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格！看來有必要對你進(jìn)行魔鬼訓(xùn)練了?！?/p>
幸眼中燃起熊熊斗志，我頓感不祥。
一天前，幸為測試我的底子特意出了套題，要求放學(xué)后完成上交。
此刻，他將批改完的試卷攤開桌面——觸目驚心的不合格。
嗚哇，慘不忍睹。
也難怪幸如此斗志昂揚。
高中生難得的假期，我并未享受，而是埋頭于幸布置的“魔鬼訓(xùn)練”。
“雨”
“雨”
“雨”
“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
草稿紙上，瞬間爬滿了雨的名字。
我呆望著自己的杰作——我到底在干什么？
「這是喜歡的女孩子的名字？嘛，青春期的孩子嘛?！?/p>
「唔！」
我驚惶轉(zhuǎn)身，手忙腳亂地將草稿紙塞進(jìn)習(xí)題堆下。聲音來自身后——
「好歹敲個門吧?！?/p>
我將厭惡寫在臉上。
「敲過了。沒動靜，以為你出事了?！?/p>
我的父親——這個男人掛著虛假的笑容。
我沉默以對。
「呃——這事兒我倒沒意見。但別讓你媽知道，不然我也得遭殃。」
老爹如說教先生般踱步，開啟長篇大論。
「不過醉啊，難得有了在意的人。就不想為她改變自己嗎？為心中所想拼一把，也是種享受，不是嗎？」
我想逃，空間卻如此狹小。唯一的出口被眼前身影堵死——我無處可逃。
「閑話不多說，不打擾了。哈哈?！?/p>
直到他關(guān)門離去，我緊繃的神經(jīng)還未放松警戒
他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言？
幕間
「愿，一起去看電影吧。」
帥氣少年發(fā)出邀約。
「真的？去哪去哪？就我們倆嗎？」
茶發(fā)少女雀躍不已。也難怪，帥哥邀約，鮮少有少女能拒絕。
「不，你要帶上雨。我會帶上醉。」
「那么果然是……“行動”？」
「別這么想。你的任務(wù)到帶他倆來就結(jié)束。剩下的，你就可以放心去玩?！?/p>
「嗯……」
愿有些不情愿，但還是應(yīng)下。
「明明想和你單獨去的……」
她以細(xì)不可聞的聲音嘟噥著，絕不能讓白聽見。
（2）
「您好，請問選哪幾個座位？」
售票員親切詢問。
屏幕前的白略作思忖——
「五排這三張連座，以及六排這張?！?/p>
白手指輕點屏幕。
「好的。」
接過票，白低聲自語：
「如果預(yù)想無誤的話——」
（3）
「抱歉！實在沒連座了……」
白雙手合十，一臉歉意。
他的朋友并無抱怨，默默接受。
影廳內(nèi)，白心中默數(shù)倒計時，算準(zhǔn)時機(jī)。
「醉。雨旁邊的座位……空的……」
他壓低聲音向后方傳遞信息。目送朋友換座后，輕舒一口氣。
他放松身體，轉(zhuǎn)向旁邊的愿——她正全神貫注于銀幕，表情隨劇情變幻：時而驚嘆，時而感傷，時而開懷。
「有時候覺得蠻可愛的?！?/p>
白吐出心聲，重又將目光投向光影流轉(zhuǎn)。
（4）
「愿，一起吃蛋糕吧？」
「誒？」
「——」
「誒？?。?！」
愿忍不住驚呼，思緒紛亂。自影院出來，白就靠得極近。他主動牽起她的手，此刻又邀約蛋糕。莫非——
「你、你真這么想的話……也不是不行……」
愿扭捏低語，垂首掩面。
「我想和愿單獨吃蛋糕。」
「唔！」
愿再也站不住，慌忙尋座坐下。
臉頰滾燙，幻想如氣泡升騰：
白這幾天突然對我這么好，是不是終于發(fā)現(xiàn)我的魅力了？一定是！……還主動牽起我的手，那只手，又大又溫暖……什么時候白能向我表白呢？一定再過不久，白就會徹底愛上我！然后兩個人一起約會，一起吃飯，到后來……嘿嘿……嘿嘿……
那一天，玩的最開心的莫過于愿了。
（2）
今天，身為同桌幸因病缺席。那誰來輔導(dǎo)我學(xué)習(xí)呢？難道殺時間混過去嗎？
