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鎮(zhèn)的晨霧裹著糯米團子的香氣,從西街的早點攤飄過來時,林硯正蹲在自家小院的石榴樹下,對著一堆紅綢子發(fā)愁。
“硯哥,這紅布剪這么碎干啥?”猴子舉著把銹剪刀,手里的綢緞被絞得像團亂麻。他昨天剛從綢緞鋪討來這批邊角料,本以為能給食盒做個新襯里,沒成想林硯讓他剪成一指寬的細條。
“不懂了吧?”林硯用細條在指尖編著什么,動作靈巧得像在玩現(xiàn)代的編織繩,“這叫‘喜慶結’,等會兒你就知道用處了?!?/p>
話音剛落,院外傳來一陣喧嘩。只見隔壁的張屠戶扛著半扇豬肉,后面跟著哭哭啼啼的婆子,手里還攥著張揉皺的紅紙。
“林小哥在嗎?求求你幫個忙!”張屠戶嗓門比殺豬時還響,震得石榴樹落了幾片葉子。
林硯趕緊迎出去:“屠戶大哥這是咋了?”
“還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張屠戶把豬肉往地上一墩,氣得滿臉橫肉發(fā)抖,“明天就要娶媳婦了,雇來的雜役今早突然說要漲價,不然就撂挑子!這眼看吉時要到了,采買的糖果還沒備齊,新被褥也沒送到新房,這可咋整??!”
那婆子哭得更兇了:“總不能讓新娘子跨進沒鋪好的門檻吧?祖宗會怪罪的……”
林硯看著那紅紙喜帖上的“吉日辰時”,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這不就是現(xiàn)成的商機嗎?他昨天還在琢磨怎么把跑腿業(yè)務往“高端”拓展,眼下這樁婚事,簡直是送上門的活廣告。
“屠戶大哥莫急?!彼闹馗?,把剛編好的紅綢結往對方手腕上一系,“您這事兒,我包了。采買、送物、布置新房,從頭到尾一條龍服務,保準誤不了吉時?!?/p>
張屠戶瞪圓了眼:“你?就憑你們?nèi)齻€?”
“外加五個臨時工?!绷殖帥_院里喊,“石頭,去把東頭那幾個打零工的泥瓦匠叫來,工錢翻倍!”他轉(zhuǎn)頭對張屠戶笑,“您說說,新房要掛多少盞燈籠?糖果要哪種餡料?被褥送到哪間屋?”
這陣仗把張屠戶看愣了,半晌才撓著頭把明細報出來。林硯掏出個小本子飛快記下,活脫脫現(xiàn)代婚禮策劃師的架勢,連“新房窗戶要貼雙喜剪紙”這種細節(jié)都沒漏。
“放心吧,申時之前保準給您辦妥?!彼驯咀右缓希蝗幌肫鹗裁?,“對了,您給新娘子準備的嫁妝,是不是還在碼頭倉庫?我讓猴子順便去取,省得您再跑一趟?!?/p>
張屠戶這下是真服了,攥著林硯的手直哆嗦:“林小哥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多少錢?你說個數(shù)!”
“分內(nèi)之事,先干活后談錢?!绷殖庍@話半真半假,他心里早算好了賬——這種“一站式服務”,收費得比普通跑腿高五成,還能順便推銷剛編的紅綢結當裝飾品,一箭雙雕。
半個時辰后,清溪鎮(zhèn)掀起了一陣紅色旋風。
石頭帶著泥瓦匠們往張屠戶家搬桌椅,每人胳膊上都系著林硯編的紅綢結,遠遠看去像一串移動的糖葫蘆。猴子趕著輛借來的驢車,車斗里堆著從雜貨鋪采買的糖果糕點,車把手上還掛著兩串響鈴,叮叮當當?shù)卣袚u過市。
林硯則拿著張自己畫的“婚禮流程圖”,站在張屠戶家門口指揮?!袄顙穑撠熃o燈籠掛紅綢,記住要左三圈右三圈,寓意團團圓圓。”“王大爺,您老經(jīng)驗足,去庫房清點嫁妝,特別是那對銀鐲子,千萬別磕著?!彼踔琳伊藗€會寫毛筆字的窮秀才,在門口支起桌子寫喜聯(lián),筆墨錢由他來出。
路過的街坊都看直了眼。
“張屠戶家這是請了個管家?”
“哪是啊,聽說就是那個跑腿的林小哥弄的!”
“嘖嘖,連喜娘的活兒都包了?這可真省事!”
林硯耳尖,聽見這話故意提高嗓門:“不光婚喪嫁娶,以后誰家有紅白喜事,都可以找我林硯!從采買到跑腿,從布置到收尾,一條龍服務,價格公道,童叟無欺!”他指了指門上剛貼的紅紙條,“現(xiàn)在預訂,還送定制喜慶結一串!”
人群里立刻有人喊:“我家下個月要辦壽宴,能預訂不?”
“我侄女出嫁,你們能去鄰縣接親不?”
林硯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忙讓石頭記下這些預訂信息。他瞥了眼街角,胖泥鰍的兩個跟班正探頭探腦,見他望過來,趕緊縮了回去。
“看來價格戰(zhàn)打不贏,就只能靠差異化競爭了?!绷殖幮睦锉P算著,把“婚喪嫁娶”業(yè)務納入經(jīng)營范圍,相當于開辟了新的利潤增長點,這在現(xiàn)代叫“產(chǎn)業(yè)鏈延伸”。
忙到申時,張屠戶家的新房果然布置得妥妥帖帖。紅燈籠掛得整整齊齊,喜聯(lián)貼得端端正正,連被褥都疊成了方方正正的“喜”字形狀。新娘子家送來的嫁妝清點得明明白白,還列了張詳細的清單,由雙方家長簽字畫押。
“神了!真是神了!”張屠戶看著煥然一新的院子,樂得合不攏嘴,當場從錢袋里摸出二兩銀子,硬塞給林硯,“這點心意,林小哥務必收下!以后鎮(zhèn)上誰家辦事,我第一個推薦你!”
