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猝死后,林默睜眼趴在了發(fā)光的蘑菇森林里。
>巨大傘蓋遮蔽天空,熒光孢子如星塵般飄浮。
>當我觸碰一株發(fā)光蘑菇時,整片菌絲網(wǎng)絡突然脈動起來。
>遠處傳來窸窣聲,一個長著菌類附肢的生物正靜靜觀察我。
>它伸出布滿發(fā)光紋路的手,指向森林深處若隱若現(xiàn)的廢墟輪廓。
>“外來者,你的時間不多了?!?/p>
>“孢子風暴即將吞噬這里?!?/p>
---
意識像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汁里,每一次掙扎都徒勞無功,只攪起更深的疲憊和窒息。最后殘存的畫面,是電腦屏幕幽幽的藍光,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映照著他自己那張因連續(xù)熬夜而浮腫、毫無血色的臉。鍵盤上,指尖還停留在那個該死的、永遠也做不完的報表單元格上。然后,黑暗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猛地淹沒了所有感官,連那點微弱的藍光也徹底熄滅。
沒有痛楚,沒有聲音,只有一片虛無的、沉重的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一種奇異的觸感率先刺破了那片虛無的黑暗。
不是辦公室冰冷堅硬的合成材料桌面,也不是家里那張廉價卻熟悉的床墊。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柔軟。帶著微微的彈性,又有些濕潤的涼意,像最上等的天鵝絨浸透了清晨的露水,卻又遠比那更厚實、更富有生命感。他的臉頰,他的胸膛,他整個身體,都陷在這種奇異的柔軟里。
緊接著,是氣味。
一股濃烈、復雜、從未聞過的氣息蠻橫地鉆入鼻腔。潮濕的、帶著泥土深處腥甜的氣息是基底,濃郁得化不開。在這之上,又奇異地糅合了一種類似雨后森林的清新,一種類似檀香木燃燒后的沉郁,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帶著微弱甜膩的腐敗感。這氣味如此陌生,如此濃烈,瞬間沖垮了他混沌的意識堤壩。
林默猛地吸了一口氣,這混合著泥土、菌類與未知甜膩腐敗的氣息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肺葉火燒火燎地疼,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的肌肉,仿佛這具身體剛剛從一場漫長的酷刑中解脫。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撐開沉重的眼皮。
視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片大片朦朧的、流動的光暈在晃動。他用力眨了眨眼,試圖驅(qū)散眼前的迷霧。光暈漸漸清晰,凝聚成……一片無法理解的景象。
沒有天花板,沒有日光燈管刺眼的白光。
頭頂,是……一片巨大得令人靈魂顫栗的穹頂。那并非巖石或天空,而是無數(shù)層層疊疊、巨大無鵬的傘狀結(jié)構。它們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弧度向上、向四周延展,彼此交錯、堆疊,形成一片遮蔽了整個視野的、連綿起伏的淡紫色天幕。每一頂“傘”都巨大得如同體育館的穹頂,傘蓋的邊緣微微卷曲,呈現(xiàn)出半透明的質(zhì)感,內(nèi)里流淌著柔和的、脈動般的乳白色光暈,如同有生命的光之河流在傘蓋的脈絡中奔涌不息。這光,就是這片奇異空間唯一的光源,將一切都籠罩在一種夢幻、靜謐又帶著莫名壓迫感的淡紫與乳白交織的光輝里。
林默的呼吸停滯了。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想揉揉眼睛,確認這是否是瀕死大腦產(chǎn)生的幻覺。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抬起的手上時,另一種驚駭攫住了他。
他的手……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閃爍著微光的塵埃。不,不是塵埃。是無數(shù)極其微小的、散發(fā)著柔和熒光的顆粒。它們像有生命的星塵,隨著他抬手的動作,輕盈地從他皮膚上飄散開來,在空中劃出細碎的光痕,然后緩緩沉降,融入身下那片柔軟的“地面”。
他這才真正看清自己趴著的地方。