這算半途而廢嗎？
當(dāng)我第二次回到座位，愕然發(fā)現(xiàn)一位美麗的少女正坐在幸的位置上。
「雨？你的座位不在這里吧？為什么……」
少女的黑眸與我的視線交匯。
「愿都告訴我了。你正在努力學(xué)習(xí)，對嗎？」
「愿怎么會……」
「而你此刻，正打算放棄，對嗎？」
「唔……」
我原本不打算宣揚此事，知情者僅我、白與幸。說實話我學(xué)習(xí)功課也不是什么驚人的事?？磥硇孤督o最不愿知情的人是沒辦法了……愿還說了什么？
「難道說，你討厭我輔導(dǎo)你學(xué)習(xí)？」
「啊……不，沒那回事。」
好犀利的反問！還有，這股微妙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這絕對不是雨能想出來的語氣詞匯。并且以愿的個性來看，她也想不出來。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漂亮的將軍。我絲毫沒有喘息的機(jī)會。
「先把不會的題目列出來吧。」
雨邊說邊翻開我的作業(yè)本。
說實話……多如牛毛啊。
（3）
清甜的洗發(fā)水幽香彌漫鼻尖，令人心神恍惚。
「這里，用這個公式，就能得出——」
香氣的源頭正奮筆疾書，在草稿上列出算式。
「嗚！」
太近了！雨俯身演算時，發(fā)絲垂落，這個角度使我能觀察清楚她的頭發(fā)。
淡棕色的頭發(fā)順滑如瀑，幾根發(fā)絲俏皮翹起，自成一種凌亂之美。
原以為只有她的馬尾才會如此。
此刻，我們身體相距不過毫厘。我竭力維持這極限距離，稍一松懈，半邊身子便會貼上她。
「聽懂了嗎？」
「嗯、嗯……」
回頭再問幸吧。
雨能輔導(dǎo)我，我自是十分歡喜。只要她坐在我的身側(cè)，我便很滿足。
但這種情況，我根本聽不進(jìn)去，光是維持距離就已耗盡心力。
「那就好。下一題?！?/p>
雨滴般清泠的嗓音再度響起，猛烈沖擊著我搖搖欲墜的矜持。
我正與羞恥心殊死搏斗。若敗下陣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若此時我坦然說出還未聽懂，雨定會反復(fù)講解直到我明白為止。
為免陷入死循環(huán)，我提前按下了休止符。
我只盼這煎熬早點結(jié)束。
（4）
「你最近是不是懈怠了？這不行，越是遇到瓶頸越要迎難而上。」
「嗯……」
如今能訓(xùn)導(dǎo)我的，只有雨與幸。他倆是我無法戰(zhàn)勝的怪物。
幸凝視著桌上排列的成績單，扶起腦袋沉思。
這些紙張，記錄著我近期的戰(zhàn)況。
幸散發(fā)著怒氣也是有原因的——自上周起，我的成績便停滯不前。
這可不妙。
「是我的方法有問題？」
幸兀自低語。我心下清楚如今遭遇的狀況：這便是常言的瓶頸吧？一旦突破，便會海闊天空；若卡死在這，則痛苦萬分。
在幸與雨的助力下，我的成績曾見起色，班級排名逐步攀升。
但距雨仍遙不可及，離我的期望更是天差地遠(yuǎn)。
我可能……真的再也見不到雨。
這樣就好嗎？
「總之，我先回家研究新方案。明天給你。」
幸收起成績單，背起書包快步離去。
幸沒錯，我甚至心懷感激。問題在我。自兒時我便厭惡學(xué)習(xí)，將這項技能深埋。如今將它從土中掘出，機(jī)能早已退化大半——更深層的原因是身體的排斥，它一現(xiàn)身，便遭我本能地抗拒。
我只是，排斥學(xué)習(xí)本身罷了。
（5）
「醉，最近努力得如何？」
「努力嗎……？」
連全身氣力都使不出的我，配得上這個詞嗎？
「若你現(xiàn)在放棄，雨可就要飛走了哦?！?/p>
你不說我也明白。
內(nèi)心的聲音命令我定要與雨同校，可原本的我卻在詰問：
「沒有雨的世界，就一定不好嗎？」
