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沈助呢?”
“何事?”
“聽說坊市西邊百萬大山出了個筑基洞府,我想跟他一起分享這份機(jī)緣?!?/p>
“他不需要?!?/p>
……
沈助感覺自己似溺水之人,正咕嘟咕嘟往下沉,無從借力。
耳朵里模模糊糊傳來一男一女的對話。
男的巧言令色,女的生人勿近。
他竭力掙扎,四肢卻不聽使喚,唯有眼皮尚能顫抖著掀開一條縫隙。
狹長迷蒙的光影中,一根黝黑粗壯的木質(zhì)房梁,赫然撞入眼簾,將他從溺水的窒息感中猛地拽出。
“唔……”
‘我不是在見義勇為表彰大會后的慶功宴嗎?不是還說給我安排工作嗎?’
‘給我整哪來了這是?員工宿舍么?’
念頭未落,一股紛繁蕪雜的記憶沖入腦海,頭痛欲裂。
‘穿越……了?!’
許久,沈助終于從那片不屬于自己的記憶碎片中,拼湊出一個光怪陸離的全新世界。
他神情有些復(fù)雜。
記憶雖凌亂,但邏輯完整,絕不可能是他的幻覺。
畢竟,人無法幻想出從未見過的東西。
‘這竟是修仙世界……’
他如今所在的位置是天元界二級仙宗云河宗勢力邊緣的一個坊市——
靈泉坊。
前身也叫沈助,十七歲,煉氣三層修為,是一名靈植夫。
與三畝靈田一起住在東南角。
‘難道這就是你們安排工作的方式……’沈助撇撇嘴,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前身曾是個仙二代。
父母皆為云河仙宗外門弟子,卻在一年前雙雙神秘失蹤,杳無音信。
這對于一個只會吃喝享樂,連靈植夫基本法術(shù)都不熟練的少年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身為仙二代,他自然不像尋常靈植夫那般辛勤。
天香閣,天河坊這等修仙者的銷金窟,以往每逢父母發(fā)放“月例”后,他總要去揮霍一番。
然后摳摳搜搜過剩余的日子。
父母失蹤,月例自然斷了。
可奢靡的習(xí)慣一旦養(yǎng)成,又豈是輕易能改?
很快,不僅花光了積蓄,還欠下外債,最終在一次修煉中急于求成,走火入魔而亡。
沈助這才得空穿越而來。
咚!咚!咚!
“沈助,醒了沒?該給青禾稻施雨了?!?/p>
敲門聲響起,一道清冷的女聲從屋外傳來。
女聲的主人叫凌霜。
是前身娘親救下的一位凡俗武者,認(rèn)其作了干女兒。
就住在隔壁,兩人共用一個院子。
聽到叫喚,沈助并未像前身一樣賴床,而是掙扎著坐起身。
這一次,沒有先前那股鬼壓床的感覺。
活動了一下略顯僵硬的四肢,除下腹部尚存一絲絞痛,已無大礙。
他從床上下來,緩步走到門前,拉開木門。
初升的陽光打在臉上,不自覺的抬手遮擋。
指縫中,院中青石小徑旁的石榴樹下。
一名少女正迎著晨曦練拳。
柔和的鵝蛋臉,小麥色健康細(xì)膩的皮膚。
她的眉眼清亮,鼻子小巧而精致,鼻梁挺直,唇線柔和。
五官組合在一起,是那種讓人一眼望去便覺舒心的清麗。
一身利落的黛色短款緊身武服將她勾勒出長期練武充滿力量感的線條。
拳腳揮動間虎虎生風(fēng)。
沈助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那雙腿吸引。
修長、筆直,肌肉線條流暢而緊實(shí),充滿了健康活力的美感。
他足足花了三秒鐘時間消化現(xiàn)狀。
這白,真腿!
忽地,他目光一凝。
少女一個猛的轉(zhuǎn)身,幾縷青絲滑落,一道寸許長的猙獰傷疤,自她左眼眼角斜劃過太陽穴,在晨光下忽隱忽現(xiàn)。
那疤痕顏色略深,微微凸起,像一條丑陋的蜈蚣盤踞在她光潔的肌膚上。
沒由來的,沈助感覺心頭一痛。
就像看到一張白紙被狠狠劃上一刀。
幸運(yùn)的是,這道傷疤,沒有讓她顯得丑陋,反而為她的柔美容顏平添了幾分英氣。
算起來,凌霜比他還小上一歲,可已是先天后期武者。實(shí)力堪比煉氣三層修士。
實(shí)戰(zhàn)還勝于煉氣三層的前身。
兩人都佩戴著原身母親親手煉制的防身玉佩。
通過玉佩,知曉父母兇多吉少。
既如此,凌霜也未一走了之,反而投身獵妖隊(duì),進(jìn)入百萬大山默默查探消息。
一年過去,所獲也僅僅是確認(rèn)他們消失在坊市以西那片危機(jī)四伏的百萬大山深處。
反觀前身,卻是一蹶不振,只知混吃等死,毫無擔(dān)當(dāng)。
因此,凌霜對這個實(shí)力不如自己,毫無擔(dān)當(dāng),還肆意揮霍家財?shù)摹靶珠L”,觀感頗為復(fù)雜。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恨鐵不成鋼!
這種情緒讓她在面對他時,總是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疏離。
即便如此,從前身那破碎的記憶角落里,沈助依舊能扒拉出些許微末的細(xì)節(jié)。這位名義上的妹妹,為了這個家,為了他這個不成器的兄長,已然默默付出了太多太多。
‘來都來了?!?/p>
沈助深吸一口新鮮空氣,在此刻,他終于接受了穿越這個事實(shí)。
既然來到此方世界,就要好好活下去。
天崩開局又如何?
