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溪鎮(zhèn)的晨霧還沒散盡,林硯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他租來的小院本是間廢棄的雜貨鋪,昨晚剛把最后一張門板釘好,此刻被敲得咚咚作響,像是要散架。
“硯哥!不好了!”是石頭的聲音,帶著哭腔,“胖泥鰍那廝瘋了!”
林硯披衣開門,只見石頭臉上帶著道抓痕,獨輪車的木把手?jǐn)嗔艘桓?,上面還沾著些污泥?!皠e急,慢慢說?!彼讶死M院,順手遞過去半塊昨晚剩下的芝麻餅。
石頭狼吞虎咽地啃著餅,含糊不清地說:“今早我去給張寡婦送豆?jié){,剛到街口就被胖泥鰍的人攔住了。他們說……說從今往后,跑腿費統(tǒng)統(tǒng)一文錢!還說誰要是敢用咱們的人,就砸了誰的鋪子!”
“一文錢?”林硯挑眉。他現(xiàn)在的定價是短途五文,長途十文,這已經(jīng)是扣除人力和損耗后的合理利潤。一文錢?連買雙草鞋都不夠,純屬賠本賺吆喝。
“可不是嘛!”石頭急得直跺腳,“王老板剛才派人來說,迎客樓的跑腿生意,以后歸胖泥鰍做了。還說……還說咱們要是識相,就趕緊滾回望溪鎮(zhèn)?!?/p>
林硯摸了摸下巴,指尖沾了點晨露的涼意。胖泥鰍這是被逼急了,要玩同歸于盡的把戲。他轉(zhuǎn)頭看向院角堆著的十幾只新做的食盒,那是他昨天剛從木匠鋪訂的,特意加了層棉墊保熱,還在盒蓋上刷了“硯記跑腿”四個紅字——這在現(xiàn)代叫品牌標(biāo)識。
“慌什么?!绷殖庻吡缩呤^的屁股,“去,把猴子叫回來,再去買兩斤最便宜的燒酒。”
石頭一臉懵:“都這時候了還喝酒?”
“不是喝的?!绷殖幧衩匾恍Γ劾镩W著狡黠的光,“是給咱們的食盒‘穿新衣服’?!?/p>
半個時辰后,猴子帶著兩個臨時雇的伙計回來了,臉上也是一臉晦氣——他們?nèi)ゴa頭接貨,被胖泥鰍的人推搡著扔進了泥坑。
“硯哥,跟他們拼了!”猴子擼起袖子,胳膊上青一塊紫一塊。
“拼?怎么拼?”林硯指著他們,“就你們這幾塊料,打得過胖泥鰍那幾個打手?”他把一壇燒酒倒在盆里,又找來幾把刷子,“都過來,給食盒刷漆?!?/p>
眾人看著他把燒酒精調(diào)成淡紅色,往食盒的棉墊上刷,更懵了。
“這是……”
“秘密武器?!绷殖庮^也不抬,“等會兒你們就知道了?!?/p>
巳時的太陽剛爬過屋檐,望溪鎮(zhèn)的街頭就炸開了鍋。
胖泥鰍帶著十幾個伙計,推著插著“跑腿一文”木牌的獨輪車,在街上招搖過市?!案咐相l(xiāng)親們,從今往后,胖泥鰍跑腿,統(tǒng)統(tǒng)一文錢!比那外來的野路子便宜多了!”他故意把“外來的”三個字喊得格外響。
還真有不少人被這低價吸引,圍上去下單。
“給我送兩斤豬肉!”
“幫我去碼頭取趟貨!”
“我要送信去鄰村,這是地址!”
胖泥鰍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時不時得意地往林硯小院的方向瞟,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對方卷鋪蓋滾蛋的場景。
就在這時,林硯帶著猴子和石頭,推著三輛煥然一新的獨輪車出來了。他們的食盒棉墊上,都用淡紅色刷著一行小字:“滿五十文減十文,滿百文減三十文,拼單更劃算!”
“拼單?那是啥?”有人好奇地問。
林硯笑瞇瞇地解釋:“就是幾戶人家湊在一起下單,滿了五十文,就給你們減十文。比如說,張大爺要打壺酒,李嬸要買斤糖,王小哥想稱兩斤茶葉,加起來超過五十文,我就只收四十文,相當(dāng)于打了八折!”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這么算下來,比胖泥鰍的一文錢還劃算啊!”
“我家正好要辦滿月酒,得買不少東西,能拼單不?”
“我要跟隔壁趙四家一起拼,他要買米,我要買面!”
胖泥鰍的臉?biāo)查g僵住了。他只想著降價,壓根沒想過還能這么玩。一文錢一單看似便宜,可零散的小單加起來,哪有拼單的大額訂單賺得多?更何況林硯這是把零散的客戶集中起來,既省了跑腿功夫,又能提高效率。
“你……你這是耍詐!”胖泥鰍氣急敗壞地喊道。
“做生意嘛,各憑本事?!绷殖帥_他拱拱手,轉(zhuǎn)頭對眾人喊道,“今天前二十組拼單,除了滿減,還送咱們清溪鎮(zhèn)特產(chǎn)的桂花糕一塊!數(shù)量有限,先到先得!”