那根本不是什么泥土或草地。目光所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厚實綿軟的菌絲網(wǎng)絡。它們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介于灰白與淡褐之間的顏色,交織成一張巨大無朋、厚達數(shù)寸的“地毯”。無數(shù)細如發(fā)絲、更粗如手指的菌絲相互纏繞、盤結(jié),構成了這柔軟而富有彈性的基底。在這菌絲地毯上,生長著形態(tài)各異的蘑菇。有的矮小如苔蘚,緊貼著菌絲,散發(fā)著點點幽藍或翠綠的光芒;有的則拔地而起,像一座座微縮的燈塔,傘蓋或如喇叭,或如圓盤,流淌著橘紅、靛藍、銀白等各色熒光,將周圍映照得光怪陸離。空氣里,彌漫著剛才那股濃烈復雜的氣味,而無數(shù)比剛才手上更密集的發(fā)光孢子,正從這些蘑菇的傘蓋下、菌褶間無聲地飄散出來,如同億萬微縮的星辰,在淡紫色的天幕下緩緩沉浮、旋轉(zhuǎn),構成一片流動的、夢幻的光之海洋。
“這……是什么地方?”林默的聲音干澀嘶啞,微弱得幾乎被這片巨大空間吞沒。他掙扎著想坐起來,身體卻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帶來肌肉撕裂般的酸痛。他只能勉強抬起頭,轉(zhuǎn)動僵硬的脖頸,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
巨大的蘑菇森林無邊無際,淡紫色的菌蓋天幕在視野盡頭與同樣由發(fā)光菌絲和蘑菇構成的地平線融為一體。寂靜,一種龐大到令人心悸的寂靜籠罩著一切。沒有風聲,沒有鳥鳴,沒有蟲嘶,只有他自己粗重而驚恐的喘息聲,以及……一種極其微弱、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有節(jié)奏的嗡鳴。那嗡鳴低沉而穩(wěn)定,像是某種巨大生命體沉睡時的呼吸,又像是無數(shù)細微的菌絲在地下進行著永不停歇的交流。
恐懼,冰冷而尖銳的恐懼,終于穿透了最初的震驚和茫然,像毒蛇一樣纏繞上林默的心臟。他猛地想起那最后的畫面——電腦藍光,報表,然后……黑暗。
“我……死了?”這個念頭帶著徹骨的寒意浮現(xiàn),“這里是……死后的世界?地獄?還是……別的什么?”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傳來,讓他倒抽一口冷氣。不是夢。這具身體是真實的,這痛感是真實的,眼前這打敗一切認知的景象,也是真實的。
“穿越?”這個在無數(shù)網(wǎng)絡小說里看爛了的詞,此刻卻帶著千斤重量砸在他的意識里。從一個加班猝死的社畜,到趴在這片詭異發(fā)光的蘑菇森林里?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他淹沒。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混亂的思緒。他必須動起來,必須離開這里,必須找到……任何能讓他理解現(xiàn)狀的東西。他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試圖撐起身體。手臂深深陷入柔軟的菌絲層,每一次發(fā)力都像是在粘稠的糖漿里掙扎。汗水瞬間浸濕了他身上那件皺巴巴、沾滿了發(fā)光孢子的廉價襯衫。終于,他勉強翻了個身,從趴伏變成了仰躺,胸膛劇烈起伏,貪婪地呼吸著那濃烈而陌生的空氣。
仰躺的視角更加震撼。那淡紫色的巨大菌蓋天幕仿佛直接壓在他的臉上,流淌的光暈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無數(shù)發(fā)光的孢子像宇宙塵埃般在“天空”中緩緩飄落,有些落在他臉上,帶來一絲絲微弱的、奇異的清涼感,仿佛細小的冰晶在皮膚上融化。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離他右手不遠的地方,生長著一株形態(tài)奇特的蘑菇。它只有半人高,但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純凈、深邃的鈷藍色,傘蓋并非普通的圓弧形,而是由數(shù)個螺旋向上收攏的、半透明的瓣狀結(jié)構組成,像一朵凝固的藍色火焰。在它螺旋瓣的尖端,以及支撐傘蓋的菌柄上,密集地鑲嵌著無數(shù)細小的、如同藍寶石碎屑般的發(fā)光點,光芒比周圍其他蘑菇都要明亮、純粹,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那光芒,純凈、深邃,仿佛蘊含著某種寧靜的力量,奇異地撫慰著他狂跳的心臟和混亂的思緒。一種莫名的沖動驅(qū)使著他。他喘息著,艱難地挪動身體,一點一點蹭到那株藍色螺旋蘑菇旁邊。他伸出右手,顫抖著,帶著一種朝圣般的虔誠和無法抑制的好奇,指尖緩緩地、輕輕地觸碰向那冰涼光滑、如同藍寶石雕琢而成的菌柄。
指尖與菌柄接觸的剎那——
嗡!