父母失蹤,外債纏身,修為低微……
這都不是事兒!
這不還有一個工作搭子嗎!
還是一個女搭子。
要知道,在前世那二十幾年的人生里,他沈助別說是與這等絕色佳人朝夕相處了,便是連女孩子的小手,都未曾牽過一回呢!
“醒了?廚房的粥別忘了喝?!?/p>
見少年出門,少女收了拳勢,轉(zhuǎn)身望去,目光中難免有些意外。
她本只是照例一喊。
按照少年的習(xí)性,怎么也要午后才起。
可現(xiàn)在……
她頓時警惕起來,雙眼一瞇,認(rèn)真望著其俊俏的臉龐,試圖看出些端倪。
可從對方那清澈的瞳孔中,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心虛、異樣。
“知道了?!?/p>
沈助點(diǎn)頭,凌霜雖然看不起前身,還是會順手做一份早食。
現(xiàn)在家里的存糧都是凌霜去百萬大山狩獵妖獸得來。
對于其異樣眼神,他沒有奇怪,前身那憊懶的性子他也看不下去。
再說,前身如此早早的起床,只會有一種可能——
去天香閣!
‘這修仙界的妓院就是昌盛,連白天都不休息?!?/p>
雜念一閃而過,他沒有右轉(zhuǎn)走向廚房,而是徑直往前走出石墻圍住的小院,來到靈田邊。
他現(xiàn)在不是很餓,當(dāng)然主要是他有點(diǎn)強(qiáng)迫癥。
上學(xué)那時,放寒暑假,第一件事就是先寫作業(yè),只有當(dāng)寫完作業(yè)后才會放心大膽的玩。
現(xiàn)在也是一樣,知道了要施展靈雨術(shù),他就吃不下飯。
‘這就是我的立身之本?!?/p>
他矚目遠(yuǎn)眺,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青青黃黃的青禾稻。
此世的度量衡倒與前世相似。
三畝稻田,與二十幢百平米房屋面積差不多。
青禾稻是旱稻,也是修仙界最常見的一階下品靈植,對于低階修仙者來說有許多妙處。
不僅能夠飽腹,還能提供額外易于消化吸收的靈氣。
他收回視線,近處一株明顯比半人高的稻稈低矮許多的雜草刺入眼簾。
雜草算是“伴生靈植”,生長極快,會搶奪青禾稻的養(yǎng)分,必須定期清理。
若是放任生長,長的比青禾稻還高,會影響最終的收成。
這雜草就跟股市里的韭菜一樣,割了又長,每隔兩三天就要割上一遍。
而記憶中,前身從未鋤過草。
‘總不會雜草感受到青禾稻強(qiáng)烈的生長欲望,自動放棄生存了吧……’
當(dāng)然,這是不可能的。
這都是好妹妹霜兒干的。
青禾稻一年兩熟,此時距離成熟還剩一月,應(yīng)當(dāng)是一片青綠。
此刻眼前竟有小半都是枯黃之色。
顯然前身對于這片青禾稻并不上心。
而凌霜就算能夠除草,但畢竟是武者,不會修仙者的春風(fēng)化雨術(shù)。
無法替而代之,不然也不會是如今這番場景。
‘看這樣子,不一定能夠上交足額的收成啊。’
沈助不得不擔(dān)憂,尋常坊市內(nèi)的靈植夫一般畝產(chǎn)一百五十斤,而他可能一百斤都沒有。
而上交靈谷卻總共要三百一十五斤。
收成不足,對比前世那就是違規(guī)違紀(jì)。
是要被開除的!
那可就連現(xiàn)在的安身之所都沒有了。
以他煉氣三層的修為可無法保證自己的安全。
又怎么保護(hù)這么可愛、嘴硬心軟的妹妹呢!
念及此,沈助眼神中非但沒有絲毫氣餒,反而燃起一股強(qiáng)烈的斗志。
啪啪啪!
身后院中,那拳腳破風(fēng)聲適時響起。
立時沈助身體一軟:‘好吧,誰保護(hù)誰還不一定?!?/p>
他回了看了一眼,挺直了腰桿,雙手迅速掐起法訣,口中開始默念咒語。
只是相比前身,他的動作更顯生疏。
“春風(fēng)化雨!”
隨著他一聲輕喝,一片僅方圓一丈的白色浮云憑空凝結(jié),飄浮于半空。
簌簌簌。
小雨滴淅淅瀝瀝落下。
見此效果,沈助心中了然。
‘原身收成慘淡,大半癥結(jié)在此術(shù)上。’
一個合格的靈植夫,施展春風(fēng)化雨術(shù)能召出三丈方圓的靈云。
而他此刻這般,要覆蓋三畝靈田,保證最低限度的供水,至少還得施展八次。
而他體內(nèi)的法力,堪堪能支撐十次。
……
雪上加霜的是,先前腹部的隱痛,在施展了幾次法術(shù)后,竟開始劇烈起來。
即便如此,沈助仍舊咬著牙,忍著痛一次又一次地掐訣施法。
他骨子里的那點(diǎn)執(zhí)拗勁兒又上來了——今日之事,必須今日畢!
終于,當(dāng)他踉蹌著完成最后一次施術(shù)的剎那。
一道空靈之音忽如清泉般在他識海中汩汩響起。
【青禾承澤,贈道果一枚】