林硯象征性地推讓了兩下就收下了,還特意把那張簽了字的嫁妝清單展示給圍觀的人看:“各位瞧見沒?我林硯辦事,講究的就是個清楚明白,絕不含糊!”
人群里爆發(fā)出一陣叫好聲。
等送走最后一個看熱鬧的街坊,林硯癱坐在石榴樹下,摸著鼓囊囊的錢袋直樂。猴子和石頭也累得直喘氣,手里攥著張屠戶賞的喜糖,笑得露出兩排白牙。
“硯哥,你咋想到把婚事也攬過來的?”猴子剝開糖紙,含著顆桂花糖,說話含糊不清。
“你想啊,”林硯用樹枝在地上畫著,“辦喜事最講究順順當當,主人家忙得腳不沾地,最缺的就是跑腿打雜的。咱們把這些活兒包了,既解了他們的急,又能賺錢,還能打響名氣,一舉三得?!彼鋈幌肫鹗裁矗皩α?,明天婚禮結束后,記得去回收那些紅綢結和燈籠,清洗干凈還能再用,這叫‘循環(huán)經(jīng)濟’?!?/p>
石頭似懂非懂地點頭,突然指著院門口:“硯哥,你看那是誰?”
林硯抬頭,見是個穿著青布長衫的書生,背著個書箱,正探頭探腦地往院里看。是清溪鎮(zhèn)學堂的先生?不像。他起身迎出去:“這位先生是……”
“在下是望溪鎮(zhèn)來的,”那書生拱手,臉色有些靦腆,“聽聞林老板的跑腿業(yè)務能送信,想托您送封信去京城?!?/p>
“京城?”林硯愣了一下,這可有點遠。他接過信一看,信封上只寫著“京城戶部尚書府 沈親啟”,字跡娟秀,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這信有點急,不知林老板能否……”
“沒問題?!绷殖幰豢诖饝?,送京城的信,運費能收不少呢,“不過路遠,運費得貴些,要五十文?!?/p>
書生爽快地付了錢,又叮囑道:“務必親手交到沈公子手上,千萬別經(jīng)旁人的手?!?/p>
林硯覺得這信有點古怪,但也沒多想,收進懷里:“放心吧,我讓人專門送去?!?/p>
那書生走后,猴子湊過來:“硯哥,京城那么遠,誰去送啊?”
“找驛站的人托送?!绷殖幵缬写蛩悖霸蹅兏A站的劉驛丞打好關系,讓他幫忙捎帶,給他十文錢手續(xù)費就行。”他拍了拍懷里的信,“這趟賺得輕松?!?/p>
夕陽把石榴樹的影子拉得老長,林硯哼著現(xiàn)代的流行歌,正盤算著明天怎么把“一站式服務”的招牌掛出去,突然聽見石頭“哎呀”一聲。
“咋了?”
“剛才那書生掉的!”石頭撿起枚玉佩,青綠色的,上面刻著個“蘇”字,“看著挺值錢的。”
林硯捏著玉佩對著光看,玉質(zhì)溫潤,不像凡品。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這玉佩的樣式,怎么有點眼熟?好像在哪本古籍的插圖上見過,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才會戴的?
他抬頭望向書生離開的方向,那人早已沒了蹤影。風卷起地上的紅綢條,纏在石榴樹的枝丫上,像個解不開的結。
而此時的京城,沈驚寒正和李明遠他們在竹林里討論策論。
“這道題說‘如何穩(wěn)定物價’,”趙修文指著卷子,“我覺得應該由官府定價,禁止商人哄抬物價?!?/p>
“不妥?!鄙蝮@寒搖頭,“商人無利可圖,就不會再運貨來,反而會導致物資短缺,物價更高?!彼肫鹆殖幍耐赓u隊,“好比江南的米商,若是官府強行壓價,他們寧愿把米爛在倉庫里,也不會運到京城來。”
“那該怎么辦?”王景行追問。
“建立‘價格調(diào)節(jié)機制’,”沈驚寒撿起樹枝在地上畫,“豐年時官府多收購糧食儲存,歉年時再低價賣出,平抑物價。同時允許商人正常盈利,但禁止囤積居奇?!?/p>
李明遠眼睛一亮:“這法子既兼顧了民生,又不損害商人利益,妙??!”
正說得熱鬧,青竹氣喘吁吁地跑來了,手里拿著封信:“公子,望溪鎮(zhèn)送來的信,說是給您的?!?/p>
沈驚寒接過一看,信封上的字跡陌生,心里納悶——他在望溪鎮(zhèn)沒認識的人啊。拆開一看,里面只有張素箋,上面寫著一行字:“趙虎欲在童試時陷害你,當心?!?/p>
沒有署名,字跡娟秀,像是女子所書。
沈驚寒捏著信紙,眉頭緊鎖。誰會知道趙虎的陰謀?還特意從望溪鎮(zhèn)送信來?
他忽然想起王景行說過的,望溪鎮(zhèn)那個叫林硯的商人……難道和他有關?
風穿過竹林,竹葉沙沙作響,像有人在暗處低語。沈驚寒抬頭望向江南的方向,夕陽正一點點沉下去,把天邊染成了詭異的橘紅色。
他不知道,一封來自望溪鎮(zhèn)的神秘信件,正揣在某個跑腿商人的懷里,即將踏上北上的路。而這封信,會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和林硯之間,激起意想不到的漣漪。
夜色,正從江南蔓延向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