一種難以形容的、并非通過空氣傳播的“聲音”或“震動”,瞬間貫穿了林默的整個身體!那不是聽覺,更像是靈魂深處被猛地撥動了一根弦!緊接著,以他指尖觸碰的那一點為中心,一道肉眼可見的、明亮的鈷藍色光紋,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漣漪,驟然擴散開來!
這光紋并非僅僅在蘑菇表面?zhèn)鞑?。它像電流,更像活著的神?jīng)信號,沿著地面那厚實的菌絲網(wǎng)絡,以驚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輻射!剎那間,林默身下整片無邊無際的菌絲“地毯”都活了!無數(shù)道或明或暗、色彩各異的光流——淡紫的、銀白的、翠綠的、橘紅的——如同地下奔涌的巖漿,又如同被瞬間點亮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沿著縱橫交錯的菌絲脈絡瘋狂地脈動、流淌、閃爍!光芒的明暗劇烈地交替著,仿佛整片森林大地在隨著一個巨大無比的心臟在搏動!
這光芒的脈動并非雜亂無章。它們似乎遵循著某種林默無法理解的復雜韻律,明暗交替間,形成一種無聲的、卻震撼靈魂的“轟鳴”。這“轟鳴”直接作用于他的神經(jīng)末梢,讓他頭皮發(fā)麻,渾身汗毛倒豎,仿佛置身于一個活著的、正在蘇醒的巨獸體內(nèi)!
“?。 绷帜@叫一聲,觸電般猛地縮回手,身體因恐懼和這突如其來的沖擊而劇烈顫抖。指尖殘留著一種奇異的酥麻感,仿佛還連接著那龐大網(wǎng)絡的余波。
隨著他手指的離開,那瘋狂脈動的光流網(wǎng)絡并未立刻平息,只是光芒的強度和頻率開始緩緩減弱,如同巨獸的呼吸逐漸平復。但那種被整個森林“注視”著、被一個龐大意志“掃描”過的感覺,卻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留在了林默的意識里。
他癱軟在依舊微微發(fā)光的菌絲上,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無聲脈動的光之海洋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的殘影。
就在這驚魂未定、意識被那龐大網(wǎng)絡脈動徹底震懾的瞬間,另一種聲音,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穿透了那漸漸平息的“嗡鳴”余韻,刺入了林默高度緊張的聽覺神經(jīng)。
窸窣……
聲音來自他左前方,一片生長著密集矮小熒光蘑菇、光線相對昏暗的區(qū)域。那聲音極其輕微,像是某種柔軟的東西在同樣柔軟的菌絲層上極其謹慎地移動,帶著一種非人的、節(jié)肢動物般的質(zhì)感。
林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他猛地屏住呼吸,身體僵硬得如同巖石,只有眼珠因極度的恐懼而微微轉(zhuǎn)動,死死盯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撞擊著耳膜,幾乎要蓋過那細微的窸窣聲。
昏暗的光線下,那片低矮的熒光蘑菇叢微微晃動了一下。