這下更沒人理胖泥鰍了,大家都擠到林硯跟前,爭著要拼單。
猴子和石頭忙著登記訂單,林硯則拿著他畫的望溪鎮(zhèn)地圖,在上面圈圈點點?!皬埓鬆敽屠顙鸲荚谖鹘?,王小哥在東街,這三個不能拼一起,繞路。”他很快就把訂單分好了組,“石頭帶兩個人,負責(zé)西街和南街的拼單,按這個路線走,別繞遠。猴子帶兩個人,負責(zé)東街和碼頭附近的,記住,先送熱食,再送干貨?!?/p>
他這一手“運籌帷幄”,看得周圍人嘖嘖稱奇。誰也沒見過跑腿還帶畫地圖、分路線的。
胖泥鰍的伙計們站在一旁,看著林硯那邊忙得熱火朝天,自己這邊卻門可羅雀,都耷拉著腦袋。剛才搶著下單的,大多是些買根針、送封信的小單,跑一趟腿賺一文錢,還不夠磨鞋底的,有那機靈點的,已經(jīng)偷偷往林硯那邊瞟了。
中午時分,林硯的第一批拼單送完了?;貋淼幕镉媯€個喜氣洋洋,手里還拿著客戶塞的瓜果點心。
“硯哥,西街的劉大戶,一下子訂了二十斤肉、十斤酒,說是跟街坊四鄰拼的單,減了三十文,還一個勁夸咱們會做生意,說以后都跟咱們合作!”石頭獻寶似的把錢袋遞過來,沉甸甸的。
林硯打開一看,里面不僅有碎銀子,還有幾張大額的會票——這可是大客戶的標(biāo)志。
反觀胖泥鰍那邊,一個伙計跑了大半個鎮(zhèn)子,送了五單,才賺了五文錢,回來時還因為跑得太急,摔了一跤,把給客戶送的豆腐摔成了豆腐渣,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老大,這活兒沒法干了!”一個伙計抱怨道,“跑一天才賺幾文錢,還不夠吃飯的!”
“就是,林硯那邊不僅單子多,還能賺提成,我看要不……”另一個伙計的話說到一半,被胖泥鰍狠狠瞪了回去。
胖泥鰍咬著牙,心里把林硯罵了千百遍。他知道,再這么下去,自己的人遲早要被挖走??伤呀?jīng)把話放出去了,總不能現(xiàn)在漲價吧?那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正當(dāng)他騎虎難下時,一個跟班湊過來,低聲說了幾句。胖泥鰍的眼睛漸漸亮了,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
“好,好得很!”他陰惻惻地說,“林硯,你不是會玩嗎?我讓你玩?zhèn)€夠!”
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林硯正在小院里核對著訂單。猴子突然跑進來,手里拿著塊被撕爛的棉墊。
“硯哥,你看這個!”
林硯接過一看,棉墊上的淡紅色字跡被人用墨汁涂得亂七八糟,還畫了個烏龜?!斑@是……”
“是胖泥鰍的人干的!”猴子氣呼呼地說,“我剛才去給迎客樓送菜,看見他們在街角偷偷摸摸地撕咱們的宣傳畫,還說要給咱們的食盒‘留點紀(jì)念’!”
林硯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知道,價格戰(zhàn)輸了,對方要開始耍陰招了。
他走到院門口,望向西街的方向。那里隱約傳來胖泥鰍囂張的笑聲,還夾雜著幾句污言穢語。
“看來,得給他們找點事做了。”林硯摸了摸下巴,眼里閃過一絲冷光。他轉(zhuǎn)身回屋,從床底下翻出個小本子,上面記著這幾天收集的信息——包括胖泥鰍他小舅子張屠戶偷稅漏稅的證據(jù),還有幾個伙計之前偷雞摸狗的前科。
“石頭,去把這個交給鎮(zhèn)上的李捕頭?!绷殖幇驯咀舆f過去,“就說……有人舉報望溪鎮(zhèn)有惡霸橫行,欺壓商戶?!?/p>
石頭接過本子,眼睛一亮:“硯哥,你早有準(zhǔn)備??!”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绷殖幣牧伺乃募绨?,“記住,別說是我讓你去的。”
石頭點點頭,揣著本子快步跑了出去。
林硯站在院子里,看著天上的日頭漸漸偏西。價格戰(zhàn)的硝煙還沒散盡,新的較量又要開始了。他不知道的是,這場發(fā)生在江南小鎮(zhèn)的商業(yè)糾紛,幾天后竟會通過一封家書,傳到千里之外的京城,落入一個正在苦讀的年輕書生眼中。
此刻的沈驚寒,剛寫完一篇策論,正揉著發(fā)酸的手腕。青竹端來一杯涼茶,隨口提了句:“公子,今天收到封家書,說是江南那邊,有個叫林硯的商人,跟當(dāng)?shù)貝喊源騼r格戰(zhàn),用了些新奇法子,把對方逼得沒轍了?!?/p>
沈驚寒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林硯?這個名字他有點印象。
“哦?什么新奇法子?”他隨口問道。
“好像是什么……滿減、拼單,聽著挺玄乎的。”青竹撓撓頭,“說是把幾戶人家的訂單湊在一起,能便宜不少錢。”
沈驚寒的眼睛亮了。這法子,不就是現(xiàn)代的團購和滿減促銷嗎?在這個時代,居然有人能想到這一層?
他放下茶杯,走到窗邊,望著京城的方向。江南……林硯……
“這個林硯,有點意思。”他低聲道,心里突然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商人,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而此時的望溪鎮(zhèn),夕陽的余暉灑在林硯小院的門板上,將“硯記跑腿”四個字鍍上了一層金邊。街角處,李捕頭帶著兩個捕快,正朝著胖泥鰍的住處走去,腳步匆匆。
一場新的風(fēng)暴,正在悄然醞釀。林硯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摸了摸腰間的錢袋,那里裝著今天賺的銀子,沉甸甸的。他知道,這只是開始,想要在這個時代站穩(wěn)腳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突然,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石頭驚慌的呼喊:“硯哥!不好了!胖泥鰍帶人抄家伙過來了!”
林硯的心猛地一沉。他握緊了手里的算盤,那是他用來算賬的家伙,此刻卻成了唯一的武器。
夜色,開始籠罩望溪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