我不知答案。我貪戀雨在身旁的暖意，卻也能忍受獨處的清寂自由。
我真的需要雨嗎？或者說……雨又是否需要我？
一只醒目的蝴蝶結(jié)朝我靠近——不，是它的主人。
「醉，你說過吧？追不上她，她就會丟下你，換別人?！?/p>
不，雨不會的。
「你也來這套？」
白和愿的開場白如出一轍，都在鞭策我追趕雨的腳步。
「開——玩笑的。不過你真不行的話，可能真就再也見不到雨了哦?！?/p>
白與愿的話語在腦中盤旋、交織、打結(jié)。
我是為了雨，還是為自己？我真想與雨踏入同一所大學(xué)嗎？
幕間
「雨，去休息吧?！?/p>
「可是，醉還在跑。」
「哎呀別管他啦！你衣服都濕透了，快換掉！」
校體育會尾聲，兩名完賽的少女駐足在賽場上。
「要不……等醉跑完？我都不知道跑步原來是他的強項。」
「?。吭俨粨Q要感冒了！換完再找他就好了。再說了，你這么在意他嗎？」
茶發(fā)少女不耐地拽起棕黑發(fā)少女的手，徑直走向休息室。
「唔——」
黑發(fā)少女回首望去，她注視的少年正全力沖刺，終點線已近在咫尺。
她無奈扭過頭，被好友拉著離去。
（2）
「雨，能出來一下嗎？有些話想談。」
「白？不能在這里說嗎？」
「關(guān)于醉的事，不想旁人聽見。」
雨依言跟隨白，來到走廊僻靜處。
「醉怎么了……？」
「他正玩命練籃球。再這樣下去，我不敢保證他還會做出什么?！?/p>
「打籃球……最近總在球場看到他呢。他為什么突然做這個？」
「這個問題，你不覺得親自問他更好嗎？」
「可是……醉好像在故意躲我，討厭我……」
「你真這么想？」
「我想不出別的解釋?！?/p>
「雨，你知道醉為你改變了多少嗎？」
「改變？嗯……醉確實比以前健談了，表情也豐富了……」
「你根本不懂醉。別說得好像很了解他！」
白的語氣陡然凌厲，讓雨一時猝不及防。
空氣瞬間凝固。沉寂包圍著二人。
「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醉最初為何想認(rèn)識你？知道你為什么能接受他？又是否知道你闖入他的世界，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影響？」
「這……」
「看來是不知道了。那問個最近的：醉為何拼命打球？你有真正在意過現(xiàn)在的他嗎？」
「其實醉的樣子是有點怪，我也想問你籃球的事……」
「我說了，問我，不如直接問醉?！?/p>
「唔?！?/p>
「你現(xiàn)在把醉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你得負(fù)責(zé)把它收拾干凈?！?/p>
「唔……」
「這事只有你能辦。你若毫不在意醉，完全可以無視，我絕不再多說什么。但我仍希望，你能救救我的朋友?！?/p>
「——」
雨行使了沉默權(quán)。
她詢問內(nèi)心，該怎么做？
她想知道自己的真實想法——因為只有這樣，她所做的選擇才不后悔。
一個少年的身影在她心海浮現(xiàn)。
「我該怎么做？」
「明天下午，我們會和三年級打場友誼賽。結(jié)束時，醉會獨自留下。那時，按你的心意去做吧。問你想問的，做你想做的?！?/p>
「嗯?！?/p>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走進(jìn)他心底。找到那個渾身漆黑的身影——那便是他，原本的他。你要做的，是將其抹除。那便是一切的終點?！?/p>
「可我還不知道方法……」
「這就要靠你了。你若真能救出我的朋友，我這輩子對你感激不盡！」
少女凝視著恭敬彎下腰來、如此執(zhí)著的白，胸中決心已定：我要知曉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