一個影子,緩緩地從一株散發(fā)著幽綠光芒的傘狀蘑菇后面,探了出來。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不是人類。
它的輪廓大致類人,直立著,但身形比成年男性要矮小瘦削許多,頂多只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皮膚”——那并非血肉,而是一種類似干燥樹皮或硬化菌蓋的深褐色物質(zhì),表面布滿了龜裂的紋路和細小的、如同苔蘚般的深綠色斑點。它的頭部沒有明顯的五官,只有兩個凹陷的、如同深坑般的孔洞,里面閃爍著兩點極其微弱、卻冰冷得如同寒星般的幽綠光芒。那光芒,正毫無感情地、直勾勾地鎖定在林默身上。
它的手臂異常細長,幾乎垂到膝蓋。而它的“手”……那根本不能稱之為手!更像是幾根堅韌的、末端分叉的深褐色菌索,靈活地蜷曲著,尖端閃爍著和它眼部同樣的幽綠微光。更詭異的是它的下肢——從膝蓋以下,并非人類的腿腳,而是數(shù)根粗壯、虬結(jié)、如同老樹根須般的深褐色結(jié)構,深深扎入地面的菌絲層中。這些“根須”支撐著它的身體,也讓它移動時發(fā)出那種獨特的窸窣聲。
它就那樣靜靜地站在蘑菇叢的陰影里,如同從這片森林本身生長出來的一個活體雕塑。沒有呼吸的起伏,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有那兩點幽綠的光芒,如同最精準的探針,冰冷地剖析著林默的恐懼和脆弱。它身上散發(fā)出的,是一種與這片發(fā)光森林同源、卻又更加古老、更加沉寂、更加非人的氣息。
時間仿佛凝固了。林默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轟鳴,能感覺到冷汗沿著額角滑落的冰冷軌跡。他連一根手指都不敢動,大腦在極度的驚駭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怪物!被發(fā)現(xiàn)了!
那菌類生物似乎也在觀察,在評估。它那根須般的下肢微微調(diào)整了一下角度,深扎入菌絲層,身體的重心隨之改變,發(fā)出又一聲輕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它那由菌索構成的“手”緩緩抬起了一根,指向了林默。
林默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他下意識地想要后退,身體卻僵硬得不聽使喚。
然而,那根閃爍著幽綠微光的菌索,并沒有指向他。而是越過了他顫抖的身體,筆直地指向了他身后,這片巨大蘑菇森林的深處。
林默的思維幾乎被恐懼凍結(jié),他順著那根詭異“手指”的方向,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僵硬的脖頸,望向身后。
越過無數(shù)散發(fā)著各色熒光的蘑菇,越過那厚實綿延的菌絲地毯,在極目所及的森林深處,光線似乎變得更加昏暗、更加混沌。淡紫色的菌蓋天幕在那里壓得更低,流淌的光暈也顯得渾濁不清。就在那片朦朧的光影交界處,一些巨大、扭曲、棱角分明的黑色輪廓,如同巨獸的嶙峋脊骨,刺破了低矮的發(fā)光蘑菇叢,沉默地指向那流淌著光暈的“天空”。
那是……建筑的殘???
