣的怪胎，好像也沒什么稀奇。”
他咽下蘑菇，拿起骨勺，又舀起一勺溫熱的翡翠地衣羹，不由分說地再次遞到林默嘴邊。
“喝了它?！泵畹恼Z氣依舊強硬，但似乎少了點之前的漠然，多了一絲……觀察的意味？“既然你的‘舌頭’這么靈，那就好好嘗嘗，我這鍋‘吊命湯’里，除了力氣，還有什么別的‘味道’沒有?！?/p>
林默看著那勺碧綠濃稠的藥羹，心臟依舊狂跳，但緊繃的神經(jīng)卻稍稍松弛了一絲。老疤沒有追問，沒有質疑，甚至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驚訝。這種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反而讓林默更加不安，但也意味著……暫時過關了？
他順從地張開嘴，溫熱的藥羹再次滑入喉嚨。那股熟悉的、混合著草木清新與微苦回甘的復雜味道在舌尖彌漫開來。
【檢測到宿主攝入‘翡翠地衣羹’！】
【基礎能量吸收啟動！】
【美味點+5！當前美味點：28點！】
【生命恢復速度持續(xù)提升！內臟震蕩修復中！神經(jīng)毒素殘留持續(xù)清除！】
【附帶效果：微弱體力恢復！精神振奮（微弱）！】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如約而至。林默感受著那股溫和的暖流在體內流淌，修復著傷痛，同時，他清晰地感覺到老疤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正聚焦在他臉上，似乎在捕捉他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試圖從他身上“看”到那股所謂的“熱乎勁兒”是如何涌現(xiàn)的。
林默垂下眼簾，掩飾住眼中的復雜情緒，只是低聲道：“……很……很暖……感覺……好多了……”他不敢多說，生怕言多必失。
老疤哼了一聲，收回勺子，不再看他，專心攪動著鍋里的藥羹。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篝火的噼啪聲、藥羹的咕嘟聲，以及兩人之間那無聲的、充滿試探與戒備的沉默。
“休息?！崩习瘫硨χ?，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淡，“風暴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屏障還能撐一陣子?！?/p>
他頓了頓，用骨勺敲了敲鍋沿，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在做某種宣告。
“等你能自己爬起來，”老疤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跟我走。這片廢墟深處，有點東西，或許能讓你這‘嘗’出來的力氣，派上點用場?！?/p>
他轉過頭，琥珀色的眼睛在火光中閃爍著幽深的光，那道疤痕在跳動的光影下顯得更加猙獰。
“當然，前提是……”老疤的嘴角扯出一個近乎沒有弧度的、冰冷的線條，“你別死在我的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