斷裂的巨大石柱傾斜著,半埋在厚厚的菌絲層下,表面覆蓋著厚厚的、如同黑色苔蘚般的物質(zhì)。坍塌的拱券只剩下猙獰的斷口,像被巨獸啃噬過的肋骨。隱約可見巨大石塊堆疊成的、早已失去形狀的基座,以及一些難以辨認的、布滿孔洞的墻體碎片。這些廢墟的材質(zhì)與周圍生機勃勃(或者說詭異蠕動)的發(fā)光菌類格格不入,是冰冷的、死寂的、屬于另一個早已被遺忘時代的石頭。它們被無處不在的菌絲纏繞、包裹、侵蝕,仿佛這片活著的森林正緩慢而堅定地消化著這些來自遙遠過去的異物。一種難以言喻的荒涼、破敗和時間的沉重感,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也沉沉地壓了過來。
就在林默被那遙遠廢墟的輪廓攫住心神時,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那聲音并非通過空氣振動傳播,它像冰冷的金屬絲,又像干燥的菌絲摩擦,帶著一種非人的、毫無起伏的質(zhì)感,每一個音節(jié)都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識深處:
“外來者?!?/p>
林默渾身劇震,猛地轉(zhuǎn)回頭,驚恐地看向那個菌類生物。它頭部那兩個幽綠的孔洞光芒似乎微微閃爍了一下。
那冰冷的聲音再次直接在他腦中響起,毫無感情,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宣告:
“你的時間不多了?!?/p>
林默的嘴唇哆嗦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只能死死地盯著那個怪物,或者說,那個“存在”。
它那根指向廢墟的菌索“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尖端幽綠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一分。緊接著,那冰冷、干澀、如同無數(shù)細小砂礫在意識中摩擦的聲音,再次清晰地、一字一頓地鑿進林默的腦海:
“孢子風暴……”
“即將吞噬這里?!?/p>
“孢子……風暴?”林默下意識地在心中重復著這個陌生的詞匯,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他猛地抬頭,望向那片淡紫色的、流淌著光暈的菌蓋天幕。
幾乎就在他抬頭的瞬間,異變陡生!
森林深處,那遙遠廢墟方向的天際線,原本只是略顯昏暗的淡紫色,此刻卻如同被潑入了濃稠的墨汁!一片龐大得無法形容的、翻滾涌動的灰黑色“云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廢墟后方、從更遠的森林盡頭,向著他們所在的方向,洶涌地席卷而來!
那并非真正的云。它是由無數(shù)細小的、灰黑色的顆粒組成的狂暴洪流!它們旋轉(zhuǎn)著,奔騰著,相互摩擦碰撞,發(fā)出一種低沉、壓抑、如同億萬只蝗蟲同時振翅,又如同沙暴摩擦大地的、令人牙酸的“沙沙”聲!這聲音起初還很遙遠,但轉(zhuǎn)瞬間就變得清晰可聞,如同死神的低語,迅速逼近!
灰黑色的“云墻”所過之處,那些原本散發(fā)著柔和光芒的巨大菌蓋,光芒瞬間被吞噬、熄滅,仿佛被潑上了濃墨!下方那些色彩斑斕的發(fā)光蘑菇,更是如同被投入了強酸,在灰黑色顆粒的沖刷下,光芒迅速黯淡、消失,傘蓋和菌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枯萎、腐朽!整片被“云墻”吞噬的區(qū)域,瞬間從夢幻的光之國度,變成了死寂的、飛速蔓延的灰黑墳場!
毀滅的氣息,如同冰冷的巨浪,排山倒海般撲面而來!
林默的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縮成了針尖大小。他明白了!這就是“孢子風暴”!一場由無數(shù)致命、腐朽的孢子組成的死亡風暴!它正以摧枯拉朽之勢,吞噬著這片發(fā)光的森林!而它前進的方向,正是他此刻所在的位置!
那個菌類生物依舊靜靜地站在原地,幽綠的目光從林默身上移開,望向那席卷天地的灰黑色狂潮。它那根指向廢墟的菌索“手指”,再次清晰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朝著森林深處、那片被風暴邊緣尚未觸及的、若隱若現(xiàn)的黑色輪廓,用力地指了一下!
然后,它那由根須構成的下肢猛地一蹬,整個瘦小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瞬間向后滑入那片低矮的蘑菇叢中,只留下菌絲層上幾道輕微的痕跡,以及空氣中殘留的、更加濃郁的菌類與泥土的混合氣息。
它消失了。
只留下林默一個人,癱坐在依舊微微發(fā)光的菌絲上,面對著那遮天蔽日、發(fā)出死亡低吼、正以恐怖速度吞噬光明的灰黑色風暴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